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扇门,察觉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如一个电话亭大小,却更加矮,他体格高大,在里面站着太费劲,一丝灯光都没有,漆黑窒息,死寂沉沉,四面墙壁白得压抑。 只有一把铁椅,这是罪犯坐的,坐在这里被黑暗笼罩,在无边恐惧里接受审讯。 阎玫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皮靴哒哒,带有挑衅般敲着地面,背脊往后一仰,靠入冰冷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一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八点十八。 阎玫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隔着面前一扇如墙面的防弹玻璃,看到玻璃后方是一间审讯室,审讯室也很简陋,只有一张长桌和座椅,和一扇窗户。 这里楼层似乎很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飞雪漫天,血月当空,和伫立在观音城天棚一端的巨大佛像。 还有,观慈音。 观慈音坐在审讯室的窗台边缘,他把蓝色的袍子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观音城的作战服,长袖长裤,并非紧身贴合,而微微宽松,只在腕骨处做了收紧,连指关节都被作战服覆盖,皆纯白的颜色,一截腰肢薄得要命,还被一条黑皮带子缠住,上边挂着匕首和银枪。 观慈音没有看审讯室,自然也没有看见阎玫正透过与审讯室相连的一扇玻璃,在窥探自己。 阎玫支着下巴,俯腰,盯住观慈音。 观慈音侧坐在窗台,一条腿曲起踩在窗台,一条腿落下踩地,小腿纤细被短款军靴束起,他仰头看向天棚,五指张开,雪落在掌心被异能操控,变为一缕水流盘旋起来。 他在这高楼俯瞰人间,半晌收了五指,垂落下来,指尖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如生生流转不息的圣洁之水,又如他的血,一丝一丝流下来消耗殆尽。 他身后,这扇窗外可以清晰听见从狂欢城传来的战火声,军用战机在夜空高压疾行,带着嘶鸣声冲向异种大军。 阎玫忽然想到狂欢城近日的战火纷飞。 观慈音是在担心父亲吗? 啧。 他突然好不开心,觉得自己身为丈夫,被妻子冒犯了。 怎么能嫁给他了,还这样悲伤地去在乎别的男人? 还是他的父亲。 观慈音似有所感,他坐在窗台,窗台很窄,离地面又有千米,他全然不在乎,俯下身,正回了脸,面颊抵住自己的膝盖,细瘦雪白,恍如一尊冰雕的神像。 他隔着审讯室,隔着阎玫眼前的审讯玻璃,轻轻抬眼,望着阎玫。 指尖的水还在往地面滴落。 阎玫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疼。 八点十九。 阎玫站起来,他的掌心贴住审讯玻璃,掌心流出烈焰般的火光将玻璃熔化,他走了出来,踩在审讯室这本该属于观慈音的领域,他步步逼近,朝窗台上,即将跌坠高楼的观慈音走来。 观慈音抬起一只手腕,五根手指细长雪白滴下水珠,五滴水在落地的刹那化为五条水蛇张开獠牙朝阎玫杀来,速度太快了太狡猾了,阎玫的手捏碎五只蛇的脑袋后,这些水做的蛇竟然再度复原,变成一条怎么也烧不断的绳索将他浑身绑了起来。 操! 观慈音怎么敢又他妈的挑衅他! 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变本加厉竟然还把他关进监狱还拿这种捆畜牲的绳子捆他! 阎玫骤然抬头,脖子青筋暴起,看向观慈音。 观慈音的手指向下压了压,绳索内立马充斥了千斤重的压迫物,外表却依旧是柔软水流的样子。 强烈的重力压迫下阎玫双膝跪地,两条胳膊被另一条从天花板悬下的绳子困住高高吊起。 “观慈音!”阎玫咬牙喊观慈音的名字,被覆面处理过的声线与电流声混在一起,低哑磁性,字字压沉。 观慈音轻盈从窗户落地,他走了过来,将腰侧银枪迅速上膛,指腹扣住扳机,漆黑的枪口对准阎玫的额头。 八点二十。 观慈音眼皮垂下,看着眼前跪在他面前的罪犯,罪犯的气质年轻极了,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气,红发耀眼,脸戴覆面,身材极为高大强壮,他的肩膀简直太宽阔了,观慈音站在他跟前柔弱可欺似的。 罪犯脖子傲慢至极地抬起,似乎在愤怒地思索要不要杀了自己。 观慈音这样想。 这名罪犯被枪抵住额头时,刚好是八点二十。 离计划里的截止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观慈音计划在八点半的时候取得罪犯的招供令,从而向城主兑换六千元,他要在九点回家时为阎玫买一个戒指当做谢礼。 以当新婚礼物。 “这位先生,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好不好?即刻招供一切,不然,这颗子弹会射穿您的覆面,将您击毙。”观慈音单膝跪地。 他礼貌地与眼前这位脸戴覆面,无法确定身份的罪犯平视,他一手抬枪抵住这人额头,一手捏住罪犯的下巴,透过这覆面骷髅的骨骼纹路里的缝隙,看到这罪犯的一双金色的眼珠危险向上翻起,像不耐,像愤怒。 “观慈音,你真的认不出我吗?”阎玫喘息起来,十指咯吱攥动,即将暴起挣脱绳索。 “我从未见过您。”观慈音疏离道。 他的模样太认真,阎玫察觉不到一丝伪装。 隔着覆面,改变声线,观慈音,他结婚一月的妻子竟然就认不出自己? 当真,相敬如冰。 阎玫的喘息渐渐弱了下去,愤怒都成了一种被羞辱后的僵硬。 他的舌尖舔了上牙,尖锐凌厉,而后舌尖裹挟这凌厉尽数吞咽下去,他闭了嘴,唇角微扯,收了猛兽的凶态后,他忽然变得安静下去。 他想到了欺负观慈音的坏点子。 他的膝盖还跪地,膝盖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逼得观慈音后退,他抬起头,骷髅的可怖覆面下,鼻息喃喃,百般真诚地仰起脖子,双眼盯住观慈音漂亮的脸。 “可我见过你。”阎玫微微叹息,他的额头还被上了膛的枪对准,却一点也不害怕。 电音嘶哑里,少年声线里,阎玫真假参半道:“你是我走向犯罪道路的缪斯。” “先生,您只有七分钟了。”观慈音眼睫轻落,指腹微松开危险的扳机,手背却依旧绷紧。 “我在黑市私卖军器,并非是为钱财。”阎玫不疾不徐,说:“几个亿对我而言不过零花钱罢了,我只是为了你,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想看观慈音会露出什么表情。 可观慈音面无表情。 观慈音唇微张,冷漠地说:“先生,您已经是这周第十九位向我表白的人了。 阎玫:??? 阎玫呼吸一滞,他盯着观慈音右手小指上的戒指:??? 你他妈不都是我老婆了,为什么还要人向你表白???妈的敢绿老子??? 谁?谁在绿老子? 今夜连续被挑衅丈夫尊严的阎玫简直忍无可忍,他本就是个疯子,哪里需要忍耐。 “谁?”阎玫咬牙阴森。 观慈音看着枪下这罪犯莫名其妙的怒气,他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他太熟悉这种占有欲了,他用着以前蛊惑那些死于他刀下的任务目标的语调,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 阎玫眼瞳扩大,睁大了眼。 观慈音收了枪,他坐在椅子上,他垂眼俯视跪在地上的罪犯,双腿优雅交叠,陌生又温柔地抬起足尖,挑起这罪犯的下巴,毒香浓稠在审讯室里散开。 如水中月,雾里花,活色生香侵袭阎玫的神经。 “监察官,你以前审讯犯人时,也靠美色?看不出啊,还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美人呢。”阎玫喉结滑动,唇疯笑扯开,金瞳在白骨覆面下,如野兽捕猎的凶猛盯着观慈音。 “您言重了,我哪算美人呢?”观慈音的蛇眼轻挑,这张白得圣洁的脸上有了媚态,他仿佛在笑,可细细一看,眼珠里的色泽冰到可以杀人。 “罪犯先生。”观慈音对他循循善诱,“请把您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您是如何犯罪的呢?告诉我好不好呢……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了,时间一过,您就该死了。” 阎玫死死盯住观慈音,观慈音在放蛇毒,冷血动物的毒素可以反杀一头年幼狼崽,狼崽的下巴还在被足尖抵住,这足尖被裹在象征地位的军靴里,时时刻刻挑逗阎玫的忍耐界限。 妈的。 观慈音。 意识逐渐被毒素侵占,阎玫的头颅痛苦不堪,他盯着观慈音。 半晌,被催眠似的开口,“并非是我作恶,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源头而已,我把不用的武器卖出去,他们拿武器做什么,是他们的事。” “长官,我要是想做恶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阻止我,这个世界的主宰只会是我,你想见到那一天吗?”阎玫在覆面下,用罪犯的身份对自己的妻子发出邀请。 “加入我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阎玫笑了笑,红发如血,金瞳野心勃勃,“抛弃你的丈夫,做我的同伙。” “我还是想和我的丈夫在一起。”观慈音的指甲摸着眼尾,他拒绝道:“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 “你在乎他?可我听说你曾经甚至是他父亲的情人,你和他的父亲做过什么吗?他不会介意吗?”阎玫挑衅道。 “我并不在乎。”观慈音想了想,他还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叫下属进来。 “那你在乎什么。” “我自己。”观慈音望着自己指腹的戒指,“为了得到什么,我就会付出什么,我的丈夫爱我与否,我并不在乎,我不是因为爱才与他结婚的,他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在那之前,我可以为他奉献我的一切,我的温柔,我的忠贞,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他有什么让你甘愿做的那种地步。”阎玫咬牙切齿,他猛地挣开绳索,意识清明地站了起来。 阎玫战胜了观慈音试图催眠他迫使他强行招供的毒素。 阎玫的脖子机械般低下,掌心撑住观慈音坐着的椅子的扶手,把人禁锢起来。 罪犯即将完成这场审讯的反杀。 观慈音移动眼珠,整个躯体立在阴影里,赤红的警戒线红光映射在他的面颊。 枪对准罪犯额头,观慈音毫无犹豫扣动扳机。 这名罪犯如果无法在计划内招供,直接去死就好,他有这种权力。 嘶拉。 还未开枪,室内灯光被烈火焚烧后彻底摧毁,审讯室一瞬漆黑起来,罪犯的身形彻底失踪,观慈音的眼瞳变为竖状,通过热感应找到了罪犯。 砰!
第三十二章 砰! 观慈音开枪了, 他有无需上报,就地枪决的权力。 但很遗憾子弹杀不了阎玫,阎玫掌心抬起, 他捏住这粒银色细子弹, 观赏片刻后,扔在地上被碾成碎片。 “想杀我?”覆面机甲下,阎玫眯了眯眼, 明知故问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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