郁长霖登时蹙眉,还没开口,就听少年笑着起身,往天上一指:“你本事再大,想来也睡不到天上去,本少爷今日就让你试一回!” 一说到这里,饭也不吃,酒也不喝,拽着人跑下了酒楼,马车更是不要了,问掌柜要了两匹好马,自己先翻身上去,回头道:“跟着我就是!” 郁长霖不知道他是不是喝醉了,纵马及时追过去,追上后,便保持着与他同行的距离。 过了闹市,白昭华就疾驰起来,夜风清凉,他笑哈哈道:“夏天坐什么马车?闷都闷死了!我的小霜也好了,以后我就带小霜出来!” 郁长霖凝视他许久,等回过神,这才发现两人已到了白鹤湖边。 岸边有漂亮的花船,白昭华下马后却直奔着相反的方向,那岸边系着一叶小舟,他解开了绳子便蹦了上去,回头看他:“快快快!” 郁长霖走过去,这时候已经猜出他要做什么,拿过木浆将小舟摆到了湖中央。 漫天繁星,全落在了水面,白昭华躺在船上,斜睨着他:“没骗你吧?” 郁长霖放下船桨,在他身侧坐下:“你以前也在这里睡过?” 白昭华尴尬道:“那倒是没有,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进水里,而且还容易着凉,本少爷不是那么不稳妥的人。” “……” 白昭华瞧他瞅着自己,皱眉道:“你不喜欢?那咱们回吧?” “不。” “那你就好好看看,本少爷喝得头晕,眯一会儿。”说着,又怕自己被吹着凉了,拉过郁长霖的衣袍盖在自己肚子上,翘着嘴角笑着嘀咕,“这些天净是好事,我可真高兴……” 郁长霖垂眼望向他。 白昭华晕乎乎睡了会儿,又慢慢醒了神,夜风吹得极其舒服,他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往天上看去,是无数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到下界之前,他倒是经常在那里睡觉。 也是因此才认识了摇光星。 他伸出一只手,径直往旁边水下去摸,这么一动,人把船都扭斜了,他还没来得及纠正,身体就被搂了过去,倾斜的船身立誓稳住了。 “你干什么?”郁长霖一手抱住他。 两人面对着面,挨得极近,白昭华懵懵地瞧他一眼,坐起来,再次伸手去碰水,这次有郁长霖稳着船,他顺利掬了一捧水,用力往天上挥去:“臭星星看得我很不顺眼,我要泼了它们!” “……”郁长霖看他前不久还高兴,这会儿又生气,满眼都是各种小情绪,嘴也被自个儿泼得水润润的,浑然不知。 郁长霖忽然抓住他的手:“你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 白昭华嗯了声,搓手要起身划船,结果弄得船身又是一阵晃,白昭华气得一阵乱蹬,郁长霖倏地扣着他的后腰,抱着人站起来,接着拿过木浆去了船头,划着船一直到岸边都没转身。 白昭华看他这么喜欢划船,就自在的坐在后边玩水,玩着玩着,忽见船头的人望着水面映着两个人影微怔:“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白昭华抬头:“啊?什么河?” 郁长霖回头看他,也不说话。 白昭华继续玩水:“这里是白鹤湖,不是什么河!划快些,我要回家睡觉!” …… 很快到了蝉鸣起伏的六月。 千里之外的璜州在一场洪灾后爆发了瘟疫,当地官员有不少都出了事,贺兰祐曾在那一带任命过,对当地情形较为了解,请命前去赈灾。 很快,皇帝便任他为钦差大臣,拨下赈灾粮款、药材和随行大夫,翌日启程。 次日一早,白昭华跟着爹娘到城门为他送行。 贺兰祐穿着官服,一一和父母亲人告别,最后又看向白昭华,只是笑笑。 白昭华还有些恍惚,问:“表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贺兰祐目光含笑:“说不准,如果顺利,就会早些回来。” 白昭华哦了声:“那肯定会顺利的,表哥,我等你回来。” 贺兰祐道:“好。” 万里晴空,热浪席卷而过,贺兰祐转身上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表哥一走,国公府和顺毅侯府都有了忧心事,白昭华也跟着愁了几天,不过后来一想,表哥也学过医理,带着的那些大夫也都经历过数次瘟疫,都是有经验的,何况在解决问题这一块,表哥向来最为妥当,这一去自然会万事顺利。 如此又过了几日,府内的气氛又莫名其妙变了,他爹开始用发愁的眼神时不时盯着他。 白昭华起初没在意,直到这日吃过了午饭,他爹娘对视一眼,他娘用一种刻意的漫不经心语气道:“漓儿啊,你有没有意中人?” 他摇头。 一看没有,他爹就笑道:“是这样的,那日赵柯害你后,太后其实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就是觉得你有些胆小,不过好像和意公主就喜欢那种胆小的听话的!太后就想着,不如择日让你们见一见……” 白昭华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我不胆小,我不听话!我也不相亲!” 他爹道:“你已经十七了,就算现在不急着娶妻,也可以先定下来嘛。”说着又小心翼翼瞥着他,“还是说,你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癖好?” “当然没有!”白昭华皱眉,“我只是不想成家!” 这不是公主的问题,也不是别人的问题! 他是一条龙,总归要回天上的,在凡间若只为私欲便拖家带口,万一哪天飞天了,不就天人永别了?到时候可能还会衍生一个龙人奔月的传说。 这可太造孽了,不成! 一想到这种事,他脑子里就又浮现出了以前,于是又来了气。 当初上古神兽灭绝了不少,天帝看他一个同伴都没了,就安排他和天女相亲,还说可以破例为他修改天条,允许神龙恋爱成家。 他当时气得给天帝喷水:“我又不会死,你让我相亲,肯定抱着去父留子的念头!有了小龙,就可以杀大龙,你们可真坏!” 天帝忍俊不禁:“胡说什么?只是不想你寂寞。” “我才不寂寞!我有朋友!”说完就甩尾溜了。 这时候自然不能溜,他叹气说:“爹,娘,我想出家了。” 这次换他爹一口水喷出来,他娘傻了眼,他爹气得晃他肩膀:“你真是气死你爹了!不想成家就不成家,年轻时你爹也这么想过,何况你现在这么贪玩,你爹又不是不理解,你胡说这些做什么?!” 白昭华哼哼着道:“那爹你就别提了好么?” “爹可以不提,但太后的面子你要给,”白宏晟叹了口气,“据我所知,和意公主也不是那么想找驸马,但太后想安排你们见一面,看看公主的态度如何,这件事咱们拒绝不了。如果和意公主对你满意,那才有下一步。公主喜欢聪明人,你之前在皇上面前那个胆小样子,想来是让她觉得很聪明……” 白昭华明白了,在爹娘忧心的目光下嘿嘿笑道:“爹,娘,孩儿知道了。” 他乐颠颠地出了大厅,扭头就看到不知在门外等候了多久的郁长霖,对方毫无血色的面孔被面具遮住,白昭华看不到,还指着他一喜:“你来了正好,到时候陪我去相亲!” “……”那道人影一动不动。
第23章 心跳 白昭华觉得郁长霖有些不对劲,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于是也就不再管他, 专心致志准备数日后的相亲。 他之前并不爱读书, 这几日倒是哪儿都不去了, 专心致志待在书房里看书写字。 丫头和小厮们起初以为他是闹着玩, 可过了几日, 发现他还是这番认真, 感动得无以复加, 以前拽都拽不到书房的人, 居然能在里面坐上一整天! 明竹进去洒扫时, 看到的就是少爷摇头晃脑背诗的样子, 出来后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回头瞧, 少爷又开始奋笔疾书了。 回过了神, 他一股脑跑到玉书几人跟前,高兴道:“少爷真的在用功!” 玉书喜道:“前阵子听到老爷夫人说过少爷婚事, 想来少爷是为了哪位小姐吧?” 几人低声笑了,还要聊些别的, 就听有人冷声道:“是么?” 几人回头, 就见那蒙脸侍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目光带着渗人的锐气, 阴恻恻地扫过他们,如一嗖冷箭。 那张脸虽然被银质面具遮挡,可大家本能觉得他此时的脸色应是极其难看的, 他们平时就怕他, 见他这样, 连忙散开了。 白昭华正费劲儿看书,听到门外敲门,含糊道:“进来!” 过了会儿,就见来人将一小坛酒放在了桌上,酒坛旁边又放了个小木笼,里面是一只大蛐蛐,此时还应景地叫了两声。 他一愣,抬头去看。 酒是上好的剑南春,大蛐蛐之前没见过,想来是新抓的。 来人则是郁长霖,看他不动,问:“你不玩了?” 白昭华把发痒的双手放在桌下搓了搓,遗憾道:“这段时间就不玩了,你给我收起来,等相亲完再玩。” 不知是不是阴天的原因,白昭华总觉得此时的郁长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怨气,看着他的目光,竟有些愤怒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白昭华斜他一眼,拿起笔继续画乌龟,又在乌□□上画了个花环,“我最近虽然不出门,但你可以出去逛逛。” 半晌沉默后。 “……你就这么想做驸马?” 这句话几乎是从唇中一点点挤出来的。 白昭华哼着曲儿画画,没听清,又重新画了条头大身小的龙,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郁长霖不出声了,盯着他笔下的画:“这就是你的用功?” “画得不好么?”他摸着下巴看了看,“我觉得还行,不过公主也不会看这些,这是我打发时间画的,已经长进很多。” “……”郁长霖想笑,又听他提起公主,心头一窒,无话可说了。 白昭华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多这么多情绪,有些稀奇:“你究竟怎么了?难道……”他猛地站起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 郁长霖:“……” 白昭华看他别过脸,一副要气死的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暂时不走就行,公主那里,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郁长霖转身就走。 “怎么了这是?”白昭华坐回椅子上,纳闷片刻,低头便笑着拿笔又开始认真画龙了,这次尽量不把身子画的那么小,画完很是满意,拿着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地欣赏。 进来送糕点水果的玉书看了看,笑道:“少爷,这是蝌蚪吗?您画得真好!” “……”他把画放回了桌上,双手一背,拧着眉头走了。 很快就到了相亲的日子。 白昭华坐着马车,满面春光地来到太后安排的皇家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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