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气得眼睛都红了。 谢弋就在这时开口了,语气还是惯有的温和,“阿姨,您是卢曼婷的母亲吗?” 卢女士见他认出了自己,心想估计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也不好赖账了,挺了挺胸,“对啊。” 谢弋笑了一下,维持着温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我看您现在对我们诊所的治疗结果有一定的误解,这样,您先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吧,我跟您说一下您女儿的具体情况。” 卢女士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其实来的这一路上她自己也忐忑,她也想过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患上了那个什么抑郁症。这个想法又把她给吓了一跳,吓得她赶紧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女儿就是性格内向了一点,不太爱说话,可怎么会是抑郁症呢? 卢女士之前也听小区里几个相熟的一起跳广场舞的朋友,说起过哪户人家的儿子患上了抑郁症,话里话外那个夸张的语气她现在还记得。抑郁症说得好听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可是实际上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跟精神病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这也是卢女士在自己女儿的包里看到了诊疗记录之后一直难以冷静下来的原因。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了这种以后会被人指指点点的病,有了这种会让人难以自理自己的生活的病,就觉得难以接受。 走进这家心理诊所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她的女儿不可能生病,这家诊所的医生一定是个庸医,是个黑心的,只是想骗她女儿交昂贵的诊疗费。而她只需要把这件事闹起来,闹到他们诊所无可奈何,最后把诊疗费退回来。只要他们把诊疗费退回来,那么也就可以说明他们是真的骗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自然也没有生病。 听谢弋说要去办公室谈,卢女士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来是她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关起门来那还怎么闹大?二来是她更不想要听这个医生跟自己说她女儿的病情。 她四下环顾,随即找到了目标,一把抓起了大厅里前台摆放着的一小盆绿植就要往地上乱砸一气。 所有人都被她砸东西的这个举动吓到了,一时惊恐万分都忙着退让。 谢弋被身边的人撞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时有一个力道突然拉住了他,将他往身后带,挡在了他的身前。 谢弋看去,就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迟寻一手拉住了自己,将自己挡在了他的身后,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卢女士的一只手臂,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卢女士被他这么看得心里直发毛,已经双手捧住了的花盆硬是没砸下去,反而双手因为被用力地抓住了一只手臂有些不自然地发抖。 这个五官漂亮到胜过好多荧幕上的明星的年轻男人就那么用森冷的目光看着她,开口的语气也像结了冰,冷得不行亦有震摄人的气势,“我已经报警了,你现在尽管砸,砸了多少等下你都得双倍赔偿。”
第16章 16你将我拉向你 - 卢女士听见“报警”二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但还记得手里的花盆砸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前台。这才抖着嘴唇说,“报什么警?我可没有做什么啊,这家诊所的医生骗了我女儿的钱,我找他们要回来这是合理合法的。” “合理?”迟寻嗤笑一声,就见卢女士被他说得头低了一低。 “合法?”迟寻又嗤笑了一声,卢女士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迟寻冷眼看着这个这会已经哑口无言的中年妇女,“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就算是菜市场也没有你已经买了菜回去,第二天还想要来说买的菜不太好要人给你退钱的吧?” 迟寻往卢女士面前走了几步,因为过高的身高加上冷峻的神情看起来更有压迫感,“怎么着,菜你吃了,咽了,进了肚子里了,现在想要来退钱,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卢女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弋这才拍了拍迟寻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些。 正是这时,卢曼婷从诊所外面跑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书包,看见诊所大厅里这混乱的景象登时眼睛就红了。 她跑到了谢弋的面前,给谢弋郑重地鞠了个躬,“对不起谢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鞠完躬,就把身子直起来,去拉自己的母亲,拉着她往外走,“妈,你跟我回家吧。” 见到了女儿,卢女士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势,一把甩开了女儿的手,“回什么家!你个傻孩子,你都被这医生给骗了你都不知道,妈妈是来给你讨公道的,是来帮你要钱的!” 卢曼婷觉得难堪极了,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有些失控地喊出来,“我不用你管!”她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哽咽着说,“我根本…就不用你管我这些…你根本就不懂…” 卢女士被女儿这声哭吼弄得一时愣住了,过了会儿才皱着眉揪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卢曼婷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伤心,“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都这么管着我…从来都是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都十六岁了,我连自己想买什么样的衣服你都不允许…我只要考试成绩有一点不好你就只会说我,只会说我,你从来都不会问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压力大不大…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 卢曼婷把这么多年以来积压在自己心底的难受都哭着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大步跑出了诊所。卢女士见状也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谢弋让人跟着上去看看,别出了什么意外。又让江文文几个小护士安抚刚刚被吓到的病人的情绪。一系列后续工作安排下去,谢弋才看向迟寻,“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还有个病人在等我。” 迟寻点了点头,刚刚脸上的戾气已经收了起来,眉目低垂时显出一点乖顺来。 谢弋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在迟寻的头顶上拍了拍,像是在给动物顺毛一样。 - 等送走了那个病人,谢弋再回到办公室时,迟寻见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诊所该再请几个保安了。” 其实诊所也不是没有保安,只是今天实在是事发突然,加上闹事者又是女性,男性保安实在不方便上前阻拦或是拖拽。 谢弋知道迟寻是在担心自己,领了这份情,“行,我明天就去再请几个。” 迟寻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心有余悸地皱着眉,“你怎么就不知道站远一点,那会儿我要是不来,那个花盆你就不怕被她砸你身上?"" 谢弋乐意看迟寻为自己担心的这股紧张劲儿,笑着说,“怕,我怕得很。” 迟寻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紧张过头了,可却也不想顺着谢弋的话就这么揭过去,“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怕的样子。不过说真的,这种事你们诊所经常会有吗?” 谢弋叹了口气,“像这么闹的倒是不常有,但是你要说有人闹起来,或是家属担心病人,或是病人病情不稳定,两三个月里总有那么一次。” 迟寻这下听得愣了,皱着眉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还是个高危职业。” 谢弋倒没反驳,原来他还没开诊所的时候,在医院实习期间见过的医闹比这多得更多,几乎是每个月都能遇上那么一次。从事医生这一行业,本来就承担着极大的风险。更何况,谢弋需要面对的患者还都比较特殊。 谢弋将窗户打开了,点了一支烟,有心缓解自己的情绪,也有心跟迟寻说点自己的事情,“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福利院长大的。一路靠接受好心人的资助念到了大学。当时国内的心理学行业还不完善,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才选这个专业,明明我可以选其他的更能让我以后赚到钱的专业。”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见过很多生病但是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人。他们没有钱,吃不饱饭,也穿不暖,物质上尚且得不到满足,更加不可能注意到自己的心理生了病。他们的精神世界坍塌了,但是他们却无处呼救。” “我想要救更多这样的人,我想要他们有一天能够吃饱穿暖了,意识到了自己心理上的不对劲,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呼救,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为他提供援助。我知道我帮不了很多人,但我想要尽自己的力,尽可能地帮助较多的,需要帮助的人。” 谢弋开了诊所之后,每一年诊所都有一笔开支用来给贫困地区建立心理咨询室,也会定期带医生去偏远贫困地区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 这些事情他少有跟人提起过,哪怕是朋友顾琮盛都没说过,从前和迟清景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跟迟清景说过。不知道为什么,谢弋总有点不想跟旁人说起,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他生怕会听见有人对此发表嘘声,更不想听人说他真是一颗圣人心。他不想听到这些。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能力也有限,这么久以来也只是尽力在做着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帮助着需要帮助的人。 迟寻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而后才开口,“谢弋,如果别人跟我说这些,我可能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假。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每一次你看向心理患者的眼神都温和而有力量,就像你之前每一次看着我的时候。” 他走到了谢弋的身后,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抬手从后方抱住了谢弋。他的头就那么贴在谢弋的背上,感受着谢弋的身体因为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他说,“我相信你是这么想的,因为你一直都在试图将处在深渊里的人拉出来。” 就像你坚定地将我拉出来了一样,将我拉出来,拉到了你的面前来,拉到了新的生活里来。
第17章 17秋天结束之前 - 谢弋没有推拒迟寻的这个拥抱,感受着自己的腰被身后的人用双臂环住,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背上,温暖的、依偎的拥抱将他从之前喧闹的场景里抽离出来,也从当下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就像自己曾在迟寻需要安慰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样,迟寻也在自己需要一点力量的时候抱紧了自己。 他就借着迟寻用拥抱给自己灌输过来的这点温暖的力量继续说了下去,“刚刚那个阿姨,她的女儿那天来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医生,爱是可以和恨共存的吗?’她说她明明很爱自己的妈妈,但是有时候又会恨自己的妈妈。” “我跟她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此即彼的。” “她最后问我,她是不是真的不对劲,是不是真的有抑郁症。她其实对于抑郁症并不算很了解,表现得很害怕,就像她妈妈那样。只不过她妈妈会选择虚张声势,但是她没有。她又害怕抑郁症,又期待抑郁症。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给自己对她妈妈的恨意找一个借口,她只是生病了,她不是真的恨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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