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的话,Alpha也不是不行啊。反正,根本就不会出事——前提是,你们不会因为上下位关系的区分而打起来的话。” 薄薄的黄色片状物落入水中,淡色的粉末随着水缓缓渗出,使得整盆清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浑浊了。 王率朝他吐了吐舌头,“李岩,你好恶趣味噢。” * 篝火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岩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山林,感到一丝不安。 无论如何,只是捡个风筝的话,为什么折腾到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呢? 凌存和温演该不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吧?……还是遇到危险了? 李岩越想越觉得有些悬,赶紧快步走到正在搭讪的王率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一把拽走。 “祖宗欸,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这么急地拉我走,是想干嘛呀?” “那俩还没回来呢,咱们得去和老师说一声。” 李岩抬起头,看向黑压压的天际线。 “我感觉……好像要下雨了。” 王率一下子收敛起了轻浮的神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两人告知了班主任,前脚刚到,后脚就下起了暴雨。 一行人站在附近的廊檐下避雨,班主任试图打电话联系凌存和温演,可是打不通。 周濛恰巧路过,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脸色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急了起来。 “我去联系人上山搜查!暴雨天,万一泥石流就糟糕了……天那么黑,哪怕是扭伤,也让人够呛了!” * 此时另一侧,黑漆漆的山洞中。 凌存捏着风筝的边缘提了起来,盯着尾翼那块儿被烧出的大洞,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明明是为了完好无损地带回这个风筝才会上山来、才会被暴雨困在山洞里的,他却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硬生生让风筝被火点燃了…… 虽然缺失了这一小块,并不妨碍风筝继续飞行,但难免让它变得丑陋,并且不再完整。 温演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阴暗得仿佛能从背后长出蘑菇来。 “小存,对不起……都怪我太亢奋了,风筝才会不小心烧坏掉的……我会赔偿王率和李岩的损失的,希望你不要生气……” 这个蠢蛋。 他生气的点根本就不在那里好不好? 风筝而已,那两个人不至于因此生气。更何况,他又不是赔偿不起。 凌存瞥了温演一眼,忍着额头狂跳的青筋,压着心里涌现出的、源源不断的、仅针对自己的怨气和愤怒,长舒了一口气。 失控,又是失控。 这个瞬间,凌存恍惚地想起自己最开始讨厌温演的理由—— 这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诱导他失控。 小的时候,凌存的脾气就很刺儿。 在凌峰去世之前,因为有父亲的压制,凌存还算收敛。 在孩子的集群里,他虽然性格霸道,但仍能算在普通人情绪的范畴里。 父亲去世之后,孩子间难免有些不服气他的,会以此作为武器攻击他,说他是没爸爸的野孩子。 为了防御——或者说,为了更好地实现反击,凌存不得不调动全身的攻击性去硬气回应这样挑衅自己的孩子。 温演是了解事情的一切原委的。 凌存敏感地察觉到,这个默不作声、总是以崇拜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小跟班,其实对他的情绪洞察得异常清晰。 可是,温演在意识到凌存当时处于几乎可以被称作是「应激状态」的境地后,却在不断放任凌存的情绪扩张、恶化。 恐慌和愤怒的情感,如同气球一般不断膨胀。 直到现在为止,凌存都不知道自己情绪的气球究竟何时会破、会因为什么而破。 或许它大到能够彻底藏污纳垢,永生永世都不会爆炸。 但也有可能,就在他无法预测的下一秒,气球会毫无征兆地爆炸。 温演用他无声无息的纵容和关怀,伙同他温柔却如同深渊的眼神和笑意,彻底拔掉了凌存感知边缘的阀门。 无法预知未来走向这件事情本身,构成了凌存对温演本人产生恐慌感、焦躁感和应激行为的基石。 所以,他才会总是表现得那么别扭。 ……他大概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为之的话,那眼前这个以热烈的爱意之眼注视着自己的人,简直如同包裹在人皮之下的怪物一般可怖。 “……小存?” 温演关切地看着他,迅速起身,走到他身边,不忘给他披上晾干了的外套。 “你消消气——” “我没生气。”凌存攥着风筝,下意识躲开了温演的视线,“外面雨小了,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拨出电话。你就在这里坐着吧,火还能烧一阵子,暖和。”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凌存把风筝丢进了温演的怀里,拿着手机匆匆地跑向外面的小平台。 温演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 浸湿的衣服被火烘干之后,质地变得更加粗糙坚硬,像是老人手指上皮肤的触感。 仿佛水从纤维里脱出的瞬间,也带走了衣服的部分寿命一般。 他的指尖停留在紧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原属于凌存的choker上。 一下一下摩挲着,好像希望它像菟丝子一般生根发芽,纠缠着长进自己的血肉中一般。 温演定定地望着凌存的背影。 即便穿上了外衫,凌存有力的背肌线条依旧隐约可见。一阵风吹起他的衣摆,劲瘦的腰身在微弱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细腻漂亮。 被着火的风筝打断的亢奋并未消退。埋藏在压紧的衣物之下,因为被变紧的、不再合身的布料挤压,而一下一下泛着微疼的电流。 青筋和血管无规则地跳动着,热感沿着血液不断攀升至头顶,然后变成一缕细细的雾气,从发间消散开来。 黑暗中,他变得更加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凌存白皙的后颈,喉头缓缓地上下起伏。 ——要忍耐。 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你真是个蠢货。』 脑袋里的魔鬼,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不满的鄙夷。 “……好,我知道了。我们不会移动的。你们尽快来,路上注意安全。雨天路滑,小心塌方。” 凌存挂断了电话,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里终于泛出了些许喜色。 “周濛说,已经找到救援队了,待会就来。” 温演闻言,却高兴不起来。
第38章 见一面吧 训练有素的救援队很快循着凌存留下的痕迹和手机微弱信号提供的GPS定位,找到了被困在山洞里的凌存和温演。 “真是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风筝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啊!” 周濛站在高处,戴着防滑手套,跟在救援人员身旁,俯下身,朝着凌存伸出了手。 凌存看着他,在他摆动几次手示意他抓住后,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没预料到会下雨。” 周濛盯着他薄薄的嘴唇,轻声道:“不过,好在你没事。我都担心死了,听说你遇到危险,我吓得马上就跑过来了——” “……谢谢。” 凌存的心情有些复杂。 周濛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明明就在昨晚,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周濛彻底放下了脸皮,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仍旧失败了; 此刻竟然还能用毫无芥蒂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热情温柔地对待他。 该说是脸皮厚么? 还是有韧性呢…… 不过,对方的确真情实感地想要救援他,他若是继续在心中腹诽别人,绝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总之,等到修学旅行结束之后,单独向他道谢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的时候,温演正默不作声地握着救援人员的手,沿着绳索往上攀爬。 他小臂的肌肉绷紧,青筋盘踞在皮肤之下,因为力道的加重而无规则地一下一下跳动着。 温演注视着凌存的背影。 很快,他的视线上移,落在了周濛如花般的笑靥上。 温演下意识地抿住嘴唇,握紧拳头。再张开时,掌心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甲印。 ……烦躁。 他不想看见凌存和周濛变得亲密的样子。 能和小存亲密的人,明明只有他而已。 * 回到营地之后,凌存和温演立刻被老师带去体检。确认身体状况健康后,才被放回。 此时,篝火晚会已经因为暴雨暂停了。大家顿感无趣,都堆在走廊的过道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 “我们明天去求个签吧?据说很灵的!我倒是有个很想实现的愿望呢。” 温演靠着墙壁,脑袋一阵一阵地泛着涨感。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我也是噢,想要许愿能和恋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不知是谁,满怀幸福感地发出了如是的喟叹。 “你真是笨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我忘了这茬!那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才能补救啊……” “很简单,直接换个恋人再许一次,不就好了?”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啦……我是认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我现在这个恋人……” 『你的愿望,不会实现噢。』 嘈杂的交谈声融汇的瞬间,魔鬼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温演的脑内。 仿佛恶趣味一般,它甚至将它拼成了具体的文字,如同漂在水面上的塑料垃圾袋一般,突兀地停留在温演的脑内。 “……” 温演没有搭理它,只是默默起身,回到房间里去了。 这一夜,直到他睡着,凌存都没有回来。 至于他去了哪里——老师那儿,王率和李岩那儿,还是周濛那儿…… 温演不知道。 * 这座据说“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的寺庙,营销得非常成功。 温演跨过寺庙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直冲云霄的银杏树。 这样寒意漫野的季节,金黄的银杏叶疏疏地从高处跌落。风一吹,就能裹挟下一大片碎金。 银杏树下端不远处,堆叠着一个又一个挂满了护身符和抽签的红色支架。时不时有细小的风从其中的缝隙里穿过,引得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演走进寺庙的大堂,慈眉善目的方丈手握权杖,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静静地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掠过的人。 ……实际上,买护身符、抽签,都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神佛如果真的活着,看着底下匆匆掠过、上供不过是为了满足卑小愿望的众人,心中又会想些什么呢? 温演很清楚这一点,但心里仍然怀抱着一点儿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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