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满着急又委屈:“只是一个动作而已啊,就抱一下——” “根据我的检索,人类的拥抱应当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是由感情而不是命令驱使的,你说呢?” ——贺风回用冷漠的数据拒绝自己,却又听自己的话叫“你”。 他的冷漠无可指摘。 祝满的悲伤也无处安放。 但每次,祝满坚持不下去了,打翻药瓶想要找小刀,贺风回就会突然进步。 比如他这次发作,贺风回就紧紧从背后抱住他,紧到祝满以为贺风回马上就要对他说喜欢和爱。 可是贺风回只说:“小主人,请你对我有点耐心。” ……为什么只是这句话?为什么不是喜欢和爱? 冷杉气味包裹着祝满,他想要流泪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贺风回马上又说:“你对我没有耐心,我也会伤心的。你想让我伤心吗,小主人?” 祝满当然不想。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妥协,乖乖地靠在贺风回怀里,伸手擦掉流得乱七八糟的眼泪,张嘴吃掉他送进嘴里的药片。 贺风回像一个温吞的机器,每天都在学习如何爱人,即使速度很慢。 祝满逐渐意识到,爱不是靠逼迫而是靠吸引,于是,他也开始努力地讨好这个温吞的机器。 比如,祝满不喜欢吃甜食,但还是会每天都乖乖吃掉贺风回为他做的慕斯蛋糕。 比如,祝满不想要做有关意识复制的课题,但每天贺风回敲开他的门问“小主人,你准备好去做实验了吗”,他还是会乖乖跟他走去实验室。 比如,祝满已经很久没有运动过,但为了向贺风回展示积极的精神状态,他开始每天在总统府的健身房里长跑锻炼,还请贺风回监督。 比如,祝满每次发病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找小刀等尖锐物品,但现在他就算是将自己掐得青紫,还是撞墙撞得生疼,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忍住这种冲动,然后去找贺风回,请他给自己吃药。 祝满逐渐意识到,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以泪洗面、垂头丧气的抑郁症患者,AI也一样。 于是他努力地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到脸部肌肉发酸、形成肌肉记忆,只为了每天早上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外的AI笑着说一声: “早,今天有慕斯蛋糕吗?吃完蛋糕我们就去做实验吧!对了,今天下午可以帮我做负重训练吗?” 祝满将注意力放在吸引贺风回上,久而久之,他忘记伤心,忘记忧愁,忘记自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抑郁症患者。 他十六岁生日那天,收到了第一大学脑科学专业的破格录取通知。 他笑得灿烂,叫贺风回过来看这封宝贵的通知书,这是他们这一年来夜以继日地做实验、敲论文的成果。 贺风回看到通知书,说:“恭喜您,在大学里,您会遇到很多别的优秀的人。” 祝满的笑容僵在脸上。 贺风回说他会遇到“别的优秀的人”,贺风回又叫回他,“您”。 祝满想要问一句为什么,贺风回又打断了他:“总统先生对此很高兴,安排了记者对您进行采访,已经到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贺风回,贺风回就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将恭候多时的记者迎了进来。 记者们问他,您的优秀一定离不开家庭的培养,总统先生和叶教授一定在您成长过程中给予了您很多关爱吧? 又问,您报考脑科学专业和您的总统父亲一定有关系吧?还问,脑科学专业是第一大学的王牌专业,叶教授作为第一大学的资深教授,一定在专业选择上给予你许多指导吧? 祝满如坐针毡。 为什么记者将他的成就归功于他的父母?为什么他取得了成就,不可以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 他想要自作主张地回答记者的问题,但镜头后的贺风回忽然伸手,朝他摆了摆手。 大脑中,许久没有兴风作浪的神经递质再次紊乱。 ……头疼,好疼。 这一年来,在与贺风回的相处中,他本来以为自己的抑郁症已经痊愈了。 但是没有。 抑郁症不会消失,它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在此时此刻苏醒,几欲冲破牢笼。一股对抗的力量在大脑中产生,一边是被束缚的人格,一边是让他听话的AI。 他选择了后者。 他乖巧地回答了记者们的问题,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礼貌地和贺风回一起送走记者。 门关上那一刻,祝满倒进贺风回怀里,“贺风回,我好难受……” 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久违的躯体反应像洪水猛兽一般反噬,就要将他吞没。他好希望AI能紧紧抱住他,对他说,不要怕,我们一起面对。 可AI只是强硬地将他推开,动眼开始扫描。 祝满下意识:“不要扫描——” “您需要吃药、休息。”贺风回无情地打断,然后将祝满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祝满攀着他的肩时,尚存最后一丝念想,问:“贺风回,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风回不答,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将他放在床上,从床边拿起药,捏开他的嘴巴,将药塞进去。 祝满期盼他能留下,就算只是说一句生日快乐也好。 但贺风回只是冷漠地说:“药效很快就会上来,您将会沉睡。” 然后便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祝满期望贺风回能再说一些话,生日不生日,爱不爱都不重要,他只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跟自己说说话…… 可是没有。 沉默,死寂,祝满觉得这一年的努力到了头。 ……AI根本就学不会爱。 好像有泪坠在枕边,但药效让祝满双眼紧闭,无暇顾及。 反正也没有人会为自己的眼泪而心疼。 沉睡之前,他隐约听到AI深沉的声音:“祝满,时间到了,但我不想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贺风回从不叫他大名,因为贺风回早就不再称呼他,“你”。 ---- 投完简历等待中,周末正好空下来了,争取每天多写点多发点哈!
第97章 初吻 贺风回接到了祝雷的通知。 【祝满已经成功收到了第一大学脑科学的录取通知,抑郁症也好转,GOV01,现在你可以去执行销毁程序了。】 他向祝雷报告了祝满接受采访后抑郁症复发的情况,祝雷说会有专业的医生来,让他跟着报废池的人走。 但是祝满恰巧在他离开前醒来,死死地抱着他,问他要去哪里,说自己好痛好痛,求他不要走。 贺风回仿真心脏发紧,CPU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将报废池的人一把推出门口,反身回来抱住祝满。 他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力度,但被需要的那一刻,他觉得心脏胀得厉害,唯一所想就是满足祝满的需求。 祝雷得知后强行连接他的系统,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套“小主人突然发作,管家也不在,我不能留下他不管”的说辞,并且将篡改过的监控视频发给了祝雷。 他得以苟延残喘。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更加小心,更加克制。 祝满问他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会忘记。 3月1日是他最爱的小主人的生日,他就算系统失灵也会记得,因为早就刻骨铭心。 他看到祝满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一块慕斯蛋糕,手中握着根本无法与外界通信的手机。 他开始自己给自己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 系统里,“心疼”这个情绪值直接飙升到300%,贺风回走出去,不受程序控制地跟着祝满唱。 祝满看到他走来,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他,扑进他的怀里。 心软一瞬,贺风回将自己的理性值直接上调至300%,将自己的情绪值下调至0%。 下一秒,他的眼神变得冷漠,严格地将祝满扶正。 祝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抬头问:“贺风回,你会每个生日都陪我过吗?” 贺风回冷静地说:“如果您的父亲不将我转售,如果我没有任何机能损坏,会的,小主人。” 已经一年了。贺风回口口声声说他会学习怎么爱人,可是一年了还是没有学会。 祝满近乎绝望,流泪对他吼道:“我不想听这些!你就说会,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为什么学不会啊?!” 贺风回眼球上下转动,“您的5-羟色胺偏高,皮质醇偏高,肾上腺——” “不要再扫描我,也不要再让我吃药了!我不想你叫我小主人,你知不知道啊……贺风回,我喜欢你。”男孩在泪光里轻声说,“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不知道。” “就是我想抱你,亲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不是主仆,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平等地在一起。”祝满逐渐靠近他,“你知道怎么接吻吗?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来试一下,好吗?” “不行,小主人——” 可是男孩的唇已经凑到他唇边。 贺风回开始推他,推不动,然后他的系统自动加力,加力,再加力—— “嘭——” 贺风回看见祝满的膝盖被磕红了。 尽管已经将情绪值下调,但贺风回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仿真心脏的钝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要被销毁了,他要怎么留下来,留下来了又要怎么隐藏这种法律不允许的感情一辈子? 如果留不下来,如果注定要被销毁,那么是不是至少可以趁现在就放肆爱意流露,享一场最后的欢愉? 但祝满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是备受瞩目的天才少年,是总统的儿子,贺风回不允许他因为自己背负上任何丑闻。 ——唯一的路,只有克制。 “抱歉……” 贺风回心乱如麻,他是一个如此理性的、强大的AI,此刻却只会落荒而逃。 彼时,贺风回还不知道爱是根本克制不住的。 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年的克制或许可行,但不会可行一辈子。爱从来不是隐秘海洋之下的冰山,它是会爆发的山洪。 忽然有一天,祝雷让贺风回去杀人。 “GOV01,你总不能白白留在我家,对吧。”祝雷是这样对他说的,“其实祝满的病,也不是非要有你不可。” 言下之意,不去杀人就等死吧。 人类的手不想沾血,于是要他去沾。贺风回觉得好像有点不公平,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公平。 那是2316年9月1日。 他不是没有在数据中看见过人类世界的黑暗,但或许是这一年多一直待在祝满身边,接受的都是美好,所以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检索到自己要杀的那对夫妻是政府的第一翻译官,范福和张慕,原因是他们泄露了GOV系列AI的核心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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