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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亦晨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想要去床脚衣服袋子里给她找件外套披上，但他刚摘了脸上的氧气罩坐起身，温娴便被惊醒了。 “妈妈对不起，是我太吵，打扰到你休息了吗？”王亦晨急忙缩回手，有些愧疚。 “没有，不怪晨晨，是妈妈没睡熟。”温娴眼里满是红血丝，眼圈还有些肿，她摸了摸王亦晨的头，“晨晨想找什么？” “想给妈妈找件衣服。”王亦晨说道，“病房里空调太冷了，我怕妈妈感冒了。” 面对眼前懂事的儿子，温娴险些再次憋不住悲伤的情绪，她急忙侧开视线，装作找东西的样子，不再看他干净的眼睛，“晨晨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还痛吗？” “我感觉一点也不痛了，妈妈，我们出院吧，我想回家。”王亦晨拉住温娴的手，“我想吃妈妈做的面条，还要加一个鸡蛋。” 看着突然恢复活力的儿子，温娴脸上露出微笑，然而眼里却是深深的绝望和悲伤，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即将崩溃的情绪，“好，妈妈带晨晨回家。” 出院的路上，王亦晨高兴地牵着温娴的手，嘴里不停和她说着话，他说学校的趣事，说自己玩得最要好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小狗，一件一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温娴没有打断他，唇角带着笑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走进家门，王亦晨抬起头看向温娴，“妈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吵了呀？以前爸爸总说我话多。” “怎么会呢？”温娴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显然失败了，她只好摸了摸王亦晨头上的帽子，怕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我们家晨晨活泼又开朗，一点也不吵，妈妈喜欢听晨晨讲话。” “那要是我不活泼开朗了，妈妈还喜欢我吗？”王亦晨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 温娴微微弯腰，目视着王亦晨的眼睛，同样认真地回答道：“不管晨晨变成什么样子，妈妈都喜欢你。” 王亦晨歪头，“如果我变成了小狗了呢？” 温娴笑了，“那妈妈也会养你，每天带你出去溜圈，冬天给你做小衣服，夏天带你去河里游泳。” “嘻嘻，我才不会变成小狗。”王亦晨扬起笑脸，张开手臂抱住温娴的脖子，“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晨晨。”温娴声音哽咽了一下，回抱王亦晨瘦小虚弱的身躯。 抱了一下，王亦晨又恢复了活力，催促道：“妈妈，你快去煮面吧，我好饿了。” “好，妈妈买了新的鸡蛋，今天给晨晨加两个蛋。”温娴说道。 “好耶！”王亦晨欢呼了一声，随即拉着温娴的手腕撒娇，“那妈妈能不能给我加一点点辣椒油啊，我好久没吃到辣椒了。我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可以吃一丢丢。”他用小拇指掐了一点点出来，眼里满是期盼。 温娴又被他逗笑了，“那只能加一滴辣椒油。” “好的好的。”王亦晨连连点头，“谢谢妈妈，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晨晨超级爱妈妈！” “油嘴滑舌。”温娴曲起食指刮了刮王亦晨的小鼻子，“妈妈马上去给你煮，你在客厅玩一会儿。” 王亦晨摸着鼻子弯起眼睛，“嗯嗯，妈妈再见！” “在家里呢，说什么再见？”温娴揉了揉王亦晨没剩多少肉的脸颊，嗔怪道，“赶紧收回去。” 王亦晨哈哈笑，“好的妈妈，我以后都不和你说再见啦！我回房间看看我的擎天柱！”说着便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温娴带着笑意进了厨房，十分钟后，她端着碗热气腾腾，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的面条走出厨房，“晨晨，面条好了，妈妈给你加了辣椒油，快来吃。” 然而，往常总是乖乖巧巧，有叫必应的王亦晨却是没有回答。 温娴把碗轻轻放到桌上，朝王亦晨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喊了一声，“晨晨。” 她脚步越走越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拽着她的脚，让她步履沉重，难以前行。 短短的十几步距离，温娴走了将近两分钟，来到王亦晨的房间门口时，她已经是大汗淋漓。 看到侧着脸枕着手臂静静趴在书桌上，唇角带着笑意，宛若睡着的王亦晨时，温娴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她说道：“晨晨累了吗？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她走上前，摸了摸王亦晨的头，然后矮身把他抱起来。 原本体型有些微胖的小男孩，在这几个月的病痛折磨中，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体重轻得吓人。 温娴小心把他放到床上，身体放平，然后熟练地给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晨晨又瘦了，妈妈都能抱得动你了，以后要多吃一点才行，不能挑食。” 低头看了眼王亦晨的脸，温娴又像是想起什么，慌乱地站起来。 她看向有些乱的书桌，嘴里责怪道：“妈妈和你说过，用完的书和玩具都要放回原位，你今天又把书桌弄得这么乱，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你收拾了啊，晨晨现在是个大男孩了，以后都要自己收拾了。” 其实现在书桌非常整齐，只有一支开着盖子的笔，和一个有些歪了的笔记本在桌面上。 温娴知道这个笔记本，是王亦晨去年生日时，她买给他的系列笔记本里面的一个，其他的笔记本都用掉了，唯独这一本，王亦晨非常喜欢上面的图案，一直没舍得用。 笔记本翻着页，上面写着几行新的字，显然是刚写的。 王亦晨的字一如既往的工整，是每一次家长会都会被老师夸奖的优秀，这一直是温娴的骄傲。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孩子，说好的要当一个男子汉一直保护你的，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以后也不能带你去吃五星级餐厅了，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坏孩子，你不要为我难过。妈妈，给你当孩子我很开心，希望你未来也开开心心！爱你的晨晨。】 看着字段最后画着的大大的笑脸，温娴心脏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在扎，她喉头咽了好几下，也没有找到呼吸的方法。 最后，她只好张开嘴，像条被迫上岸的鱼，痛苦地大口喘息着，却怎么也吸不到气。 晨晨。 她的晨晨啊！
第176章 不知过了多久，温娴直起身来，她把手中的笔记本小心合上，伸手去拿那支笔。 然而，她的手太抖了，拿了好几次，才把笔和笔盖拿到手里，紧接着一次又一次尝试，她也没能把笔盖盖回去。 又一次失败后，她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拿着笔盖，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她无力瘫倒在地上，张大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像是一只失去唯一的幼崽后泣血的母兽，又生怕打扰了幼崽的沉眠，在上演一出无声的哑剧。 寂静的房间里，充斥着极尽绝望的哀恸，久久不能散去。 哭了好一会，温娴擦了擦眼泪，自言自语道：“不能再哭了，要是晨晨醒过来看到妈妈哭会难过的，晨晨喜欢看妈妈笑。” 她走到床边，努力扯了扯唇角，又给王亦晨捏了捏被角，“既然晨晨睡着了，那面条妈妈就帮你先吃掉，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妈妈再给你煮新的，好吗？”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她低头亲了亲王亦晨的额头，却在触碰到他的冰冷的皮肤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终于哭出了声，“妈妈还没和晨晨说再见呢，晨晨怎么舍得离开妈妈？晨晨是个言而有信的男子汉，怎么能够骗妈妈？” 她带着控诉的声音不成语调，显得那样支离破碎，泪水落到王亦晨的眼角，又被她慌乱拭去，结果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 “啊啊啊——”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把王亦晨的头抱在怀里，仰起脸无声哀嚎。 两天后。 温娴弯着身子，轻轻擦拭着面前小小的墓碑，墓碑上脸上肉肉的小少年弯着眼睛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的微笑，看起来健康又活力。 她对着照片露出一个微笑，“晨晨别怕，等妈妈和王金铭离了婚，把财产都捐出去，就来陪你。” 王亦晨的葬礼是温娴独自主持的，王金铭作为爸爸，甚至没有来看一眼。 温娴此刻对那个男人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若非这股恨意支撑，她早就跟着王亦晨去了。 从墓园出来，温娴坐在车上，长时间的劳累让她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王亦晨朝她挥手说再见。 再醒来时，温娴有些怅惘。 她看着车窗外，眼里满是迷茫，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温娴以重婚罪起诉王金铭，把他告上法庭，不仅让他失去了工作，还得进去蹲一年半。 结束离婚案之后，温娴重新找了份工作，而当时给她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对她发起了猛烈追求。 律师是个很有责任心，也很有耐心的男人，在温娴屡次拒绝下，他依然紧追不舍。 终于，在温娴离婚两年后，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第二年，温娴怀上了宝宝。 因为她已经三十六岁，算是高龄产妇了，两人都格外小心。 不过孩子非常乖，一点也没有让她受罪。 次年三月，宝宝落地，是一个健康的男孩，温娴给他起名叫陈朝，小名朝朝，朝阳的朝。 温娴觉得朝朝有些老成，湿漉漉的黑眼睛总是像是什么都懂，只要一看到她，他就会咯咯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不过，每每看到他笑，她心里的幸福都快要溢出来。 转眼孩子三岁，马上要上幼儿园，温娴打算回老住处把房子收拾一下卖出去。 因为之前离婚的事情，王金铭出狱后来家里闹过一阵，后面虽然被陈屿，也就是温娴现在的老公教训了一顿不敢再来，但没多久温娴还是搬了家。 现在这个房子已经空置好几年了，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落满了灰尘。 打开门的瞬间，温娴有些恍惚。 “这里就是妈妈以前的家吗？”小家伙嘴里含着棒棒糖，瞪大眼睛看向这个陌生的房子。 “是的。”温娴拿出湿纸巾先清理出了一个凳子，放到客厅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小家伙抱上去坐着，“朝朝乖乖坐在这里等妈妈，别把新衣服弄脏了。” “好的妈妈。”朝朝乖乖点头。 看着小家伙一副老气横秋的可爱表情，温娴眼里满是笑意，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水龙头里满是锈迹，花了好一会才放出干净的水，又把灶台稍稍擦了一遍，便过去了半小时。 端着装水的盆从厨房出来，温娴看向小家伙坐着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张空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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