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远方传来警笛声,警灯的光由远及近。 警车停到门口时,辛南雨才稍稍冷静,不摁了。 车门打开,颜烟第一个下车,望见被撞烂的铁门,心里一紧,往里跑时差点被绊倒。 然而,里头场面诡谲,五人正勾腰咳嗽,涕泗横流。只有段司宇还正常,体面站着,只是眼睛有些红。 “都别动,”段司宇朝外喊,提醒,“等喷雾散了再进来。” 颜烟停下脚步,对上段司宇的眼。 发红,泫然,傲慢的野性尽失。 蓦地,理智断了,控制不住情绪,他无法再多伪装一丝淡然。 雾勉强散去,颜烟第一个向里冲,旁若无人,直接攥住段司宇的衣领,“段司宇——!” 咬牙喊了一声却又停,哑然无声。 是骂还是担忧,一句也说不出口。 凶狠,失态,惊慌。 是未曾出现过的模样。 段司宇一时恍了神,一个念头乍现于脑海。 如果他提前知道,颜烟为他担心的模样,是如现在这般,怒火中烧,语无伦次,无法控制的失态。 他宁愿收敛,不试探了。 “别担心,我没事,”他俯身搂住颜烟,“没有人受伤,只是低浓度的喷雾,攻击力不高,一个小时就能消肿。” 攻击力不高,却会让人湿红眼眶。 除开他搬离北城那日,段司宇什么时候红过眼? 颜烟仍紧攥衣领,死死不肯松手,情绪上来,不是一句解释就能浇灭。 沉默片刻,段司宇抬手,轻抚颜烟的背。 “对不起。” 生命里第一次,段司宇郑重道歉,是为求颜烟饶恕,宽恕他的嚣张,为颜烟所带去的惊慌。 “别为此讨厌我。”段司宇低声说。 颜烟呼吸一滞,似是倏地冷静,渐渐松开手,“我不讨厌你。” - 半月之内“二进宫”,三人又到调解室,甚至是同样的座位,主位上也是同个警察。 齐木林有前科,去年被拘过一次,七天行政处罚。 剩下三人刚成年,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去年起开始做齐木林的“小弟”,四处嚣张跋扈。 几人眼鼻上的红肿已消,人无大碍,唯一受伤的,只有“南雨小窝”的铁门。 “我不接受和解,我要他们坐牢。”辛南雨双眼发愣,还在惊吓之中,但因记着颜烟上次的话,下意识学着说。 “是他先来我店里抢东西,我才开车去,打算抢回来!”齐木林指着段司宇。 “那是你的东西?”辛南雨瞪着眼睛,直愣愣说,“那是我的。你不给我工资,还擅自拿我做的摆件,现在又来撞我的门,拿着铁棍打我哥,你必须坐牢。” 话音刚落,调解室的门忽然开了。 一年纪稍大的人走进,俯到警察耳边说了几句,很快离开。 主位的警察侧头,严肃地问:“你确定不接受和解?” 辛南雨点头,“确定。” “你们可以离开了,如有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警察说。 话是对着辛南雨说,齐木林那边却站起身,以为事情了结,小人得志般笑着挑衅。 见状,警察站起身,甩开警棍指着对方,厉声呵斥:“坐下!” 笑意霎时僵住。 齐木林一愣,缓慢坐下,额角无端紧张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瞄,发现段司宇正看着他,唇角上勾。 三人起身,段司宇走在最后,走时,刻意扫一眼齐木林,意味不明。 砰——! 门合上,意味深长的笑彻底消失,留在调解室的,只一丝惶恐不安的余韵。 段司宇的车停在门外。 周澜半夜接到电话,立刻登上西岛,开车来接。 下车前,段司宇随便吩咐几句,懒得让周澜保密,他提前告知过叶思危,是叶思危自己不信,事出有因,不能怪他。 回了民宿,朝辛南雨道过晚安,颜烟不由分说,直接拉着段司宇上楼。 “去阳台。”关上房门前,颜烟冷声说。 段司宇轻叹口气,直奔房间阳台,开门时,颜烟已在等待。 颜烟双手抱臂,这晚没再点烟,“你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表情严肃,似在等今晚的解释。 “行。”段司宇点头。 颜烟洗耳恭听。 “齐木林这次会被刑拘,至少进去待半年。作为他撞门的‘报复’,我会让人每天在轮渡上发防骗传单,告知旅客,西金餐厅那一连串店是黑店,以及打差评。” “然后?”颜烟问。 “如果西金餐厅的老板妥协,找我和谈,我就低价接手他的店,如果他报复,我就把他送进去,再向法院接手。” “你怎么确定能送他进去?” “这里要拍节目,鹭城区和西岛想提高治安,本来也要严抓地痞和流氓头子,他只要不端,我会让人把他送进去。” “所以,你知道齐木林会报复,今天才故意去抢兔子?” “也不全是。” “那是什么?” “我想看你担心我,”段司宇一顿,“但你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抱歉。” 又一声道歉。 段司宇今天两次道歉,都为惹他惊慌。 无端心软。 颜烟听完解释,面色稍霁,但语气还是没法软下,“我睡了,晚安。” “晚安。” 隔壁阳台的门关闭。 段司宇撑在护栏边,望着遥远海面,又一次失神。 不多时,手机震动。 以为是叶思危的消息,半夜来责问,段司宇不耐皱眉,亮屏,却发现是颜烟的消息。 【Yan:我不讨厌你。】 【Yan:早点睡,晚安。】 【Duan:晚安。】 眉头一瞬舒展。 失意一扫而空,段司宇勾了勾唇,望向隔壁。 窗帘拉紧,却留下一丝缝隙,房里的灯光透出,映在瓷砖上,添几分温热的暖意。 ——梦到我。 回房之前,对着隔壁,段司宇在心里发号施令,恢复一贯的傲慢高姿态。 翌日八点,段司宇倒没作怪弹吉他,因为思及昨夜三人都睡得晚。 群里发了早饭提醒,段司宇推门而出。 隔壁房门紧闭,以为颜烟不在房间,段司宇疾步下楼,却仍不见人影。 “烟哥呢?”辛南雨见只有他,疑惑地问。 颜烟不在楼下? 段司宇察觉不对,折返上楼,敲了敲门,等待片刻无人应,便推门而入。 见床上躺着人,段司宇松了口气,走到床边,“颜烟?” “唔......” 受到打扰,颜烟低吟一声,嗓音沙哑,昏沉地翻身,面色发红,睁不开眼。 发烧? 段司宇眉头一皱,抬手覆在颜烟额头,果不其然,触到一片滚烫。 “颜烟。”段司宇又喊一声,轻拍颜烟脸颊,仍喊不醒,便转身要去找体温计。 没两步,手被拉住。 稍高的体温,攥住他指尖,越收越紧,不让他走。 “对......” 一句咕哝,很小声,段司宇听不清,只好折回凑近。 “怎么了?”段司宇俯身问。 模糊几句喃喃自语,慢而细碎,但段司宇还是听清了。 “对不起......对不起......” 痛苦愧疚的道歉,一迭连声,不知是在对谁说。
第24章 昨夜进了房间,洗澡躺上床。 颜烟才想起,他忘记找段司宇拿药。 算了,不过一天而已,能睡就睡,不能算了。 颜烟偏头,透过缝隙望向天幕,一如既往发愣,虚度光阴。 许是前夜的药效残存,不多时,颜烟竟感困顿,眼皮沉重,就这么睡了过去。 谁知这一睡,噩梦缠身,光怪陆离。 梦里,段司宇不是被流氓打折了手,住进医院,就是红着眼控诉他,说他凭什么擅自搬走。 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段司宇进房时,颜烟正梦到分手那日。 他们互相撕咬,两人的嘴角都破了,铁锈味道混着柑橘香,他无端想到枯枝的玫瑰,一种将要腐烂,穷途末路的香气。 “我不爱你了。”他不断说。 ——对不起。 同时,他在心里说。 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丝罪恶感。 额头倏然冰凉,颜烟一下醒了神,睁开双眼。 “醒了?”段司宇坐在床边。 颜烟想起身,段司宇立刻将他摁回去,不由分说。 额头上是退烧贴,体感清凉,涂了风油精一般,极不舒服。 “我想......”颜烟开口,嗓子像被刀刮,实在疼,欲言又止。 “要什么?”段司宇凑近。 颜烟叹口气,勉强抬手摸到手机,改为发消息。 【Yan:我想喝水。】 床头柜上备着热水,杯里还插着吸管。 段司宇摁开药片,拿起热水,手动扭转吸管口方向,递到颜烟嘴边。 “先吃退烧药,我查过,和安眠的药不冲突,可以一起吃。”段司宇说。 颜烟张开嘴,生吞入胶囊,汲两口水,没有大动作,却似耗干力气,累得慌。 吃了药,颜烟又拿起手机发消息。 【Yan:谢谢。】 段司宇不答,坐回床边,似乎不打算离开。 颜烟侧头,视线移到别处,现下他没精力赶人走,也没有勇气赶,梦里那种愧疚感,似穿透时光,延续到现实。 “抱歉。”冷不丁,段司宇又道歉。 颜烟眉头一皱,不解。 【Yan:你道什么歉?】 “你发烧是因为昨晚受惊。”段司宇说。 【Yan:我不至于被吓得发烧,受凉而已。】 打完字,颜烟索性闭上眼养神,不敢对上段司宇的视线,就算是不经意。 良久,段司宇问:“饿不饿?” 颜烟摇头。 “辛南雨在煮粥,你喝了再睡。” 他不想睡。 但颜烟懒得反驳,只点点头。 “......难受么?”段司宇又问。 颜烟唇一抿,睁开眼,摸手机欲发消息。 你没发过烧? 你能不能不说话? 我想安静。 每一句话,打了又删。 最终,颜烟只是放下手机,什么都没发。 难受,但不能以此为借口,肆无忌惮向旁人发火。 就算对方是段司宇,他也不能。 这样不对。 似感受到他的无名烦躁,段司宇未再说话,只是捂着颜烟的手,背靠床头,安静守着。 不多时,药物起效。 那种虚无的飘感减轻,虽依旧无力,但烦躁感消去不少,喉咙的痛意也被暂时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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