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慈音费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新婚快乐。”阎玫眼珠瞥过来,金瞳晃出光泽,似喜非喜。 没错啊,这就是结婚,而且还是跨城联姻,快吧,不需要繁琐的层层递交步骤,只需要两位城主的命令,在命令说出口通过全息直播同时间传播向两所城市各个角落的刹那,观慈音就必须嫁给阎玫不可。 阎玫像个好人,他用自己的婚姻帮助观慈音这位可怜的美人逃离了父亲凶残可怖的魔爪,用他妻子的身份让他的父亲不可以再触碰、再羞辱、再折磨。 阎玫是个好人,竟然为了这位素不相识的omega牺牲了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珍贵无比的婚姻机会。 观慈音嘴唇微动,他正要说些什么,可阎玫挂在外耳廓的通讯器闪烁出红光,阎玫不耐烦聊了几句便嘲讽挂断,而后坐直躯体,十指交叉,悠闲地闭上了眼。 他对前排的部下们说:“狂欢城被异种入侵了,他们要咱重回战场,笑死我了……老子他妈一个脑袋被掏了、异能失控的病号,他们要脸不要,让老子上战场?” “他妈的,我可不想刚结婚就让老婆守寡对吧,慈音。” 部下们沉默极了。 观慈音没有回答,他无力下地,只能跪在座椅上,十指温顺地伏在膝盖前,被注射镇定剂后他的双眼有点茫然,反应也慢了下去。 宝蓝色的繁琐宽大的袖袍盖住手腕,他眼珠低垂,在找自己的莲花簪子。 找不到了。 “我才不去打仗呢,我脑子还没好,在观音城养病挺清净的,慈音,你想我去战场吗?” 观慈音听到阎玫这样说。 观慈音摇摇头,他要杀了阎玫,他不能离开阎玫。 “我想……和你一起。”于是他轻声回答。 被注射药剂后变得好乖好安静,不像在楼遗月府邸那个样子了。 阎玫捂住脸,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越野闯出观音城边境,带着观音城独一无二的大监察官朝无人之地而去。 “那就跟我住?你赶明儿拿我的卡去买几套别墅,喜欢的随便选,咱一天住一套~老婆,有要带的东西吗?衣服啊鞋子什么的……嫁妆?” 观慈音看着阎玫,眼睛一动不动,鼻尖皱了皱,他的嘴唇纠结好久,才特别轻地说了三个字。 “莲花池。” 阎玫耳朵一竖,“什么池?” 他其实知道观慈音要的是什么,是楼遗月府邸后花园那个池子,观慈音好像很喜欢在里面泡着睡觉。 但是阎玫不想回去,那里是楼遗月的地盘,他是长大成人的狼,狼不会贪恋父亲的庇护与温暖,回到父亲的家对一匹狼而言是彻头彻尾的羞辱,更何况观慈音已经被他带出来了,那回去还能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观慈音侧过脸,不讲话了,但眼珠却有意无意轻飘飘看了阎玫一眼。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是不会带那个池子走的!” “……”观慈音抬起袖子,指尖挡住嘴唇,眼睫落了下去,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下阴影,委屈似的。 “乌南尔。”阎玫败下阵来,他把大衣穿了回去,皮鞋踩地,肌肉绷紧。 “啊?”乌南尔回过头,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灭了。 “掉头!” 乌南尔:“……” 周斯年:关我屁事。 三一拿爸爸你别太爱的眼“嗷”地一声看着阎玫。 越野再度回到楼遗月府邸时观慈音又睡了过去,阎玫下车前给他盖了个毛毯,而后拿着铁锹带着部下去楼遗月后院挖莲花池了。 车门闭合的一刹那,观慈音睁开了眼,十指攥紧莲花簪子,簪子被他别回鬓发,露出洁净的皮肤,他将身上的毛毯扯落,衣袍柔软华美,他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脸色苍白,蜷缩起来,空洞的眼球毫无色彩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和座椅上两张结婚证,他将属于自己的那张结婚证攥在手里,闭上了眼。 结婚了,他成为了阎玫的妻子,别人的妻子,别人的附庸,和以前没有区别呀。 再杀他一次吧 如果这次可以杀死呢? 如果可以……就不需要阎玫了。 —— 奇怪。 念念呢? 没有推门而入,也没有漂漂亮亮一刀砍断眼前这胖子的脑袋。 不听话了。 府邸的隔音太好,门外发生的一切声音都被阻隔,室内一片寂静里,楼遗月轻抚佛珠,将其间最圣洁的一颗拨回正轨贴近腕骨。 观慈音杀人总是很快的,而且不会因杀人罪锒铛入狱,因为他是观音城的监察官,掌握至高无上的击毙权,只要他想杀谁,就杀谁,对外只要宣称他杀的是异种,而非人类就好了。 观慈音替他杀人后总很安静,起初还会害怕得哭出来,但慢慢地就不会了,他只会敛去被血黏在面颊的乌发,提起冰凉的袍摆,长睫微垂,双膝跪地,在楼遗月身边如猫狗温顺,今夜却没有,观慈音没有来,为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么? 绝不可能。 楼遗月的眼珠微动,他有一只眼珠是义眼,非常优秀的顶尖产品可依旧有点瑕疵,比如眼珠移动时会有非常细微的机械零件音在皮肤后剐蹭,像是齿轮在拨动,观慈音非常喜欢这种声音,如同沉迷于楼遗月喂给他的甜美毒药。 观慈音绝无可能摆脱他的控制,他今夜控制观慈音跟他回来,就因他知晓观音城的调查组会前来询问那晚春夜城外交官在他府邸失踪一案。 但这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审讯啊,这世间没有人配审讯他。 不过死了一个外交官。 “楼城主,您怎么不回话呢?该不会是看不上我的身份吧?我虽然比不上您那位小情人,啊不,是您儿子那位未婚妻在观音城地位高……嘶,监察处的唯一领袖啊,掌握生死权的大监察官,真厉害,这可是您亲自推荐的,不愧是阎大少爷的未婚妻——”胖子抹了抹鼻子,语气特别重地说出未婚妻三个字,还讽刺似的说了两遍,讽刺楼遗月人到中年神志不清,竟然把自己玩剩下的给儿子继续玩,丢不丢人啊。 胖子站在楼遗月跟前,他个子不高,可到底是双腿健全站着的,楼遗月只能坐于轮椅,于是他可以俯视楼遗月了。 “话扯远了,竟聊您家的八卦了,瞧我,没脑子哈哈哈哈。”他的大嘴咧开,金牙金灿灿地露出来,说:“春夜城的外交官不能在观音城随便死啊,楼城主,您那晚为什么要邀请那外交官来呀?” 观慈音还没有来,他甚至感知不到观慈音的毒香,去哪里了呢? 楼遗月心想。 “你想知道么?那位外交官的去向。”楼遗月眼皮轻掀,年长者总很耐心,喜怒皆森*晚*整*理无色,乌黑的发温润垂额,琥珀色的眼珠微微抬起,含了笑,背脊修长沉稳,体态如君子俊雅,唐装上的熏香如檀木冷松,他手持佛珠,扣转一圈,发出乐器般的低鸣。 他抬起了头,唇瓣微微含笑,俊美的一张脸被黑暗笼罩起来,管家站在他身后沉默后退,看到他后背的肌肉开始鼓动,胖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尿了出来,腿一软跟个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坐在地上屁滚尿流往后爬。 “什么!什么!怪物!你他妈——” 楼遗月的脸一分为二剥开,从里面挤出一张畸形的触手吸盘,一只银色的巨型镰刀从他的骨头里冲出来朝胖子的脑袋掏去。 电光火石哗啦一声后,胖子的头一瞬间烂得细碎成为一种像土壤的东西被地板吞噬,地板吃东西时很嘈杂,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令楼遗月不禁蹙眉。 管家替楼遗月收拾了一切,在室内恢复安静,在地板将胖子的尸体碎片重新吐出来又再度变回人体后,在这人体毫无意识机械木讷地被女仆植入数据后,在这机械体替代死掉的调查组长官离开后,管家才推楼遗月上楼。 楼遗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他的指腹摩挲了青色的佛珠,在温润如玉的外皮下,他百般温柔道:“念念回来了。” 府邸顶端的红瓦片被木屐轻踩,观慈音提起袍摆,古典秀丽的姿态,手中却握有一把笔直长刀,他身后是冷瘦的月,细雨生寒吹起他的长发,他松下提起袍摆的手指,勾住面颊的碎发将其拨弄到耳后,他的耳后皮肤有一道伤疤,像是一片花瓣鲜红。 楼遗月进了卧室,静坐桌前,窗外枝繁叶茂随风晃,夜色如死如深渊,良久后他才提笔沾墨,边写着,边轻喃,“我想你,三餐茶色无滋味。” “我想你,夜对孤灯不成眠。” “我想你,提起笔来把字忘。” 观慈音的木屐落地,他在楼遗月一人居住的楼层外的走廊间有些轻晃地走了过来,走廊间摆了许多油画花枝,光影缱绻艳丽,他足踝停下,抬起头,站在楼遗月的门前舌尖探唇,优雅含欲地舔了一下。 他的指尖触碰门的瞬间便化为水流穿梭进去,他从房间的角落走来,眼珠盯着楼遗月的背影,唐刀雪亮抬起,横抵他的眉眼,而后无情落在楼遗月的后颈。 楼遗月偏过头,刀刃割着他的脖子划出血痕淋漓,他没有疼痛或是惊讶,君子总处处一丝不苟,又昂贵又细致,他垂眼把玩腕骨上的佛珠,乌漆如墨的发有些乱了,发丝垂落在额前,伴随他低头的动作盖住了点额头,长睫在期间若隐若现,有种不经意的吸引力。 琥珀眼珠随温笑瞥向观慈音,唇微扯动,如扯烂了君子皮,疯魔又叹息,如同诅咒:“我想你,没你今生枉来世。” 观慈音眼瞳骤缩,他居高临下一刀砍了楼遗月的头,刀太薄太快,头落地时连一丝血都来不及溅落。 砍了头还不够,观慈音的刀没有收回去,他微微喘息,刀尖指向那具背对他的无头尸体,把他碎尸了,尸块崩落在地,观慈音无力跪下,刀还被他攥住,刀刃割破他的掌心血流不止,他捂住脸,陷入了一种死寂。 室内无光无月,满地是血,谪仙般的衣袍都被濡湿肮脏,观慈音跪地的姿态像忏悔,又像是崩溃,肩膀都在发抖。 别人的妻子。 别人的爱欲。 别人的孩子。 您总是这样。 您把我当什么呢? “菩萨。” 观慈音听见身后有人回答。 猩红血水再度幻化成人,楼遗月的皮囊还没长好,有一半还没人皮覆盖,除了骨头就是咯吱作响还在生长愈合的内脏。 “救我于水火的,菩萨。”楼遗月虔诚道。 观慈音冷漠抬脸。 —— 阎玫和他的部下还在后花园偷偷挖莲花池,为什么没被巡逻队的人发现呢?因为周斯年。 周斯年是阎玫高薪从狂欢城一家高科技公司聘请来的技术专家,他擅长全息篡改,可完美掩盖在现实真实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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