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冷世诚便拿出戒尺,叫来管家,狠狠打在自己身上。 冷青松心里一慌,喊道:“爹!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了!”一边拉着管家的裤腿,一边抓着他手中的戒尺。 想他冷世诚一生正直无私,品行高洁,德性受人尊敬。不料家里却出了这么个逆子,还染上抽鸦片的恶习。 实在愧对妻子,愧对祖宗,无颜再见任何人。 把心一横,高喊道:“打!” 管家听令,高高举起手中的戒尺打在他的背上。 冷青松看着他后背渗出的血,似乎是后悔了,趴在冷世诚的背上,哭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爹!求求你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 冷世诚心中悲痛,听不进去一句话,只让管家拉开冷青松,自己拿着戒尺继续把剩下的二十次打完。 只是还未打完,余下最后三次的时候,冷世诚便晕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呼喊 冷青松急忙叫人把冷世诚送往医院, 又叫人打听今日在永安堂都发生了什么。伙计只说今日孟庭许来看病,跟着一块来的还有海关总署的秦淮川,在里间诊脉, 并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冷青松站在急救室门外,狠狠咬着唇, 想来定然是秦淮川向父亲说了自己什么, 所以才会突然到家里来, 撞见自己正在抽大烟。心里越想, 就越恨他。 这边, 医生说冷世诚情况不好, 需要动手术。又说医院血库没有血,需要从别的医院调血和麻醉剂。 要是不及时救治, 恐怕就要熬不过今晚了。 冷青松赶紧打电话找到白延霜,请他帮忙。可白延霜却回他说自己人生地不熟, 在广州没有医院的关系, 托不到人替他去寻血和麻醉剂。 何况麻醉剂是严明规定的,一批生产多少支, 每个医院配置多少箱。再说,麻醉剂和消炎药都属于珍贵的药品,普通医院一般是没存货的,所以要想拿到麻醉剂和消炎药,必须去外国人开的医院。 听完,冷青松心里一凉,蹲在急救室门口抱头痛哭。 此刻, 里头的医生又来催他, 说这是最后一包血了,再不转院人就没了。 冷青松又打电话找到吴从水, 想找他借钱。毕竟自己的钱全都用来买鸦片了,现在身无分文,德国医院又很贵,他实在没钱。 吴从水念在与他是同学,便借了两万给他。 把人匆匆运往德国医院后,不料那边的医生又说,前头那批消炎药已经用完,麻醉剂虽然还有,可血不够用。 因为每个人的血型都不一样,直系亲属之间又不能献血,必须要同血型的人输血才行。 情况危急,他再次找到吴从水。 这一回,吴从水没了办法。在电话里说:“真不是我不帮你,这钱的事情我能解决,可这血和药,我确实真没办法啊!” 冷青松手脚冰凉,想着万一父亲因为自己而死,那他岂不是要一辈子都背负不孝子的骂名? 看着电话,最后想到一个人。 孟庭许和秦淮川刚到家,管家就匆匆跑来,说:“孟先生,有您的电话。” 孟庭许一愣,自己在广州又没有朋友,谁会打电话给他? 又想,莫不是白延霜找来了,心情沉重起来,问:“是谁打来的?” 管家说:“是冷家少爷冷青松,说有急事找您。” 孟庭许一听,朝秦淮川瞟了眼。 秦淮川眸子一沉,黯然道:“他不是有急事找你吗?你还不去接?” 孟庭许皱眉道:“我......不想接。” 顿时,那张板着的脸又明亮起来:“那我帮你接。” 二人走到大厅,秦淮川接起电话:“这里是秦公馆,我是秦淮川。” 那头,冷青松的语气显得很是焦急,问:“庭许呢?庭许在吗?我找他有事,请让他接电话。” 秦淮川抬眼,望着孟庭许说:“他不在,有什么事你说吧,我会替你转达。” 这头,冷青松捏紧听话筒,身后阴风潺潺,脸色难看。要不是为了救父亲,他何必低声下气地去求孟庭许?可现在,也只有秦淮川才能办到调用消炎药。 后将冷世诚要动手术需要用血和药的事情告诉了他。 秦淮川听完,双眼微微一眯。孟庭许凑近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淡变得有些复杂,不禁好奇起来。 于是用眼神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事情。 秦淮川心知,这要是让孟庭许知道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救冷世诚的。可自己又不想他和冷青松再有什么瓜葛,心中很是纠结。 沉默片刻,秦淮川淡然开口:“知道了,我会转达的。” 说完便挂了电话。 孟庭许问:“是什么事?” 秦淮川拧着眉,说:“冷世诚进医院了,需要做手术。但是现在没有血和消炎药,冷青松想请你帮忙。” 还是说了。 虽然他不待见冷青松,但是冷世诚这个人没什么毛病,对孟庭许还有救命之恩。往后要是让孟庭许知道今日之事,自己没告诉他,他肯定会生自己的气。 想到这里,把冷青松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都告诉了他。 孟庭许听后,望着秦淮川苦涩一笑:“他也知道我在广州不认识什么人,却唯独认识你。说是来找我帮忙,其实我一个忙也帮不上。大抵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清楚得很,就是来找你帮忙的。” 秦淮川眼神一凛,见他失意地坐在一旁。垂脸的瞬间,无力地想着什么。看着他埋怨自己心灰意冷的样子,秦淮川开口道:“你也别这样想,你现在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我恨不得你一辈子都依靠我,唯独只能依靠我才好。你愿意跟谁打交道便跟谁打交道,只是追求你的人不行,那些花花绿绿的人也不行。我这个人,占有欲强,要是谁把你抢走了,我感觉我会死的。” 殊不知这番真情流露在孟庭许听来,就像是裹了蜜安慰自己的话,心里是甜齁齁的,可是越想就越叫人心头悸动。 不敢再听他的话,急忙道:“那就赶紧安排去吧,晚了就不好了。” 秦淮川叫了一队护兵去医院,让范文生亲自去办,申请了消炎药和麻醉剂。医院里头忙到三四点,冷世诚才从手术室出来。 冷青松守在病床前,眼下乌青,脸颊消瘦,不修边幅,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靡。 守了一会,忽然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冷。急忙叫伙计来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正好这时,碰见了来看冷世诚的孟庭许。 冷青松望着孟庭许,怵在花园门口。 惊然欣喜道:“庭许!”他走上前,想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孟庭许冷脸,侧过身避开了他,道:“我只是来看冷叔叔,不是为了你。”说完,就要朝楼上走。 冷青松急忙叫住他:“庭许!我知道错了,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说着,心里愈发慌乱,唇齿不住地抖动。 孟庭许转过身,借着医院的光亮看着他的脸。才半个月而已,他就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冷青松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洋溢着笑容的冷青松消失了。如今的冷青松,是一个抽鸦片把自己抽成骷髅的冷青松。孟庭许不忍再看,将目光落在远处,轻声说:“青松,回不去了,以前的那些,你都忘了吧。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早日戒掉大烟,好好待冷叔叔,继承家里的基业。” 本想这番忠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冷青松一听,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揪起孟庭许的领口,喊道:“孟庭许!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我看上你,那是你运气好!你们一口一个好自为之,就这般看不起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追求我的梦想成为记者有错吗?为什么非要继承家里的基业?不继承我就成卖国丨贼了?凭什么你们都站在高处上审视我?我做的努力,我的成果有谁看见了?我那么喜欢你,你却非要跟那个姓秦的整日鬼混在一起。单单是因为我没他有钱?没他有势?所以一开始我就只是你的替身,你当初接触我不就是因为我有钱吗?不然就凭你到广州的那几天,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到头来,你也只是个攀炎附势的小人!眼里只有权势罢了。”说到这,他揪得更用力了。“你跟他们一样,知道园子里唱戏的人吗?你和歌舞厅那些舞姬有什么区别?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依靠秦淮川进入上流社会!你和你妹妹,是不是一起侍奉他啊?你现在是他的心头好,他宠你,依你。高价消炎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你调来了,你说说,你每晚上得卖几次屁股才能有这般待遇?” 冷青松越说越激动,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什么话越难听他偏要讲什么给他听。就在他开始说孟幼芝和秦淮川的时候,孟庭许猛然一拳朝他打了过来。 冷青松忽地向后退倒两步,晃晃悠悠的挺起腰杆。见自己嘴角被打出了血,一霎间,怒气攻心。看着孟庭许蔑视自己的眼神,冷青松浑身颤栗。以前就因为喜欢他这张脸,所以自己每次在他面前都很卑微。想着既然自己得不到,那秦淮川也妄想能得到他。 冷青松从怀里掏出一柄镊子,冲上前朝他刺去。 孟庭许的力气哪有他大,一时躲闪不及,栽倒在花园的地上。因而又是夜晚,花园里根本没人,他想呼喊时已经被捂住了嘴。 这时才开始后悔,刚才秦淮川说要送他进来,自己非不让,说什么也要自己来。眼下范文生又在医院门口等着,他根本没办法求救。 力量的悬殊很快让他败下阵来,孟庭许一手挡在二人之间,一手捏住冷青松的手腕,喊道:“冷青松!你冷静点!造成这般结局的人并不是我,从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你看不起你自己,你觉得所有的人都在鄙视你,可是,你根本没想过,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和你结交?因为你足够优秀,所以他们才会当你是朋友!” 除了说些宽慰他的话,孟庭许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停下来。 可冷青松烟瘾发作,那些话进入他的脑中,便成了孟庭许可怜他。加之头脑开始变得混乱,思想和动作逐渐偏离,手上的劲儿更大了。他握紧手中镊子,对着孟庭许的脸往下刺。 争执之下,孟庭许看着那尖锐的镊子朝自己越来越近,猛地把脸往一旁偏去,心口跳个不停,浑身颤抖。 “冷青松!” “冷青松!你停下!” 刹那间,冷青松似乎被这喊声叫醒了。可在毒|瘾的发作下,他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觉得四周逐渐变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孟庭许对着他讥笑。 他举着镊子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我?你为什么不选我!我得不到的,他也休想得到!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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