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浊仅向它迈开步子,偶尔走过因风落下的洁白花朵,衬得他的运动鞋越发脏污。 走近昂首,低矮的怒放白玉兰就开在鼻尖,花梗是深深的紫色,有些甚至紫得泛黑,往下看,刚才看到的曲折处有被砍伐的痕迹,是外力促使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浊仅突然就不喜欢了,匆匆转身进屋。 屋内亮着一盏白炽灯,可以看到宽敞的室内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沙发上还有随处可见的脏衣服,都是姜劣的,而餐桌边还有倾倒的玻璃瓶,黄色液体间断式滴落,散发着香甜,是蜂蜜。 “啧,每个整洁外表的背后都有一堆杂物支撑啊。”其实说得宠溺,说完弯腰一件件捡起。 却发现衣物没有一个褶皱,并不像穿过的,抱着衣服凑近闻了闻,清新的、芳香的,他很笃定这些衣服洗了之后并没有穿过。 于浊仅浅笑:“怎么还有乱扔衣服的坏毛病。” 抱着衣服走向餐桌,蜂蜜已经漫溢过多,于浊仅只好先扶起倾倒的玻璃瓶,因为不知道清扫工具在哪,也就等主人回来再说。 屋里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难道真的是姜劣忘了关院门?他说让自己去二楼房间坐等。 于浊仅抱着满怀的衣服上楼,腐朽的木质楼梯不时发出嘎吱嘎吱声,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回荡,逼出一种惊悚。 于浊仅脊背发凉,加快步子推开姜劣的房门,反手关上门才得以呼吸,心情并不好,自己竟然会害怕——这里可是姜劣生活的地方啊。 环顾四周,房间面积适恰且干净整洁,窗户紧闭但空气却清新舒畅,这才符合姜劣。 走到床边放下衣服,往右侧堆满书的书架走去,上面全是原版法语书籍,于浊仅拿出最靠边上、也是彩色标签最多的一本。 “L'être et le Néant,Jean-Paul Sartre.” 于浊仅一字一字念出口,神色认真得像是被这书名惊吓,上个星期他刚接受法语培训课程,刚学完了发音,所以完整拼读不在话下,只是…… “会是什么意思呢?” 于浊仅摩挲着书封,其实能以这样的方式复习法语发音他就已经很满足,想着先拍照回去再买来看。 于是拿出手机,对好光拍了一张清晰无比的照片,然后放回原位。 嘟嘟—— 微信来消息: [累不累,打开床头的设备放音乐缓缓。] 于浊仅看了一眼书桌,「好。」 坐到床上,看着书桌上的收音机,有九成新,一成的旧缘于上面出现的多道裂痕。 “Te……csun?” 只在书本学过“收音机”三个词语的于浊仅,并不知道姜劣喜欢老古董,这上面的英语单词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不过不管是什么牌子,都是姜劣辛苦所得,都值得爱惜。根据按键标识,于浊仅点击音乐播放,舒适空灵的古典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躺到床上压在姜劣的衣服上,笑着侧身,右手捞过一件贴脸,全是他的味道,屋室瞬间变得温馨,令人幸福。 可再怎么温馨,也抵不过思念的人,于浊仅忍不住发去信息,距姜劣答应回来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怎么也该回来了才对。 「还在谈项目吗?」 罕见的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头没脑加一句:「我在你房间等你。」 仍旧没有回应。 于浊仅知道这很正常,总是会有很多因素阻止两个相爱的人见面,但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朝下一瞥。 头脑瞬间空白,为什么会这样?! “姜劣?姜劣!!!” 于浊仅握紧手机疯了般冲出房门,因廊道光线太暗,他跌跌撞撞下楼,此前因嘎吱嘎吱的木质声而产生的惊恐早已被抛到脑后。 脑海里只有姜劣,救姜劣…… 嘭—— 一脚踩空,从五级台阶上摔滚下去,额头撞上餐桌,侧脸扑在那一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蜂蜜上。 “姜劣……姜劣……” 于浊仅脑内轰鸣,但都不及抱住姜劣迫切,趔趄起身,蜂蜜从他的侧脸滑落。握着手机的右手止不住颤抖,强咬着牙镇定,走出房屋。 一踏出房门,撞击声就混着粗粝的嗓音扑来: 咚—— 嘭——— “树又直了,怎么在家也不修理修理,非得等我出院?” “这花也好久没染了,怎么也要等我回来?” “住手!”于浊仅吼出声。 荒唐的一幕静下来,头发蓬乱的男人满脸胡茬,右手提着双脚虚站的姜劣,左手扯着低矮且纯洁无暇的白玉兰往姜劣身上刮蹭,粗糙的手指一放,白玉兰摊开,被染红了大半。 “我已经录下了全程,你还不逃吗?” 于浊仅的声音清晰洪亮,听不出半分慌乱与恐惧,反倒坚定得足以灭掉对方威风。 这得益于日日夜夜的唱跳练习,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声音,无论多高难度的舞步,他都能做到气息平稳。 虽然双手抬起的手机微颤,但还好,不远处的男人看不出来,其实手机是黑屏,男人也看不出来。 手机是横屏拿着的,恰好挡住了眼睛和鼻子,对面男人阴鸷的眼神投过来,上下打量,好像在调动所有记忆细胞记住于浊仅。 于浊仅又出口:“是需要我一键上传网络吗?” 男人右手扔开姜劣,狼森森看了于浊仅一眼,然后微跛着脚走出院子,还带上了门,好整以暇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他所擅长的,且死不悔改。 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于浊仅的心头。 ----
第68章 清理 于浊仅带着恐惧踉跄跑过去:“姜劣……姜劣!” 姜劣已经撑地起身,背对他坐着,身上还穿着上午在学校穿的校服,他根本就没有和CaCa去谈项目,那他一下午去哪了? 于浊仅突然觉得周身有一圈阴霾,压得他快踹不过气。 姜劣攥着白色校服衣袖,抬到脸边甫又放下。 白色染红他会怕的吧。 熟悉的温度已扑到眼前,跪在他面前的于浊仅伸出手,却只能无措地悬在空中。 他还承受不起这触目惊心。 姜劣往前凑,将没有流血的另一边侧脸贴到他的掌心。刹那间,微捧的沁凉直抵心脏,剜心撕情。 姜劣嘴角嗫嚅着安抚:“浊仅别怕。先别报警。” 于浊仅已经拨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工作人员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炎阳派出所。” 姜劣朝他摇头,额上的血因微动又流下不少,于浊仅慌乱捏着白色校服衣袖去擦。 “喂,你好,这里是炎阳派出所,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方便说话的话,您能开一下定位吗?” “喂……嘟——” 姜劣伸手挂断了被搁在一旁的电话。 于浊仅死死盯着校服衣袖,白色布料上是姜劣的血,刚才男人用白玉兰戳刺姜劣脑上伤口染红的一幕幕盘旋脑海。眼泪夺眶而出,恰如姜劣怎么擦都擦不净的侧脸,还在流血。 姜劣握紧他的手腕,气息微弱:“浊仅,不去医院……家里面有绷带。” 于浊仅晃过神,狠咬了下唇,疼痛让他专注眼前,他搀起姜劣,两个人步伐都不稳,等到门口气喘不止。 姜劣一手扶着墙,摸索了一下咔哒,灯亮了。 “都忘了告诉你……灯在这。”若不是话语艰难,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邀约。 于浊仅带着人往前走,忍着泪,也只能忍着,否则泪水会模糊前路,摔倒姜劣会更疼的。 姜劣直到被放靠沙发都没说话,只是气息又累急了些,手指向面前的电视柜:“药和绷带在左侧柜子的第二格。” 于浊仅忙不迭翻找,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逐渐急躁,翻得哐当响。 靠在沙发的姜劣开口:“……最里面。” 于浊仅翻出一个医药箱,站到姜劣面前轻揽他的后脑勺,让他额头轻靠自己的腹部,找到伤口,集中在发旋周围密密麻麻的擦伤,有些还浅留细小枝桠。 他捏镊子的手止不住发颤,又咬了一下唇强行镇定,血腥味散溢。 轻夹出枝桠时他能清晰听见姜劣强忍的抽气声。 止血后快速拿起碘伏冲洗,于浊仅仰头憋回泪花:“求你……说你疼,姜劣……求你。” “别怕……浊仅。”姜劣柔声着。 缠好绷带,于浊仅拿毛巾过水,拧干后下蹲,小心翼翼地帮姜劣擦脸,擦着擦着眼泪掉下来,“说你疼,求你了……” 姜劣浅浅笑着,单手覆上他的手背柔情看他。 于浊仅固执地想让他脱口,到最后说得像是自我惩罚,惩罚自己没能保护他。 擦净最后一点血,姜劣轻扯他的校服衣领,于浊仅顺势倒了过去,眼疾手快垫着他的后脑勺防止伤口被擦疼。 他们贴唇相依,都没有进一步。 于浊仅小猫般舔|舐,姜劣则轻吮他咬伤的唇,近乎缠绵悱恻的一个吻,吻出许多酸楚。 感觉到对方的啜泣,姜劣怔了一下,松松握着腰的手收紧箍着,闯入口腔,亲吻变得强势有力。 直到轻吟和低喘姜劣才撤出,下移啃着他的下巴,声音低哑:“刚才确实疼,但现在不疼了,不疼了浊仅。” 于浊仅指腹触着他的眉宇,一下一下轻抚,“好。”眼泪却还在掉。 内心还在剜刻的疼,姜劣说他很疼。微颔首,再次吻了上去,这次只是贴唇厮磨、温存。 姜劣吻着他的嘴角,移到侧脸不停轻啄,“很甜。”带笑的低音。 于浊仅摩挲着他的脸,“……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蜂蜜。” “嗯。”吻回嘴上,轻咬着含糊:“可以扶我回房吗,我想睡一会儿。” 于浊仅:“好。” 卧室里的音乐还在回环,于浊仅把人小心放躺床上,拿走衣服放书桌后也躺在一侧。 姜劣眼皮很沉,出口的话却在解释:“他是我爸,本来明天才痊愈出院的,我不知道他今天就自己出来了。还有,这几天他不会回来了……报警也没用,我报了不只一次,之后他只会变本加厉……我也不能擅自离开,有些东西我必须自己克服,克服之后的离开才不是躲藏。” “浊仅……其实我不觉得有什么……” 说着说着似是梦呓,于浊仅勾住他的尾指。 姜劣:“浊仅,希望你能理解……而且,我不会出事的,我总是会看到我们的未来……芳香馥郁,夕雾朦胧……” 有规律的呼吸声传来,姜劣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于浊仅轻俯过去,轻触他的眉宇,“是的,我们有未来,未来有我们。” 起身拿过薄毯盖在姜劣的身上后,于浊仅下楼找到一个废弃的牛奶纸盒,戴好手套回到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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