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烟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哑然无声,因为又有新的视频开始播放。 无数陌生面孔,有的背景仍在病房,有的则在室外,颜烟全不认识,但视频中的人,全在说自己的近况,以同一句话结尾。 ——谢谢。 “你认为过去几年全是浪费,捐助是功利丑恶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段司宇指着屏幕,“但你觉得,对他们来说,你的行为有没有意义?” 这些,是他捐助过的人。 少则几千,多则几万。 他捐出这些钱时,并未想过结果,因为默认对方已病重到需上平台筹款,就算治好了,估计也活不长久。 可当不少健康的面孔摆在眼前,有的甚至精神饱满,健壮如正常人时,颜烟无法再说出“没有意义”这四个字。 颜烟愣怔着问:“你怎么拿到这些信息?” “我和平台签了合作,我写一首歌,无偿做宣传,在生日零点发。作为交换,他们要联系你捐助过的人,了解近况。”段司宇说。 如此大费周章。 就只为推翻他悲观的观点。 在他气馁,认为一旦失败,就无任何意义时,段司宇在偷偷为他准备这些东西。 而今天,分明是段司宇的生日,收到最多礼物的人,却是他。 颜烟缓慢收回视线,对上段司宇的眼睛时,鼻尖还未酸,眼眶却已先湿润。 顾不得旁人的视线,颜烟摸出手机,去看段司宇新发的歌。因为时差,北城时间零点发出时,他甚至还在睡觉。 《意义》 简单两个字,一看便知,还是写给他的歌。 颜烟红着眼,抖着手想去点播放,段司宇却先收了手机,将他抱到怀里,用肩膀挡住他的眼睛,在外维护他的体面。 礼堂中壁挂的音响开始播放,是首抒情摇滚,他最常听的风格。 “ 就当作一场修行 就算前方嶙峋,怪物轰鸣 不过是血条清零,重来而已 就当作一部电影 就算当下失利,痛苦无尽 不过是镜头关闭,换台而已 人生是一场游戏 每个方向都通往广阔无垠 只要你勇敢往前行 不畏惧 意义会在未来主动找到你 我并非遥远的星 更不是星光触不可及 我与你无异 只是这场游戏的NPC 我将永远爱你 直到生命终停 我们都被清空记忆 如果还有下一世降临 我会选择再遇见你 人生无需找意义 人生只是场游戏森*晚*整*理 存在降生于世,你我相拥并行 就是最深刻的意义 ” 一字一句,唱词清楚。 一首就算这不是段司宇所唱,他都会放入歌单的歌。 这不止是写给他的歌。 这是首段司宇专门为他做,全然符合他喜好,为了鼓励他,让他能经常听的歌。 一首结束,礼堂恢复安静,只余下不可控的呜咽声。 颜烟知道,他又在当众丢脸,现在一定涕泗横流,丑得不像样。 但他没再往段司宇怀里躲,而是抬起头,自己抹掉泪,想开口说话,至少让段司宇知道,他今后不会再悲观。 不知何时,宇筠芸已站到仪式台后,如同证婚的见证人,问的却不是婚礼誓词。 “颜烟先生,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失败或成功,你都愿意将人生当作一场游戏,不去找意义,不畏惧,一直往前走吗?” 全然无关于爱情的起誓,只关于他的人生,一点也不严肃,却让颜烟眼泪往下流,止不住呜咽。 “我愿意!”颜烟数次哽咽,却坚持说完,发自内心起誓。 他曾悲观认为的无用功,都将是未来的意义,他不用刻意去找,也不必去找。 因为降生于世,存在本身,就已是最深刻的意义。
第72章 颜烟有所变化。 从奥勒回来后,段司宇敏锐察觉。 少了气馁,不再叹气,似是回到他们初识那年,平稳而冷静。 但又不同于那时。 那时颜烟是面上冷静,实则焦虑地要强,脊梁骨紧绷。而今,颜烟从心底平静,因为不害怕结果成败。 在段司宇眼中,别说最简单的面谈,就算是后面的考试面试、课程成果、毕业入职,颜烟全都能成功。 硕士期间,颜烟本就有两篇二作A会论文,一作中也有一篇B刊,最大的困难不过是年龄,以及去年生过病。 段司宇不觉得这事会失败,就算出了岔子,他找人帮个忙,总归能解决。 但这有关颜烟自己的事业,段司宇没想过插手,因为若是被发现,颜烟虽会感谢他,但一定会责怪自己“走捷径”,心情低落。 除开清大,颜烟也有锁定一些外校外院的导师,研究方向有所重叠,方便修改研究计划。 翻来覆去做对比,认真准备,初春过后,颜烟终于敢联系外校的目标导师。 心态虽已放平,也不执意去找意义,但像段司宇那样,将一切当做游戏玩乐,颜烟仍无法立刻做到。 所以最想联系的硕导,被颜烟特意排到最后才去沟通。仿佛,这之前的所有面谈都是试炼,为积攒经验,也为让他认清局面。 如若顺利,他就去联系清大的硕导,如果不顺,那说明他没资格走这条路,早日放弃也是个好选择。 然而这些“试炼”结果,说不上好坏。 面谈,除了检验他的能力,也要了解他这个人,看他是否合缘。所以他不想避而不谈胃癌,更不想等人发现问起,才去被动解释。 数次面谈沟通,多数导师欢迎他报考,但语气中均有些微可惜。 并非不满他的能力与态度,而是无法忽视他的年龄与病,因为这两样都伴随风险。 小至力不从心,大至胃癌复发。 或在导师眼中,他是个定时炸弹,会中途退学,平白浪费名额。 至此,他成了“池塘里的鱼”,顺位排在中,不上不下。 导师态度上欢迎,但也有更合适的人选,如若前面的人不先放弃,或许轮不上他。 年龄与病。 他所预想的两个大阻碍,全都成了真。 颜烟平静地接受,但仍有一丝失落,一到休息时候,就去逗弄池里的锦鲤,抛洒鱼粮,如同甩走烦恼。 鱼粮撒多,锦鲤吃撑了,便不受他逗,对他爱答不理。 索性,颜烟改为每次只抛几颗。 鱼多粮少,他一抛,锦鲤就一轰而上,统统游到他面前热情抢食,任凭他逗弄。 养鱼逗鱼,确实快乐。 可惜现实里,他不是渔夫,只能做被选择的鱼。 清早,出了工作室,段司宇没在家中找着人,往屋外眺望,果然看见颜烟又在喂鱼。 仲春时分,天气回暖。 颜烟穿着身白绒薄毛衣,布料贴身,下.身阔腿裤,松垮垮搭在腰间,每次抬手抛粮,细腰便若隐若现,看得段司宇心头发痒。 即刻,段司宇出门走近,“这鱼是不是快撑死了?” 掌心自动覆在颜烟腰侧。 “锦鲤知道饥饱,饱了就停,不会撑死。”颜烟边抛边解释。 “不高兴?” “还好。” “那怎么大清早喂鱼?” “我在思考,什么时候去联系我原先的导师。” 外校的导师均已沟通过大半,越沟通,颜烟越觉得,年龄与病,都是他无法改变的阻碍。 他就算忽视,不当回事,这些阻碍也客观存在。 况且,工作五年,待业一年,又回头去申原导的博,别说导师会不解,旁人看了,估计也会觉得他脑子有病,离经叛道。 “你害怕?”段司宇问。 “我不害怕,”颜烟又舀一勺鱼粮,抛出,“只是羞耻,不好意思。” 羞耻。 一种段司宇根本没有的情绪。 “为什么?” “我年龄大,还离经叛道。” 年龄大? “我不这么认为,”段司宇低笑,“我倒觉得你比我年轻,从外貌与柔韧性上来看。” 说着,手指收紧,在腰间一捏,不正经地摩挲。 颜烟拉开腰间的手,“我今天不想做。” 直接拒绝。 “行,”段司宇挑挑眉,尊重,“对了,月末有个典礼,叶思危求我必须去,说有可能得奖。” 月末...... 颜烟仔细思索,拿手机一搜,发现这根本不是语气轻巧的“有个典礼”,而是流行乐分支的权威奖项之一。 段司宇有两项提名。 “最佳男歌手”,以及一个诡异的“最佳摇滚单曲”。 前者是因为专辑《To Yan》,后者赫然对应《意义》。 颜烟不解,“《意义》不是上个月才发行?为什么会在提名里?” 段司宇态度无谓,“不知道,可能用来凑数。” 无谓到似不会出席。 “你不去?”颜烟惊异地问。 “一个破奖,去不去都行,除非......”段司宇话音一转,“你陪我,我就去。” 这么重要的典礼,段司宇竟轻飘飘评一句“破奖”。 “我能去?”颜烟全然不懂。 “当然,前年别人都有家属陪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 “好,我陪你。” 听不得段司宇的“卖惨”,因为实在别扭,颜烟直接答应。 况且来回只两天,他去或不去,本也差别不大,浪费不了时间。 半月间,颜烟又陆续与其他导师面谈,甚至与一个面谈过的导师,在线下当面沟通。 对方意愿强烈,似对他很满意,表示只要他能过笔试,大概率会将名额给他。 从准备以来,一直被当作“鱼”养,而今终于有个准信,颜烟松了一口气。 联系硕导的事不再紧迫,甚至一度有搁置的想法。 颜烟想,反正是在北城,学校导师也与本科水平相当。 如今,他不会像原先那般,事事都要强要最好,非留在清大不可。 但段司宇非常关心进度,每日问他是否有联系硕导,似在变相催促。 颜烟每次都说没有,被问多了,只好实话实说,说已经有了保底,或许不会去联系。 段司宇听了,倒未发表评价,说只要他高兴就好。 可他高兴吗?谈不上。 失落焦虑?倒也没有。 颜烟心想,他就是个麻烦的矛盾体,易羞耻又胆小,怕联系上后,看见硕导对自己露出震惊失望的表情。 - 典礼当日,和前年一样,段司宇依旧不走红毯,卡着点进场入座。 两人位置紧挨,叶思危提前同导播打过招呼,希望对方不要把镜头切到颜烟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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