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闭嘴?”段司宇被问烦了,不多的耐心尽失,恶语凶声。 “行,我闭嘴还不行么?” 随晏一闭嘴就全身不舒服,消停不到半分钟,又开口,“怪不得叶思危要叫你祖宗......话都不让别人说。” 段司宇深吸气,无视耳旁的聒噪,打开音乐软件,去翻颜烟的账号主页,像过去的无数次般。 颜烟这一周的听歌排行,每首都是后朋克,重贝斯,颓废虚无,唱的都是“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人生是无止境的凛冬”。 从两年前起,陆陆续续,颜烟的歌单里就只剩下这些,就算来了海边也没有变化。 段司宇有太多不解。 颜烟为什么来鹭城? 为什么比原来瘦这么多? 为什么提了分手,拼命摆脱他后,不找新欢,还活成现在这幅颓废憔悴的模样? 分手那天,颜烟说的每句话,每个神态,全刻在记忆里,久不褪色。 那时他已经签约唱片公司,在北城办第一场Livehouse,颜烟全程没有出现,只有一条“我要加班”的消息。 演出结束,工作人员聚餐。 午夜时分,段司宇赶回住处,颜烟坐在沙发上,脚边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房间里没开灯,月亮是唯一的光源。 颜烟的侧脸隐在暗光中,面无表情,前所未有地冷漠。 听见开门的动静,颜烟转过头,双眼平静到可怕,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生活习惯,小的矛盾,他们平时吵归吵,却都没有当过真,隔天也就忘了,不会记仇。 但颜烟这种冰冷的眼神,段司宇从没见过。 他尽量心平气和,先攥住行李,“你要加班,没法来看演出,我能理解,但这是什么意思?” “我跳槽了,新的工作在沪城。”颜烟说。 “原先的工作辞了?” “嗯。” “什么时候?” “前天。”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这是件小事?” “......” “所以你说今天要加班,其实是在骗我?”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火气一下窜上来,段司宇冷着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颜烟,说话。” 良久,颜烟终于出声,“......我想分手。” 分手。 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的词,从颜烟嘴里说出来,毫无起伏,冷若冰霜。 段司宇差点失语,无法理解,“为什么?” “......”沉默。 “颜烟,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还是沉默。 段司宇再遏制不住火气,将颜烟从沙发上拽起,拉到眼前,只隔几厘,“说话!” “我没有不满。” 颜烟似乎颤了一下,而后盯着他的眼睛,很平淡地说:“我只是发现我不喜欢你了。” “段司宇,我不爱你了。” 如果颜烟能说出具体的不满,比如讨厌他作息紊乱,讨厌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写歌,讨厌他索求时毫无节制。 这些他都可以接受,能改则改,改不掉的再想办法,继续磨合。 可颜烟说的是不喜欢他了。 颜烟亲口说的。 不爱他了。 这天以前,段司宇嗤笑文艺作品爱夸大,像“他的话像一拳重击,打得我痛不可忍,分不清东西”这种文字,他嫌矫情。 不过一句话而已,能痛到哪里去? 可现在,他竟觉得程度太浅。 “痛不可忍”哪够用来形容? 他感觉骨头都要碎了,那些碎骨疯狂往外迸,扎破他的皮,每个毛孔都鲜血淋漓。 从前,段玉山骂他目光短浅,不务正业,一辈子成不了器,段司宇嗤之以鼻,全当放屁,因为在他眼中,不看好他的人都是傻逼,蠢钝迂腐。 可颜烟,仅用一句“我不爱你了”,就足以让他感到莫大的羞辱,失控,恼羞成怒。 颜烟可以讨厌他的任何缺点,但不能不爱他。 当时当下,段司宇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堵住颜烟的嘴,因为他没法承受下一句重击。 就这样,他们彼此撕咬,从沙发到卧室,月光味道的吻不复存在,变成血月那般凶戾。 气口之间,他发疯似的控诉,指责颜烟凭什么自作主张,没有任何征兆,将他从自己生命里剔除。 颜烟只是重复,腻了,厌倦了,不爱他了。 重击接踵而来。 他再度堵住那张嘴,单方面驳回,却不起作用,仿佛在演一场独角戏。 直到凌晨,他们都精疲力竭,谁也无法说服对方,让对方屈服。 最终,是段司宇先沉默认输。 不是因为被说服,更不同意要分手,而是真的没办法再承受重击,再多听见一句“我不爱你了”。 颜烟在几点离开,段司宇不清楚,只记得颜烟不要行李,走时连头都不回,急于摆脱他,还对他的成全说“谢谢”。 随晏问他死缠烂打至于么? 至于。 他就要死缠烂打。 反正他早就脱敏,“我不爱你了”这种话,现在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反正颜烟没了他,并没有过得更好,反而憔悴又可怜。 如果颜烟无懈可击,他不会自取其辱。 但现在颜烟显然过得一塌糊涂,只要有一丝脆弱的缝隙,他就要趁虚而入。 转过几个街角,段司宇理了理衣领,走进拿快递的驿站。 “你大清早出门,只是为了拿快递?我以为你出来吃早饭。”随晏无法理解。 段司宇不答话,只打开信息,缓慢地翻看快递的消息。 随晏等得百无聊赖,不明白段司宇在磨蹭什么,直到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颜烟不是一个人,身后有个细皮嫩肉的男生,正拉着一台手推车紧跟。 “颜烟?!”随晏装作惊喜,顺便一巴掌拍在段司宇肩上,示意他转身。 颜烟侧头,冷不丁对上段司宇的眼睛,立刻收回视线,“您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随晏。” “我记得。” “我们那时在酒馆见过。” “嗯。” “你也住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几句话间,辛南雨已将行李的包裹全部取走,堆在小车上,奈何力气不够,推不动。 段司宇一言不发,走近,抬手准备帮忙。 颜烟却先一步,从他手里抢过拉杆,自己往驿站外推。 “你......” 段司宇一怔,话刚开一个头。 颜烟迅速从口袋里翻出新买的耳机,戴在耳上,隔绝声响,就这么推着车走了,头也不回。 无懈可击。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第6章 几日相处下来,辛南雨觉得,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颜烟不仅情绪最稳定,还是最成熟,最有耐心的人。 辛南雨有时打开话匣关不住,连自己都嫌聒噪,颜烟却不会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 然而,就是情绪这么稳定的人,在刚才,态度恶劣地无视了别人! 而且那人他知道,他听过段司宇的歌,歌单里还收藏有好几首。 段司宇,脾性公认的乖张,但粉丝却很多,冲着那张脸,以及出一首红一首的歌,鲜少有听众去在意那些负面评价。 颜烟走得很快,拉着推车的手臂爆青筋。 这是第一次,辛南雨感受到颜烟的情绪波动。 “颜先生!”辛南雨加快脚步,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闻声,颜烟回神,摘下耳机,“怎么了?” 又回到耐心淡然的模样。 “刚才那两个人,您认识?”辛南雨小心翼翼问。 随晏,四五年未见,但颜烟清楚记得这人,那时常在酒馆里出没,是段司宇的朋友。 “......算是认识。”颜烟一怔,思绪不受控制,回到北城的冬天。 ...... 平安夜后,颜烟也变成了段司宇听众的一员,一有空闲,他就会去酒馆点一杯气泡水,频次高时,一周能有三次。 为什么要去酒馆听歌? 他说不清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从不和别人分享歌单,毕竟听摇滚的人不算多,但段司宇每次唱的,大部分是他歌单里收藏的。 这种感受很微妙,就像对上某种电波,此前,颜烟总觉得自己是孤岛,却没想到,现实里竟然有人和他喜好一致。 如师妹所说,来看段司宇的学生很多,表演开始前半小时,视野好的位置已被占满。 实习退勤,赶晚高峰地铁,颜烟赶到酒馆时,通常只剩下后排的位置,有时表演甚至已开始一半。 所以他经常缩在角落,灯光暗时才会瞥一眼舞台。 等表演结束,午夜灯明,他不想离开,便带着电脑去,伪装成刷夜的学生,和其他学生一起,装作急着赶ddl。 不过,他本来就在忙毕业论文,也非全然是装。 有个叫随晏的人,不像老板,也不像员工,隔几天来一次酒馆,同店里的客人说段司宇的事。 去酒馆的次数多了,耳听八方,颜烟了解到不少。 比如,机械学院去年动工新建的大楼,得益于段父的捐赠。比如,段司宇因为不听从父亲的安排,被断掉了生活费,所以才在这里打工。 再比如,段司宇平常会写歌编曲,一些学生组织的歌曲、项目配乐,也出自其手。 这些传言不知真假,有随晏说的,也有陌生人聊天时议论的,只是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容易引起人遐想。 颜烟也有过一些遐想。 段司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里和外表一样高傲冷漠?还是正好相反? 圣诞节,元旦夜,小年。 一整个落雪的期末,许多个夜晚与周末,颜烟都在酒馆里度过。 寒假过后,学生回家,酒馆里的客人愈来愈少,连随晏都不怎么来。 时间一晃,转眼到除夕。 成年之后,颜烟未再回过江宁,对他来说,除夕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通常只待在租的住处,或是在寝室独自过。 但今年,颜烟有了想去的地方。 预想中,除夕夜应该热热闹闹,酒馆满人。可不过九点,店里已经空荡,只有几个偶然进店休息的客人,哄笑着喝几杯酒,很早便离开。 整个店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以及两个值班的员工。 他似乎在无形中增加了别人的工作量。 如果他不来,这些员工可以提早休息。 颜烟感到局促,几口喝完气泡水,准备离开,等春节后人多了再来。 可他刚站起身,灯光骤然转暗,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段司宇拿着一把吉他上台。 表演整整提前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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