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风回已经张口，打断他的思路：“这是数据分析得出的推论，虽然目前证据无法锁定李诗，但从概率上来说，她和黑色芯片组织基本脱不了干系。以及，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很充分，可以去找李诗对峙。” 祝满没有立刻接话。 贺风回刚刚说了一大堆，他都没有太听进去，“目的”两个字一直在他脑中盘旋，像抹不去的墨，解不开的绳。 祝满蹙眉盯着桌面，从看贺风回点动地食指，到他手边的隐形触控板，再到触控板前立着的那张纸质照片。 照片上的他在阳光里笑得自然，头顶的一枝红杏为他探出了墙。 他盯着照片中的自己，听见自己说：“贺风回，你觉得黑色芯片组织是为了什么？” 贺风回顿了一下，看向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只红杏上。照片的光影是暖色调的，这支红杏的存在有些突兀了，就像是为了窥探他，而打破了平衡。 从假扮组长的黑色芯片AI，到叶莺之死，到刺杀林琅那晚突然出现的警察，到李诗，到C市下水井盖里的群尸。 ——他像一根线，串起了所有奇异事件。 ——所谓的“目的”，是他。 祝满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推理做出反应，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他下意识扭头，看见贺风回望向他时平冷却又坚定的目光。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贺风回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将头埋在他颈间，说的那句“我会保护好你”。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必说了。 祝满回握住贺风回的手，十指紧扣。 “你说得对，是时候去找李诗对峙了。”祝满看着他，勾唇道。 贺风回顺势抬起他们紧扣的手，在他勇敢又漂亮的第一执行者手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祝满低头看贺风回，看他深邃的仿真瞳仁，看他瞳仁里的自己。 走过针锋相对，祝满只愿时光不会回头，他们会朝前走，也会在胜利的时刻用染着淋漓鲜血的手捧起对方的脸颊，以一个吻来昭告世人，他们将永远相爱。 祝满拿着U盘出门的时候，贺风回再一次问他需不需要陪同，祝满拒绝了。 尽管现在比起联盟那四位首领，他更愿意相信贺风回，但这归根结底是反智能联盟内部的事。人类与人类的矛盾，终究只能靠自己解决。 贺风回将7-11设置为智能车本次行程的目的地，俯身在祝满唇上落下一吻，而后说：“手表和监听器一直保持打开状态，知道吗？” 贺风回的书房里，全息屏幕投影着他智能手表的拍摄画面，他耳后的微型监听器也与贺风回的神经系统时刻相连。 祝满伸手拉过他，再吻了他一下，略带张狂地说：“我你还不放心么？” 贺风回的确不放心：“你打算做什么？” 后腰的枪抵着臀，不甚舒服，祝满干脆伸手一抄，将两把枪都“啪嗒”一声，随意扔在一旁的座位上，眯眼勾唇道：“直接把这件事捅出来。” 他就是要看李诗之外的三个人什么反应，还要看联盟其他人什么反应。 所以当他得意地抬头去望贺风回时，期待的是AI认同、甚至赏识的表情。 可是没有。 夜晚的光很暗，贺风回深邃的眉眼隐匿在黑暗中，可祝满却知道他在看自己，用比平时冰冷许多的眼神。 “其他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祝满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和贺风回探讨过“好坏”的命题，那时的他嘲笑AI二元论的观点，现在的他竟恍然不知，错的究竟是谁。 刚刚还在幻想胜利那天和贺风回昭告世人地祝满，脑中划过一个诡异的想法： 贺风回所说的“其他人”里，包括贺风回自己吗？
第68章 是谁杀了她？！ 祝满很快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贺风回已经对他够好了，帮他查叶莺案，赶赴刺杀林琅的现场救他，在法庭上为他开罪……不胜枚举。 自己这一瞬间的诡异想法实在荒谬。 祝满用手心抵了抵太阳穴，对贺风回说：“可以再给我拿几片药吗？备用。” 贺风回立刻问：“现在不舒服？”说罢还要动眼开始扫描。 “没有。”祝满赶忙拉住他，“就是不知道要去多久，这大概会是一场恶战，以备不时之需吧。” 贺风回还是坚持扫描了他的身体状态，确认他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然后伸手点了点他的手表，“需要我就说，我一直都在。” AI的半身探进了车里，眼镜被车内的灯光照亮。祝满又看清了他，看清了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他凑上前和贺风回接了一个吻，心想，他的AI怎么会是坏人呢。 吻毕，贺风回转身进屋去给祝满拿药，祝满则靠在椅背上，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思考自己曾经想过的那个治疗方法。 贺风回拿药回来了。 祝满看了看他，说：“对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想去找一趟林琅。” “怎么？” “她之前说脑机接口能够治疗抑郁症，之后的任务越来越艰巨，我希望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所以——” “不行。”贺风回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祝满愣了一下，“为什么？” “她的技术不够成熟。” “你是和她联系过了吗？问过她相关情况？” 贺风回好似“嗯”了一声，有些含糊，而后严肃地说：“脑机接口的风险很大，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祝满本想说句“没事”，但他忽然想起自己被关押在人类池里那段时间，已经做过好几次脑机接口实验了，电极片插进大脑里，好似也没有什么损伤。 为了保证头脑清醒、后续任务顺利，祝满还是想要试试这个治疗方法。 他本想再跟贺风回讨价还价几句，但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耽搁了太久，事不宜迟，还是先出发再说。 反正他和贺风回，来日方长。 但人算不如天算。 祝满在前往7-11总部的途中跟唐源和范子默联系，他们俩正好都结束了各自的任务，回到了总部。祝满要他们提前控制住李诗，但也不要打草惊蛇。 可十分钟后，他接到消息： 【唐源：满神，李诗不见了！】 祝满立刻让范子默将这一消息告诉孙山。孙山当机立断，调动了所有技术员追查李诗的动向。 三分钟后，【范子默：[视频]】 祝满点开视频，是7-11收银员AI的视域画面，拍摄到李诗在20分钟前逃回了家。 祝满立刻更改智能车的目的地，驶向李诗的家。 【范子默：我现在从孙山这里过去。】 【唐源：我已经在路上了。】 祝满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20分钟前…… 祝满调出智能手表的通话记录，记录显示，20分钟前他正在给唐源和范子默拨打组群通话，但他们俩还没有接通——这说明，走漏消息的不可能是他们俩。 而但是和祝满保持着通讯的，只有…… 他突然想起贺风回在出发前点了点自己的智能手表，对自己说“我一直都在”。 强劲的割裂感席卷大脑，一边是对他关心备至的贺风回，另一边是黑暗之处他或许还没有看见过的贺风回。 两个贺风回，他无论如何也拼不到一起。 就像最开始那个贺风回在立法署提交迫害人类法案的视频一样，还有叶莺案中贺风回走进暗巷雇凶杀人的视频，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些是假的，但他“认为”这不是真的。 尽管总是会出现类似于现在的这样一些时刻，让他认为自己的“认为”出了差错。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贺风回，没有来日方长了。 这时，监听器里传来贺风回冷静的声音：“我现在朝李诗家去。” 智能手表和监听器一直和贺风回保持相连状态，贺风回自然是知道一切新动向的。 祝满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焦急。 割裂感又倏地增加，大脑中的神经递质开始兴风作浪。 他狠狠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不用，你查一下她怎么得到的消息。” “祝满，吃药。”贺风回却说。 祝满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智能车就是贺风回的，贺风回想要通过智能的监控探查他的状态，轻而易举。 他吃贺风回的，用贺风回的，他把自己的所有信任都交付给贺风回，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否已经羊入虎口了太久。 祝满拿起药片塞进嘴里，深呼吸，努力将大脑中的乱象整理干净。 监听器里，AI的声音又冷又快：“我一边往李诗家去，一边查——” “不用。”祝满冷静地打断他，“这是我们联盟内部的事，你不要插手。” 祝满听见皮鞋的“哒哒”声停了。 贺风回顿了一下，最终说：“好，有需要随时叫我。” “嗯，我到了，不说了——” “祝满——” 祝满打开车门的手顿住。 “A市胭脂路的疗愈宠物店刚刚给我发了信息，提醒我下周六是小刺猬的生日，你——”贺风回的声音很急，有些失稳，说到一半就顿住。 尽管他话没说完，祝满的心就已经悬起来了，像被几根线拉扯着，莫名酸胀。 他几乎已经料到贺风回会说什么。 “那天，你会在的，对吗？” 可是当贺风回真的问出口的时候，祝满的心还是钝痛了一瞬。 贺风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这是少有的，在他强大的AI面前，祝满听到恐惧和不确定。 祝满闭上眼，“我会。”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承诺悬浮又飘忽，就像兰花瓣没有了风的依凭，于是只能飘零。 祝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的手放在了耳后的监听器上，本该一个用力将它扯下来的，可是手指就像不听话一般，怎么也使不上劲。 理性告诉他，贺风回并非完全可信；感性告诉他，贺风回在全心全意爱你，不会骗你。 当理性和感性短兵相接，应该作何选择？ 祝满突然想到那个不敢开枪的唐源，唐源颤抖着说，他的手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其实他一直没有证据证明唐源是好人，但他的情感将他和唐源的友谊带来到了今天。 感情，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 友情是，爱情亦然。 他睁开眼，眼里的缱绻和犹疑不再，只剩锐利。 他把监听器更深地摁进皮肤，将枪别回腰间，拉开车门，一脚踹开了李诗的家门。 这幢别墅一片漆黑，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惨淡的月光和凄厉的蝉鸣被锁在屋外，黑暗中的寂静最为骇人。
100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