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华刚被扶着下马车,就被流泪的母亲兜头抱住,后怕地哽咽不已,丫头嬷嬷们扭脸擦着眼泪,待母子俩寒暄完,这才拥护着如今脏兮兮、乱糟糟的少爷回府。 宋以鸣在白昭华下马车时就背起了他。 当晌午听说白昭华在围场出事后,他还不敢相信,想去围场找人,可见义母受惊晕了过去,便惶然地在府内守着义母,每一刻都如坐针毡,满心懊悔,想着若不是自己最近满心都在钻研那句话和武学之间的关联,义父也不会把他留在家里,白昭华也不可能独自身陷险境…… 贺兰姝和白宏晟知道孩子得好好清洗一番,也没跟去,吩咐厨房那边准备好膳食。 白昭华回了屋,众人忙去准备热水,他趁着没人看见,去掏袖子里的东西,先掏出了个小金冠,又仔细掏掏,却空空如也。 “诶?”他挠挠头,又掏了掏,还是没有。 ……不会弄丢了吧? 念及此,额头滴起汗来,白昭华急忙掀开袖子,这么一掀,就看到手腕上多了个红色护腕。 红色的护腕并不少见,可白昭华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这么个护腕! 而且这个颜色…… 他盯着那护腕,眯着眼悄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护腕一动不动。 白昭华试图把护腕脱下,可那护腕简直就像是长在了他肉里似的,不管怎么使劲儿,也取不下分毫。 他眉头拧起来:“我要洗澡了,你想干嘛?” 话落,护腕徒然一阵发烫,他还没回过神,那东西便自行脱落下去。 白昭华伸手接住了,护腕已经变回了金丹模样,不过有些红得发黑。 他哼了一声,走到那匣子跟前,打开就把金丹珠子丢进去:“回你自己家去吧!” 那头屋里热水已经好了,玉书等人过来唤他过去。 白昭华应了声,瞥那匣子一眼:“也不晓得你冷不冷,之前不愿下去,不会就是冻的吧?唉,早说嘛,你在洞里给我烤火,我怎能弃你于不顾?”于是拿了个毯子给那匣子盖上,又在旁边放上小手炉,笑着出去分别摸摸养在院子里的几只鸟,最后听那鹦鹉叫了几声“漓儿好”,这才动身过去了。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好新衣裳,只觉得浑身一轻,宛如新生。 出去时,只见宋以鸣守在外面。 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以鸣看他不久前还惨白的脸蛋被蒸得白里透红,连忙低头,说话却有些吞吞吐吐:“今日你……若不是我这段时间……” “行了,”白昭华摆手打住,“你什么身手,心里没数吗?何况那种灾祸,非人力能够阻止,你要是跟着我,指不定第一个死在我跟前,岂不是让我惊上加惊?你没来,我才千恩万谢呢!” 宋以鸣只觉得一阵风从旁边拂过,再抬头,小少爷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气,大摇大摆地走了。 半晌后,他无意识地微微扬唇,跟了过去。 月黑见灯火。 国公府内一扫白日的紧张气氛,高高兴兴忙碌起来。 吃饭的时候,白昭华一度怀疑自己变回了几岁的幼童,无论他如何摇头抗拒,坐在左边的爹非要为他夹菜盛汤,右边的娘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些滋补品……明明已经吃饱了,厨房还在往这边传菜。 “漓儿,你这番受了大惊,又在那么脏乱的地方困了一天,可得好好补一补!” “对,等会儿记得把那人参汤喝了,让身体热一热。” “看这小脸白的,赶紧吃颗枣儿!” …… 到了最后,白昭华实在吃不下了,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他爹看得几乎垂泪:“我儿真是受了好大的苦,瞧,站都站不起来了……快来人,把少爷抬回去休息!” “……” 很快,白昭华被抬回了屋,才上床,又来了大夫为他看诊开药,之后还来了个几个婆子为他扫霉运、叫魂。 白昭华:“……” 等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已是深夜了。 白昭华本想埋头就睡,翻身时,余光瞄到不远处供放的匣子,忍不住起身,执着一盏灯过去。 上面的毯子不知怎的掉了,手炉也离远了很多。 他打开匣子,只见里面的金丹黯然失色,越来越黑了。 白昭华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疑惑道:“这是要坏了吗?真是……冷不得热不得,还是说要用什么东西泡着才能保存?用酒行么?” 话落,那枚金丹似乎又黑了一点。 他转身就要去找酒,突然,匣子微震,一阵浅浅的红光闪过。 白昭华连忙看去,那金丹又红了回去。 “你……你还挺会变脸的。”他摇头叹气,又笑了笑,“行了,快睡觉吧,你这也算是返璞归真了,别再想那些打打杀杀的,像我一样,万事都看淡些吧。”说完,合上匣子,回了床上,吹灭油灯,倒头就睡。 睡后似乎做了个不平稳的梦,在床上一阵拳打脚踢,气哼哼地乱骂。 匣子里的金丹:“……” 月黑风高夜,另一头的皇宫。 宫殿内亮堂堂的,金碧辉煌。 听完元虎山夜里发生的事后,赵宣衡惊讶不已:“他果真这么说?” 跪在下面的皇家侍卫道:“是,卑职不敢有一字欺瞒。” “……” 赵宣衡怎么都没想到陈国公会和玄剑门那群修士起了冲突,更没想到陈国公那儿子会说出那么一番惊人的话来。 起初听说白昭华刁难玄剑门时,他还以为是那小子因自己险些丧命而报复玄剑门,这倒是情有可原,接着听完侍卫的转述,却是目瞪口呆了。 那小子一番刁难,最后却也只是让那群修士去修理毁掉了的巨大石龙。 若说那白昭华是为了拍他马屁,可当时皇室之人并不在场,若非他问一句,马屁未必能拍得出去。再者,那群修士是得了他的允许去降魔的,跑去刁难修士,一个不留神,反而会落下罪名。 因此,白昭华若为了拍马屁,那不如一开始就不与那群修士起冲突。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皇上一直对瀛洲仙山的修士礼遇有加,这次对方前来点破郁臻就是魔头郁长霖,要来诛杀魔头,他得知皇子们安全后也都允了。怎么看,那群修士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聪明些的,必然不会找茬。 只有赵宣衡自己心里却清楚,他对瀛洲仙山那群修士有意见很久了! 你们一个个仗着正派世外高人的名头,在朕面前端得要死,还没成仙呢,一个个出口就是苍生大义,把朕放在了哪里?朕是摆设吗?偏偏朕还不能发脾气! 还有,那郁长霖就算是魔头又如何?他打得你们满门重伤,可在朕面前还不是唯命是从?他敢伤你们,可从没敢伤过朕,朕虽被他骗了,却也没被他蛊惑地做出什么丑事,这魔头分明很给朕面子嘛! 哪像你们,在朕的地盘都敢搞突袭! 朕虽然没事,但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好不好? 最可恨的是,你们这群修士把围场弄得乱七八糟,最后居然没抓住那魔头?! 万一那魔头以为是朕偷偷让人布下陷阱袭击的他,回头来害朕,那如何是好?气死朕也—— 安静的宫殿内,太监们忽见皇帝捏紧了拳头,还以为皇上在恼白昭华猖狂行事,赶忙低头,不敢大声出气。 岂知皇帝一听白昭华在元虎山所作所为,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种淋漓酣畅之感。 他一个皇帝不好对那些满口“吾等为苍生降魔”的修士大发脾气,可那么个纨绔子弟站出来指着他们鼻子打骂,却是再好不过。 尤其那小子说的话,其实都是很有道理的。 就比如他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那石龙自然也是上天赐下的祥瑞……那么大的石龙,动工起来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记载?这么明显的祥瑞,那群臭修士还敢说不是! 赵宣衡越想越高兴,越想越欣慰。祥瑞虽然损坏了,但那群修士也被白昭华坑成了白白的劳工,让他们修补石龙,免不了有人会偷懒用上修为法力甚至灵宝……到时候一条石龙,自然会沾染些灵气,稳赚不赔嘛。 再说那白昭华,想必是真的对他心生崇拜,一个以往对仇家睚眦必报的公子哥,现今受了这么大苦,居然只坑了那群修士去修补与自己完全无关的石龙,这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不愧是陈国公的儿子。 “真是少见的玲珑人,朕以前对他的误解,实在太深……朕若是个普通人,想必也能和他交个朋友。”这么喃喃自语地一感慨,赵宣衡蓦然有了个主意,出宫的心思又起了,一时间只觉得双脚也开始痒了,转头问一旁的公公,“对了,陈国公的儿子平时喜欢去哪儿?” 那公公傻了眼,忙低头道:“回皇上,好像是京城最大的那家酒楼,云安阁。”
第17章 新友 白昭华在家里躺了两日就坐不住了,那晚上从元虎山回来后,爹娘总觉得他最近时运不行,让院子里的人仔细看着他,短期内不许他再出门。 他起初也乖乖听话,可昨日刘季风来探望他,说起了不少好玩的,尤其那云安阁最近还出了新的菜品,极其馋人。家里倒也能让那边的大厨过来直接给他做,可地点不同,身边的人不同,吃起来的心情,也总觉得不一样。 于是这日天一亮,他就偷偷溜了出来,先去了刘季风家。 刘季风一看他来了,身边没跟着侍从,连匹马都没牵,脸又跑得红扑扑的,一下就猜到怎么回事,极力忍笑,二话不说就带人前往云安阁。 两人身后一排随行的仆从,走得招摇过市,笑得满面春风,街上路过的行人无一不避让,生怕惹到了哪个王孙公子。 白昭华最近几次身处险境,贺兰姝一直叮嘱他这些日要多穿喜庆衣服避避晦气,于是今天就穿了一身红——朱红底五蝠捧寿团花的锦袍,项戴长命锁,耳洞也挂上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发冠上点缀着珊瑚珠子及红羽,脚蹬黑缎白底翘头靴,靴筒上同样镶着几颗珊瑚珠。 太阳下,整个人都金闪闪的。 刘季风悄悄打量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道:“昭华兄,你这是要当新郎官吗?” 白昭华抬脚就要踹他,刘季风哈哈笑着跑了。 可听了刘季风那话后,白昭华便总觉得路上有人偷瞄自己,又走了一段路,这次的感觉格外明显,登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提着一纸包东西匆忙转身! 你小子心虚得也太明显了! 白昭华怒发冲冠,几步上前去,用力掰住那人肩头就拧了过来:“你是谁?为何那般看我?!” 对方连忙拉上了一截纱布,紧紧蒙着脸,目光闪烁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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