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承问。 他脑袋埋在臂弯里,摇摇头。顾承熟稔地扒拉下他的手,借着桌子的阴影,牵上去。 “下节课上什么?”樊林声音闷闷的。 “课表写的班会,应该是语文。”顾承换一只手牵,从桌沿抢救下樊林的眼镜,“不要乱放了,眼镜会伤心的。” 法绍向来热爱课间在班里逛逛,赶上自己的课,来的更早。樊林耳朵没闲着,听得脚步渐进,抽手。 没抽动,他有些意外,坐起身子,左右看看。所幸不是眼尖的法绍,可关彦琳身边围着一群讨论上节课函数题的人。 樊林心觉不太妙,再度抽手,还是没抢夺过自己的手。于是有些不悦地歪歪头。 顾承压低声音,有些委屈地指着班里的另一对小情侣。他们比较大胆,女生的头抵在男生的肩上。而男生的姿势,像是在耳语什么。 “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牵手都要提心吊胆。” 樊林有些头痛。 “我只是害怕,你以后不要我了,又没人知道我们的感情,我喊冤都没地方去。往后被你提起,也只是占了个‘以前朋友’的名头。” 樊林深吸口气,捏捏睛明穴,但还是扯出抹笑:“想这么远做什么,指不定谁先提分手呢。” 声音很轻,但顾承的眼神却意外认真:“一定是你。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爱我。” 在樊林的迷茫中,顾承继续控诉:“每次牵手都是你先结束,你也很少主动找我聊天,频率甚至没有褚原的一半。让我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褚原替补。总之不像是在恋爱。” 樊林眨眨眼。经验所致,他觉得,总上赶着,可能会讨人嫌。 “而且你饭卡没带,刷的我的,还一定要把钱还给我。就算我请你吃糖,也总会变着法子请回来。可你和褚原从来不会算的这么清楚。” 并不是责怪的语气,可樊林听着,却觉得不舒服。明明是怕招人烦才这么做的,怎么反倒像是又成了他的错了。 “像在对一个陌生人。我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分的那么清楚。” 樊林听得愣愣的,时不时点头捧场。顾承笑了:“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他又点头。顾承捏捏他的脸颊肉:“算了,木头脑袋。” 但樊林不至于真的脑子生锈。 举着试卷的关彦琳冒出来一句:“不是,拥抱哥,你脑子让驴啃了吗。你家函数式的常数是无限循环小数?” 樊林捕捉到顾承侧头的瞬间,根据往常观察到的每一次,得到一个可能性——顾承是因为这个称呼回头的。 而这个称呼,是男生的官宣文案:见面想拥抱你。 他大概能明白,顾承也想要这种待遇,哪怕会被念叨很久。 但他给不了。 樊林垂着眸子,目光盯着错题本,却连一个数都没看进去。他这辈子,没被多少人爱过。小时候的妈妈,几个朋友,加上不怎么靠谱但很好的表哥,就够了。 但这些多发生在他十五岁往后的感情,亦或是三岁前的感情,是不足以支撑起他对所谓“爱”的理解。 只是一个模糊的定义,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爱才能记忆深刻。但真真切切无法否定的是,他的爱是真的。 于是会过于在意自己的形象,总不愿凑得顾承太近,总不愿意亏欠。 但这样好像让顾承不高兴了。樊林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让顾承不高兴。 法绍进门,没端着语文材料,只拿着一个U盘,插在白板上。足球挂件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屏幕上是一份班会PPT,素色的背景,俩红色大字异常显眼:目标。 往常班会,法绍都是随便找个人上去拍张照,就算作结束。樊林只抬头看了一眼,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但这次不是。法绍站在前面拍拍手,示意安静:“有个目标才有奔头。你们都清楚自己的目标吗?可以是某个分数段,也可以是某个院校。” 盯着桌面的樊林倏地被点名。法绍让他别发呆了,让他首当其冲,说下自己的目标。 他磨蹭着起身,戴上眼镜,随即摇摇头。 没有目标,只知道应该拼命让自己的分数更高些,像是只有这样,在未来才能过的更好。 樊林站在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可前面蒙着大雾,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法绍微微蹙眉:“这可不行,闭着眼睛往前走算怎么回事,还是要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 樊林沉吟片刻:“那就,行安大学?” “怎么把问题抛给我了。”法绍无奈,摆摆手让他坐下好好想想。又点了几个学生,却不乏樊林这样的。 气的他把这群不听话的鸡崽子赶到操场上,不管是跟朋友说,还是跟星星说,唯一的要求只是定好阶段目标,明白自己是在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 仅仅知道为了美好未来努力学习,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找准努力的方向,自己想要实现什么样的价值。 但这太深奥了,这群娃娃理解不了,只知道老师指哪,他们就往哪走。 晚风算不上温柔,猎猎作响,像是跟人有仇。安静的夜破碎,操场上多了群追逐的蓝校服。 樊林怕惹得顾承更不高兴了,没去找褚原,也没去他眼前晃悠,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他抱着膝盖,自娱自乐一般哼了个不成调的小曲。拢上领子,北风也不去伤他了。他觉得是自己完美的音乐才能感动了寒风,开心地晃晃脑袋。 樊林是坐在红跑道的另一边的。头顶的路灯格外暗,忽闪几下,彻底罢工。 落在身上的暖黄被收了回去。黑色的身影被漆黑吞噬,这片寂静之处,只剩下他自己了。 自娱自乐不起来了,也没人来找他。或许黑夜里的确是冷的。樊林把脑袋迈进臂弯里,听着耳边呼啸北风。 “是困了吗?看你趴好久了。”顾承坐在他身边,“睡着的话,可能会感冒。” “没睡。”樊林直起身子,却冷不丁地想起教室里顾承说感受不到自己的爱。 拽着耳后的头发纠结一会,像是如释重负,又似如临大敌,他抿着唇,朝右侧,也就是顾承那边,挪了一点点。 他想学着顾承的样子,却奈何脸皮变薄。于是侧着头,手指发力,拖着右手,靠近,再靠近。 动作停住了。樊林不知道俩人的手还剩多少距离,只觉得脸颊发烫。压低眉眼,他破罐子破摔,眼睛一闭,手心覆上了带着凉意的手背。 只是他的脑袋还是偏着的,不敢去看。樊林眨眨眼,这样,顾承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爱了吧。 虽然这是有样学样来的。 顾承笑着调侃:“落枕了吗?” 樊林不偏脑袋了,手也收回去了。 顾承自己玩爽了,但也成功玩脱了,连连凑过去顺毛。 “对不起,不生气了好不好?”他从侧面搂住樊林的肩膀,轻轻拍拍,“辛苦你了。” 樊林晃晃脑袋:“没生气。” 顾承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嗯,我知道。” “你知……” “想牵手。”顾承打断施法。 虽然这个行为并不礼貌,但在这个情况下,加上顾承的语气。更像是……恃宠而骄。 这个词和顾承联系起来,就像一颗大炸|弹,炸的他脑袋一片空白。心尖尖也跟着一颤。 “不想牵吗?那算了。” 顾承是这么说的,可伸出来的手也是没撤走的。樊林握住:“没有不想牵,但……” 樊林微微眯着眼睛:“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耳朵旁边讲话,很痒。” 都红了,看来是真的很痒。 俩人肩膀挨着肩膀坐着,在一片深邃的黑中。所有人都看不到,只有他们两个。 可以在天地之间牵手,拥抱。不用在意其他人了。 顾承说:“今晚的星星很亮。” 樊林点头,握紧顾承的手。 可最好,这太亮的星星不要照到他们,会被发现的。如果只是星星的话,那没关系的,天上的星星不会说话。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不知道过了多久。樊林被推了一把。褚原的声音很好辨认:“你俩在这当伤感哥呢?” 樊林大脑迅速运转。收手及时,位置隐蔽,黑暗笼罩,加上褚原不是那么细心的人,九成九没看到。这样,他才放下心来。
余下二人姗姗来迟,关彦琳翻个白眼:“人刚站上操场,就被老秃带走扫卫生区垃圾去了。礼六是会折磨学生的。” 褚原躺倒在地:“说起来,法绍问的目标,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五个人挨着,躺在一起,面朝着广袤夜空,与无尽星辰。 张裎:“我想去学天文,南大不敢想,能去载大就很满足了。” 他英语进步的不算慢,起码能及格了,几次测试也都够到上年的分数线了。 “加油,你肯定行。”关彦琳道,“我想去学法,去当律师。” 她伸手比划着:“维护法律,伸张正义,很热血吧?” 剩下的三个人都没想好。褚原只想上一段线,而顾承说他妈妈希望他去学计算机,但他不想。 刚才望着星空,樊林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了,但他谁也没告诉。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可天上的星星不会说话,但地上的樊林会想妈妈。 那就,去妈妈的大学。在二十六年后,去寻找妈妈存在过的痕迹。 窗外夜已深,白炽灯亮的晃眼。 樊林攥着手机,在摊着题库的书桌前搜索引擎翻阅着“如何向恋人表达爱意”的文章,一条消息突兀弹出来。 AAA拌水泥小解:其实今天,樊叔还给你写了别的来着,在一个角落里。我还给你之前看到了,但接着就被小秃叫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F浮:写了什么? AAA拌水泥小解:他写了“樊林,成年快乐”。 ---- 操场上。 顾小承(探头探脑):我老公在干嘛? 樊小林(哼曲曲):自娱自乐ing 顾小承(鬼鬼祟祟)(溜过去偷看老公)(欣赏ing) 樊小林(噘嘴嘴):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 樊林你是一个小饼干() 妈妈我好像会写感情流了(哭哭)不对,这糖自然吗?不行我再去改。 第64章 书包之神降下神罚 = 樊林可能是跟褚原玩久了,心也变大了,把关彦琳之前说过要表白他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但顾承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却因为数月前和她的矛盾自己不占理,没好好谈明白。 这颗在意的种子,也在樊林和关彦琳结伴出教室后,迅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他追了出去。 高三换了教学楼,十二班靠着一侧楼梯。偏偏樊林嫌走廊人多,放着这不呆,说转去楼梯间安静些。 只是为了有利于思考数学卷子。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会让顾承忆起这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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