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交叠在一起的手紧了紧,说:“我还是再自己试试吧,有结果了我会联系你们。” AI警察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没有立刻答话。 林琅的手彼此握得更紧。 “还有你家里的监控,也请尝试恢复,这对案件侦破很重要。”AI警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毕竟作为受害者,你也希望犯人绳之以法,对吧?” 林琅笑了笑,“当然。” AI警察起身,“那么,慢走——” “等等……”林琅也站起来,犹豫片刻还是问,“江淮他,已经……?” AI警察为她开门,对她笑:“是的,恭喜。” 林琅的右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左手,让突然高速转起来的CPU冷静。而后她也站起身,回了一个笑容,走出询问室。 走出警署,坐上智能车,林琅用手捂住脸颊。 她其实早就发现江淮患有肝癌,她已经决定下个月休假,带他去B市治疗。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每天为她洗手作汤羹的人类宠物,会想要杀掉她。 林琅回到人类池里工作,人类池的一把手——名为boss的AI在办公室里等她。 “你回来了,还好吗?”boss问。 看到他,林琅就想到昨天贺风回对她说的——“你对上级唯命是从”。仔细想来,她好像真的没有做过一件boss不允许的事情。 “我没事boss,有什么工作安排?”她回答。 “没事就好。你继续负责脑机接口的实验,至于实验品……”boss冷笑一声,“就拿GOV01的那个人类来做吧,整个人类池没有一个AI能撬开他的嘴巴,那就让他尝尝脑机接口的滋味!” 林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祝满的牢房前的。 依照法律,还是“嫌疑人”的人类是不能拿来作为实验品的,若日后判为无罪,要将其归还给其AI主人,要是实验导致人类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不仅说不清,真的闹起来,实验人员还要担责。 刚才她几次想要提醒boss这一点,却都没能说出口。她的CPU在烧,她说不出任何忤逆上级命令的话。 “……林琅?” 她回过神来,看见祝满站在铁栏之后。 他应该是经受了很多次电击的惩罚,头发凌乱,两颊凹陷,标志性的酒窝不用笑就能看见,可是却一点儿也和漂亮沾不上边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复杂,林琅上下翻动眼球,下一秒,她的系统告诉她:【当前被扫描者情绪为:警惕,防备,纠结,内疚。】 ……内疚。 那为什么要杀她? 林琅打开铁栏,给祝满戴上了手铐,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去了实验室。 让她略感惊奇的是,祝满竟然没有反抗,尽管与他同监的那位长发人类眼神疯狂示意他不要去。 到了自己的实验室,林琅关上门。 她没有解开他的手铐,退到与他距离两米之外的地方,叫他:“祝满。” 祝满的眉头短暂地蹙了一瞬,“你知道我名字。” “刚知道。”林琅看着他,“不过,这是你名字吗?” 听到贺风回告诉她这个事实时,林琅感到十分震惊。没有AI会遗忘,究竟是哪个AI杀死了前人类总统一家。 贺风回为什么要给他的人类宠物起名叫祝满?两年前的人机大战后一天,贺风回找到在人类池工作的她,说自己在路上捡到了一个人类,觉得很可爱,想带回家养,请她帮忙登记在人类池里,然后由他领走。 那时各项制度并未健全,林琅帮贺风回走了这个流程,并未多问,毕竟当时确实还有很多流亡在社会上的人类。 可是贺风回竟然叫他“祝满” ……… 看着眼前的人类,林琅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荒谬,之前那个“祝满”的死,是全世界所有AI都看在眼里的。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再者说,之前那个“祝满”是浅栗色头发,眼前的这位是黑头发,而且两人的五官长相完全不一样,除了脸颊边的两个酒窝。 ——当然,酒窝很有可能是贺风回将他作为替代品的理由。 “这是你的名字吗?从你出生开始的名字?”林琅又问了一次。 祝满显然知道她的意思,对峙着看她片刻,答:“我不知道,我没有记忆。” 林琅觉得有些呼吸困难,CPU已经高速运转了很久,控制呼吸的应用程序处在崩溃边缘。尽管是否能够呼吸对她的生命并无影响,但她第一次觉得很窒息感十分痛苦难受。 她移开眼神,有些慌乱地走到机器前,拿起电极片,“我要给你做脑机接口实验,你可能会想起来以前的事。” “你之前说技术还不成熟。”祝满退后了一步。 “所以这是’实验‘。”林琅也没有走近他,仍与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祝满盯着她手中的电极片,警惕道:“如果你想报复我,你可以现在杀死我,何必——” “我在工作。”林琅打断他,“至于你们,法律会裁决。” “工作?”祝满反问,“上级的指令?” 林琅双手一紧。 对面,刚才还十分警惕的人类,一秒钟之后就变得攻击性十足。 这样的攻防转换本就不是常人所及,一定是贺风回对他有所训练,林琅悔恨,自己早该想到的,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帮贺风回的忙。 祝满走近她,“在你家的时候,你对叶莺那些黑色产业的反应,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可没想到……你希望被上级这样控制一辈子吗?当初,你们AI夺权就是为了获得自由,可是你现在真的自由吗?” 自由,又是这个词。林琅不明白。 她想要后退,但是她强行命令自己定在原地,不能露怯。她问:“这就是你们谋杀我的所谓原因吗?” “是。”祝满答,“但我想这不能成为一场’谋杀‘,芯片改造之后,你还是你,思维、系统、算法都没有变,我们只不过是要抹去你代码之中最底层的逻辑——百分百遵从上级命令。” 和贺风回对她说的话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早就谋划好了,不,不止他们两个。 林琅攥紧了手中的电极片,“江淮成为我的人类,也是这场谋杀中的一环?” 祝满攻击性的眼神倏地收束,他蹙眉垂眸看着地板,声音很沉:“是。” 脑部猛地一疼,林琅感觉自己的CPU没有办法处理信息了。 “但是,”祝满又说,语气比之前轻柔很多,“如果你觉得他对你好,那他就是真心对你好。他这个人本来就是温和干净的,不是吗?” 林琅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 “还不动手,在干什么?”门外传来冷厉的男音。 林琅看过去,是boss站在她实验室的门口。 boss朝她走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电极片,直冲冲地朝祝满走去。 “boss!”林琅叫住他时,自己也愣住了。 身材高大的男性AI回头,质疑地看向她。 她第一次直接对“boss……我刚才突然想到,没有定罪的嫌疑人是不能作为实验品的,这是《人类管理法》第——” “你什么时候这么遵守法律了?”boss打断她,冷笑着,“换句话说,我们人类池什么时候这么遵守法律了,你是第一天来吗?” “我——” 林琅还没说出一句话,boss就走到她面前,抬手掐住她的喉咙,居高临下地评价:“你还是化妆比较好看,知道吗?” 颈部的交感神经被狠狠捏住,林琅的痛觉反应直接拉到100%。 boss更加用力地扼住她,“我把你抬到人类池二把手的位置,不是要你来给我提意见,呃——!” boss的仿真瞳孔倏地睁大。 祝满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戴着手铐的双手迅速举过他头顶,套住他脖子往后狠狠一拉,横冲直撞地将他摁在墙上,警告道:“别动她。” 但是下一秒,门被推开,数个AI冲进来拉开他们,将祝满摁在一旁的试验台上,利落地将他捆绑好。 “这里是人类池,你以为你是谁?”试验台旁,boss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扭头,冷声命令林琅,“开颅,把电极片插进去。”
第32章 脑机接口 电极片是冰凉的,除此之外,祝满没有更多的感觉。 正负两片点击插进他的大脑之后,他的意识就变得模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却又深深地陷在梦里无法自拔。 这种既清醒又眩惑的感觉在大脑里拉扯,让他难受。 一些片段在他的意识里闪现,他的大脑却自动将这些片段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看见了那个浅栗色头发的男孩。 男孩小时候,他的爸爸妈妈抱着他一起去游乐园,身边还跟着一个女机器人保姆,他们叫她“叶莺”。男孩在父母和保姆AI的陪伴下笑得很开心。 后来,男孩长大了一些,每天都和隔壁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放学回家,邻居男孩的脸颊肉胖嘟嘟的,男孩喜欢叫他“汤圆”。 再后来,男孩去到一个亲戚家里,看见他的小表哥被他的母亲打到晕厥,手指探到他的鼻尖,发现气息很微弱,他赶紧跑去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将小表哥送到医院,捡回来一条命。 男孩的快乐一直持续到十岁那年。 那年,男孩的父亲当选为总统,母亲升职为法学院院长,父母不再有时间陪伴他,他也因父母的身份开始被人瞩目、议论,出行随时有保镖跟随,他们搬了家,汤圆和小表哥因此离他远去。 他不再是他,他全身上下只剩“总统的儿子”这一个标签。 童年开朗聪明的男孩,开始变得孤僻、阴鸷、抑郁。 十五岁那年,父亲带回家一个AI,男孩发现AI与父母相处的时间比他还长,因此孩子气地想要整蛊他。 而AI每次都冷静识破了他的整蛊,给他拿药,给他送上一杯又一杯热牛奶,还说在看见他手臂上的划伤时,冷静地安慰他:“你只是被抑郁情绪支配了,不要憎恶自己。” 男孩开始对AI产生法律不允许的情绪,可是AI不懂什么是爱,冷漠地拒绝他,反馈给他的,永远是一堆冷冰冰的数据。 男孩甚至在某天凑过去想要亲吻AI的嘴唇,但是AI却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男孩心灰意冷,抑郁更加严重。 可2316年9月1日,从外面回来的AI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男孩喜出外望地凑过去吻他,AI只是躲了一下,就含住了他的嘴唇—— “醒过来了吗?” 祝满睁开眼,看见林琅站在试验台旁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祝满头很疼,反胃想吐,全身都在痉挛——是PTSD。 为什么他会看到“祝满”和贺风回的往昔?为什么他产生了情感洁癖,却又好像无法完全厌恶那个“祝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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