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抬手,擦掉了眼角的一滴血泪,侧头看见了一旁静静看着的乔沉,走过来,将他带回了血族。 第二次,是他的初拥仪式上。 回到血族中的乔沉一直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他有一半吸血鬼的血脉,但身体却还是人类,没有强大的能量、会自然生长,关键还需要进食。 他的养母,也就是他母亲曾经的好友,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义,她说服了族中长老将他留下,但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母亲而疼爱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厌恶。 当然,每一个吸血鬼都厌恶这样一个半人半鬼的小孩,却又因为怀念他的母亲而不愿狠下杀手。 就这样,他在一群强忍着吃了他的吸血鬼中长到了二十五岁,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转化仪式。 也就是这天,他第二次踏进了死亡的边缘。 初拥,是人类转化为吸血鬼的常见方式,需要一个人处于濒死状态中,将其的血液放干而后再让被转化者吸食血族血液即可完成。 而对于乔沉这样血统不正的血族,则需要等到恰当的时机,才能进行转化,而这恰当的时机是在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 乔沉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融入集体这件事抱有极大的意愿,他选择转化,只是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然后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个杀掉。 而血族长老并没有把他的转化仪式放在心上,或者说,他压根不认为乔沉能捱过那场惊险的仪式,于是随便将阵地画在了海岸边,结果就是,仪式被打断了。 那种趋近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连乔沉都以为自己将会永远的沉睡下去,直到尘封已久的棺材再次被打开,一个长相出挑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乔沉飘忽的神智一荡,那天初见的画面重现在面前。 那人右眼下方缀着一颗小痣,似乎对于自己的存在很惊讶,接着,他面上神色一凛,忽然朝着自己扑过来。 他们躲过巡视,从枪林弹雨中逃出,来到了第三星系。 回忆一点点出现在面前,从见到白诺恩的那一瞬开始,自己的记忆就多了一抹色彩,不再是漆黑的仓库、阴冷的古堡,是他不排斥的温暖、基地众人为了吃顿好的,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节日、是白诺恩看过来的目光。 四肢被半凝固的虫液裹住,传来绵软的触感,乔沉感受到体内能量的流逝,心底却是一阵发笑。 他心想:果然是快死了,都到走马灯这一环节了。 他坦然地接受这种自己生命逝去的感觉,开始仔细欣赏自己这一生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来到银河基地后的所有,以及与白诺恩初遇时,对方破开黑暗的瞬间。 回忆太过于具象化,以至于光照进来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对。 他瞳孔聚焦,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感正在急速褪去,半凝固的虫液被某种力量朝两边拨开,有光透进来,面前那层半凝固的晶体变得越来越薄。 他看见,一个慌乱的身影正竭尽全力地挖开面前的虫液。 密封的空间被破开了,乔沉看见白诺恩怔愣地看着自己,不复往日的沉稳和冷静,脸颊沾上了灰尘与泥土,挽在脑后的长发松松垮垮,有的还被黏稠的虫液裹住,粘成一股。 白诺恩双眼通红,半晌之后才缓过神来,伸出手轻抚上乔沉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松出一口气,落下第一滴泪来。 他似乎还没从磅礴的悲伤与害怕中缓过神,木讷地抬手去擦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 白诺恩的双手因为挖掘晶体被掀破了皮,露出里面金属的关节,锁骨上电路板被刮脱了线,右边眼球上不断地闪回着绿色的代码,整个人都陷入了“故障”状态,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喊道:“乔...乔沉?” 乔沉看着面前狼狈的人,难过地皱起眉,心尖牵起一阵抽痛,压根没有心思去管白诺恩身上的机械制品是怎么回事,连忙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仍旧在抽泣,乔沉抬起还有些发软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白诺恩的背,语气温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 白诺恩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挣脱乔沉的怀抱。 他眼眶湿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还泛着泪光的双眼将乔沉从上到下看了一边, 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我没事, ”乔沉摇头, 他伸手捧起白诺恩受伤的手, 反问道, “痛不痛?” 被他捧住的那双手, 因为强制挖掘虫液晶体,指甲已经翻开了, 指腹上的皮肉被划破皮,露出里面机械的关节, 模样怪异。 这样的伤口看着都痛,不知道落到身上会有多难受。 白诺恩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出来藏在身后,抬眼看见乔沉眼中不含丝毫杂质的关心后,他微微愣住, 任由对方牵住自己的手。 他垂下眼眸,解释道:“我...是类人体。” 类人体,所有经历过人机变革的人类最痛恨的物种,可以说, 银河基地的每一个人, 都对类人体恨之入骨。 但乔沉是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睡到星世纪的吸血鬼,没有经历过那场由人工智能发起的大变革, 自然也对“类人体”没什么概念,心中恨是没有, 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说变革也是那群破铜烂铁发起的,即使真有类人体干过反人类的是, 那还白诺恩这样善良的类人体有什么关系? “我管你是什么体。”乔沉见到白诺恩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难受得发紧,恨不得自己替他受罪,身体受伤也好、被人唾弃也好,他都无所谓,但白诺恩不能受一点委屈。 这样想着,他一手搂住白诺恩的腰,另一手撑住地面,将人带出背后的深坑中。 虫穴已经坍塌,深坑之外全是围过来的虫液晶体,只有一块薯条强行隔开的半圆空间。 乔沉将浑身是伤的白诺恩靠墙放下,自己在旁边坐下,捧起了白诺恩受伤的双手。 他动作轻柔,似乎很怕自己稍不注意就弄伤白诺恩,轻抚着白诺恩手上翘起的皮肤层,问道:“是不是很痛,能用疗愈喷雾治好吗?” 他撇着嘴,似乎伤口是在他自己身上。 “乔沉,”白诺恩觉得好笑,“你是看过基地的记录册的,不会不知道‘类人体’是什么吧?” 乔沉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关于“类人体”的回忆太过痛苦,白诺恩连呼吸都颤抖起来:“‘类人体’,就是经过机械改造后的半人类,需要依靠厄黎诺公司的技术完成改造,改造后的身体各项器官会被换成了机械,甚至植入芯片。 人机大战之前,关于‘类人体’的技术还没有普及整个地球,只有少数人能够享有借用机械改造身体的能力,而这一部分人,非富即贵。在这群非富即贵的人当中,大部分人只能进行部分器官或肢体改造,并且改造之后,会在外观上有较大的变化。” 白诺恩吐出一口气,身体还是在不住地颤抖:“但没有人知道,厄黎诺公司的总裁冉空,为了攻占市场,暗地使用了违禁技术,研制出了更换大部分器官且不改变外观的技术,以自己的儿子当作本体,创造出了最完美的作品。 也就是这一年,蛰伏数年的人工智能借住这项技术留下来的漏洞,突破了人类对它们的最后一道限制,发起了变革...它们控制经过改造的‘类人体’们,杀死了大部分人类,只有极少数的人逃了出来。” 乔沉眉头微动,想要打断他:“白诺恩...” 白诺恩的手翻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让自己说下去。 乔沉的嘴唇动了动,最后选择了倾听。 白诺恩继续道:“你知道厄黎诺为什么会将研究方向投向人工智能的发展吗?这代表了人类科技之巅的公司,原本是停止了人工智能的研究的,因为我的母亲、整个项目的总负责人白黎发现AI的算法过于理性,迟早有一天会推出某件事最优解是‘杀了人类’,于是她停项目、写倡导书,呼吁同业人士停止研究。但是,一件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白诺恩自出生起,就是一个病秧子,走不快、站不稳,常年坐在轮椅之上。 因为很少见光,他皮肤白皙,配上略长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孱弱的小姑娘。 白诺恩的身体很差,但其实他的脑细胞开发程度远高于普通人,所以年幼的他已经脱离的稚气,并且很讨厌被人围着转,做任何事都需要经过监护人考量、连吃一块饼干都要拿去检测成分的生活。 而他的弟弟白言恩看出了他的难过,偷偷在医院附近的公园中捡了一片枫叶。小孩儿悄悄地将那片沾着泥土的叶子揣在怀里,献宝似的递到白诺恩面前。 这一幕正巧被走进来的主治医生看见,那个戴着无边镜框的女人眼神凛然,伸手抽走枫叶扔进了销毁桶中,在她严肃的表情下,枫叶被烧成了一小堆灰烬,白言恩也吓得哭花了一张脸。 他碰不到枫叶,也不能为自己的弟弟擦去眼泪,只能被护工推离房间,重新隔离起来。 也就是那天,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趁着白黎去做“反人工智能”演讲的空挡,支开护工偷跑了出去。 他只是简单地去附近的公园逛了逛,呼吸到了他人所说的“新鲜空气”,却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快乐”一词。 而在一只蝴蝶落到他手背上的瞬间,他扬起的嘴角猛地僵住。 他看见,自己白到没有血色的手背上,开始疯狂冒出红疹,紧接着,他感受到喉头发紧,空气难以进入他的肺腔,眩晕感袭来,他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猛地栽倒下去。 那一次,他一脚踏进了死亡的边界。 手术台上,他命悬一线,身体器官迅速衰竭。 整个医院内,没有人能够精准地完成切割与缝制,即便是最顶尖的医生手下,也会有细微的偏差,而就是这点偏差,会让白诺恩死在手术台上。 从会议中赶来的白黎跪在手术室以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冉空一边边抚着她的背,自己眼眶却也红了。 而还是个团子的白言恩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大哭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喊道:“我错了,我不该给哥哥看枫叶。” 白黎一直哭到了浑身发软,哭到了医生将病危通知书地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摇摇晃晃地站起,靠上了冰冷的墙。 她仰着头,发丝裹着眼泪黏在她的脸颊上,样子很是狼狈。 许久,她扩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做了一个决定——重启之前停止的人工智能研究项目,启用AI程序完成手术,将项目的半成品机械器官装进白诺恩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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