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不能依赖它。”尤里乌斯重复了一遍。 这回拉斐尔终于有了点反应:“……我有分寸——可以了。” 他的后半句话是对尤里乌斯手中的烟杆说的。 尤里乌斯仿佛笑了一声,他把手里快要烧尽的纸卷往还剩半杯红酒的水晶杯里扔,看着那点火星迅速熄灭,抬起手,并没有如拉斐尔所愿那样将这件精致的艺术品递给他,而是凑到自己嘴边吸了一口。 拉斐尔茫然地愣了一下,想要说话,声音还没有出口,眼前就压下来一片沉沉的黑影,所有语言都被一个干燥的吻堵住了,苦涩的药物气味顺着唇齿充斥了口腔,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混合着对方身上雪松和乌木的气味,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视线被一只手覆盖,有冰凉如丝的东西贴着他的脸滑下去,在这种被剥夺了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会无限地放大,拉斐尔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摸到了一把顺滑的东西。 他混沌的思想运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尤里乌斯的头发。 被波利特殊炮制过的药物见效很快,神经里蔓延的酸楚开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的一切。 和总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费兰特不同,尤里乌斯的侵略性与他克制矜持的外貌呈绝对反比,他几乎是精密地掌控着拉斐尔的呼吸,不容抗拒地将拉斐尔压在轮椅上,攫取控制着他的每一个反应,在拉斐尔快要无法呼吸时才大发慈悲地退开一点,两根手指捏着年轻教皇的下巴,低声命令:“呼吸。” 在拉斐尔睁着泛了薄薄水汽的眼睛获取氧气时,游刃有余的男人侧过脸,再度吸了一口烟雾,又一次压了下来。 带有镇静作用的药草顺着呼吸灌入肺里,拉斐尔皱着眉,被缠绕在尤里乌斯头发里的手顺着对方的脖颈向上移动,用力抓住了对方的发根,凶狠地扯开,吃痛的男人不得不顺应拉斐尔的力道往后退开一点点,但因为脱力而双手发软的拉斐尔用出的力道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大,尤里乌斯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凝视了拉斐尔几秒,他们的距离还是近到能看见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能听见对方凌乱急促的呼吸。 “……您疯了,阁下。”拉斐尔的语气像是凝结了冰。 尤里乌斯暗红的嘴唇染了薄薄的水光,听见这句话,他竟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您对我最为严厉的斥责了吗,圣父?——就好像你从来对一切一无所知?” 他看见拉斐尔淡紫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对他骤然的坦白猝不及防。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来自我开脱?然后你宽容仁慈地原谅我,我们又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里去?”随着尤里乌斯的话落下,拉斐尔的表情慢慢板正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厌烦这些多余的累赘情感,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明明曾经的尤里乌斯从未对他表露过这类感情。 “逃避,伪装,粉饰太平。”尤里乌斯轻柔地将这些词语送进拉斐尔耳朵,“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陋习?” 拉斐尔被他的一针见血刺痛了,视线尖锐地刺入尤里乌斯的眼睛:“即便如此,也比无视伦理的恶行更为道德。” 内敛冷静的波提亚大家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 “好像谁在乎一样。” 这句话的尾音被含混地挤碎在了唇齿间,想要钳制住体制糟糕的教皇对于会在手杖里藏细剑的男人来说轻而易举。 窗外的晴空不知何时笼上了乌云,狂暴的雨水倾斜而下,击打着每一座建筑,翡冷翠大剧院依旧在上演着《酒神的诞生》,演员明亮高亢的唱腔向上爬升,风暴般融入了大雨里,和着整座城市共鸣回旋。 “诸神的花园中芬芳满地, 何必渴求这必死的爱! 它将使你万劫不复, 使你丧失你引以为豪的理性, 使你跌入不可知的深渊, 使你的光辉引入黑暗!” 紫白色的闪电如蛇划破阴沉沉的天空,一瞬间的光照亮了教皇宫的窗棂,撕扯着昏沉,照亮了地毯上重合在一起的影子,轰然鸣响的雷声炸开,盖过缥缈的歌声。 “万物的灵长, 无上伟大的理性与秩序! 世间的一切都要起来, 悲痛于你的陨落! 那从你灵魂的灰烬里诞生的是什么? 一个新的神明! 癫狂和欢悦的簇拥者! 生命愉悦的追随者! 诸神, 我们见证了酒神的诞生!” 当门被敲响时,铁灰色和淡金色长发正在地毯上交织在一起,冰冷的手指在不断攀升的温度里变得温热,汗湿的脸颊上贴着发丝,拉斐尔眯着眼睛看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尤里乌斯,他们的衣服虽然凌乱,但还好好穿在身上,只不过这并不能显得他们有多么清白无辜,烟杆不知被谁的手带着滚落在了桌脚,兀自坚持地冒着袅袅烟雾,拉斐尔伸手冷漠地推开尤里乌斯,坐起来扣上衬衣的扣子,同时把不知怎么落在自己腿上的小牛皮袖箍甩到尤里乌斯胸口。 失去了禁锢的袖子松散地垂落下来,盖住了男人的手背,尤里乌斯捡起滑落下去的袖箍,细细的牛皮制品被体温染热,他垂着眼皮拿着它把玩,曲起一条腿,同样松散开的长裤覆盖住小腿,明明是衣衫不整地坐在地毯上,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魅力。 拉斐尔难以忍受地移开了视线,沉着脸坐回轮椅上,把滑落在地上皱成一团的羊毛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到自己腿上,用手指捋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自顾自地推着轮椅来到门口,背影透着一股阴沉的味道。 门口传来了细碎的对话,教皇的轮椅很快被人接手,从门口离开,雕刻着鸢尾和百合的门被关山,没有人失礼地往里偷看,始终坐在视线死角的尤里乌斯听着消失的声音,直到整个房间都被隐约的暴雨声充斥。 他转过脸,凝视着墙壁上跳跃着火焰的壁灯,雕琢成花苞状的水晶灯罩像一簇簇玫瑰,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远在加莱的皇帝从翡冷翠的探子那里获得了一封秘密情报,教皇冕下将前往亚述督战,目前时间未定,但教皇的意愿非常坚定,为此似乎于教皇宫秘书长发生了矛盾;翡冷翠征召的第二批远征军已经渡过了黑海,两支军团汇合后将由南向北进军;翡冷翠枢机会议在短时间内连续召开了三次,教皇似乎在会议上宣布了什么争议颇大的命令,导致枢机们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弗朗索瓦四世对第二条消息不感兴趣,能让他提起精神来的事情都与拉斐尔有关,可是情报里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必须得承认,教皇座下那条狗将翡冷翠大部分消息渠道掐得死死的,哪怕是间谍辛苦传出了一点东西,也完全令人找不到重点。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抓心挠腮地好奇了。 随着第二批远征军团抵达亚述,并与第一批军团汇合,在成建制、有组织的军队进攻下,亚述混乱的小股叛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很快教皇国的旗帜就在亚述南方的大片土地上飘起。 而叛军的消失并不意味着彻底的稳定,从翡冷翠派遣来的教士和书记官们一批批抵达,亚述原住民开始骚动起来,他们本能地抗拒着这个与他们堪称世仇的宗教,用敌视的眼神望着所有穿着教廷服饰的人,在发生了几次平民对修士的袭击后,一群教皇厅的秘书抵达了亚述,同时带来了教皇亲自签名的手令。 这个手令被后世称为《信仰自由法案》,它宣告了所有亚述人民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信仰,甚至可以自由决定是否信仰,作为亚述俗世的君主,圣西斯廷一世将公正、平等地保护他们的每一个选择。 这个来自教皇的命令让亚述人民难以置信又欢欣鼓舞,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抵抗理由,亚述局势一片向好的同时,以教皇国为首的教廷和信徒们却被彻底引爆了。 “教皇背叛了我们!” 信徒中响起了这个口号。 可恶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涩涩【恶龙咆哮】 我很想写袖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这玩意,白衬衫马甲配上袖箍,这玩意真的太涩了,就和吊袜带、领带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微妙的感觉,那种成熟男人不经意间透露的魅力……prprpr,我对这类小道具非常没有抵抗力,简直是对我绝杀!
第104章 希望蓝钻(二十一) 例行的枢机会议,拉斐尔坐在教皇的位置上,双手搭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看着下方。 圣母厅的面积不大,恰好就是足够不到二十人坐下的大小,精工雕刻的长桌两侧距离适中地摆放着十二条高背椅,椅背的造型模仿了教堂树立的高塔,细瘦尖利的装饰物加上缠绕在上方的荆棘雕刻,令这些华贵的椅子看起来像是某种经过艺术化加工的刑具。 在此刻房间内如同凝固的压抑气氛下,这些椅子仿佛无限接近了刑具的作用,每一个坐在上面的人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实际上他们谁都没敢动弹一下。 十二条椅子上只有五个位置有人,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空空荡荡的七个位置愈发显得刺目。 五个到场的枢机都是波提亚的亲信,或是通过拉斐尔才拥有红斗篷的,他们天然地属于拉斐尔一派,但就算这样,他们现在脸上的表情也不能说是真的因为赞同拉斐尔才出现在这里。 拉斐尔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囿于立场问题,他们绝不会乖乖地按时坐在这里。 圣母厅里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枢机们含蓄地低着头凝视桌面,好像那张桌子上忽然开出了什么稀世名花,需要他们立刻品鉴,上首的教皇始终一言不发,掩在袖口下的手轻轻敲击着扶手,规律低微的声音像是重锤,每一下都击打在枢机们忐忑不安的心上。 “看来我们今天是无法等到那些尊贵的先生们了。” 当教皇冷不丁开口时,枢机们都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挺直了脊背。 “或许我们可以再让人去催一下……”马特拉齐试探着说,他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谦卑恭敬的神态。 当这句话出口时,其他几名枢机都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这是哪里来的傻子”。 关于《自由信仰法案》的颁布问题,枢机会议上已经争吵得不可开交,教皇将这个法案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在颁布法案的教士们踏上前往亚述的船只后,那一次的枢机会议简直变成了战场,被蒙在鼓里怒火中烧的反对派们挥舞着花瓶和椅子大打出手,他们不敢对教皇动手,于是作为教皇派的马特拉齐们就倒了大霉。 感谢圣母厅良好的隔音效果,德高望重的枢机们在里面混战成了一锅粥,外面的人竟然没有听到多少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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