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静秋灼灼的目光下,陈熠浑身僵硬地开始写观后感。 虽然他不记得今天下午具体看了哪些画,但以前的画他是记得的,就开始天马行空的编。 黎静秋今天忙着给陈熠搭人脉,并没有仔细看那些画,而且她本人也不太懂画,倒是没有看出来陈熠在乱写。 四个小时后,距离一万字还差一半,陈熠看向打瞌睡的黎静秋,“妈,你去睡吧,我今天会写完的。” “不行,你快写,等你写完我再去睡。”黎静秋拍了拍自己的脸。 陈熠抿着嘴唇,继续写字。 又一个小时后,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陈熠转头看向趴在桌上睡着的母亲。 黎静秋长得很漂亮,不过醒着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显得严肃刻板不好接近,但睡着的时候面色柔和下来,却显得很温柔。 看了她一会,陈熠小心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轻轻盖在她的肩膀上。 这时,从衣服口袋里突然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陈熠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黎静秋,见她仍在熟睡,才松了口气,弯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这是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拿到它的瞬间,万物杂货铺的信息出现在陈熠脑海中。 “万物杂货铺。”他心中默念。 真的能买到任何东西吗? 要是它真的存在多好…… 正此时,陈熠眼前场景变换,脚踩在有些湿润的石板上,空气中带着雨后微凉的气息。 这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却并不会让人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反倒为周围的场景添加了几分神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熠手足无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前走。 “哒,哒,哒……”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陈熠却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的脚步越走越轻快,只希望这条巷子越长越好。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扇有些古旧的木门。 就是这里了,心里一个声音提醒陈熠。 看着门柱上的字,他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店主,客人在门外站很久了,需要我去请他进来吗?”萧序问道。 江炘遥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给金乌梳毛,闻言头都没抬,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无妨,等他自己进来。” “是。”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体型清瘦的少年吓得一哆嗦,半晌才把脚迈进店里。 他像一只试探领地的兔子,脚尖先着地,尽量不发出脚步声。 紧接着,陈熠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眼前的画面与下午那幅画中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不,还要更为震撼得多。 徐敬书的画,只画出了当前的场景,但对于眼前的人,却是还差得远。 这一刻,陈熠终于明白,徐敬书为何会采用昏暗的光线来描绘人物。 因为他的画中,根本没有描绘出眼前少年的五分神韵。 这一刻,陈熠心情激荡,他感觉自己枯萎的创作热情再一次被挑起,恨不得现在手中就出现一支画笔,把眼前的一幕画下来。 “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迎着少年炽热的目光,江炘遥缓缓开口。 清冽如山泉般的声音把陈熠从想象中拉回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踏进来的原因是什么,原本上浮的心情落入泥沼,熠熠发光的眼睛再次变得灰暗。 他刚才在想什么?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拿画笔。 沉默了好一会,陈熠才开口说话,他声音低迷,带着深陷泥沼的颓废,“我没有办法画画,每次一拿起画笔,我就会害怕。” 江炘遥收回落在金乌羽毛上的手,抬眼看向他,“怕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定了格,站在店铺中央的少年宛如失去滋养的小树,满身干枯的裂痕。 再一次开口时,陈熠的声音带着哽咽,“怕……怕我母亲失望的目光,每一次我画完,她都会失望地看着我。她对我期待那么高,我却不够优秀,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我根本不配画画。” 他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听到这个需求,江炘遥难得皱了下眉,不过被面具遮挡,没有人看到,“绘画潜能,本店有售。客人,请确认你所需的商品。” “是,我确认。”陈熠说道,“我需要用什么购买呢?” “客人所需支付项目:梦想。” 听到这两个字,陈熠心里像是什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 对了,他想当一个音乐家,他的每一根手指的都还记得跳动在琴键上时的雀跃,当节奏响起,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欢呼,就连现在想起来,他都能清晰地体会到那种兴奋和战栗。 而现在,他的母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画家。 所以,他要用他的梦想,来换取母亲的梦想……吗? “请客人再次确认,你想购买的商品是绘画潜能?”江炘遥第二次提醒。 陈熠只觉得自己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艰难道,“我……确认。” 说这几个字时,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第24章 少年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钟摆轻声摆动的声音。 金乌歪过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在走神的江炘遥,抬起翅膀拍在他胳膊上。 江炘遥眼神重新聚焦,轻咳了两声,压下喉头的痒意,轻抬手指,一份交易书出现在少年面前的桌上,“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说完这句话后,江炘遥顿了两秒,又一次提醒道:“请注意,一旦签字,交易生效后将不可更改。” “好。”陈熠声音有些干涩。 他拿起笔,做好了握笔的姿势,笔尖触及白纸,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眼睛死死盯着交易书上的“梦想”二字,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他还在挣扎。 终于,他终于下定决心,随着这个决定,他眼里的光逐渐消散,笔尖流动,缓缓写下第一笔。 然而,写完第一笔之后,陈熠却再也写不动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支笔能够这么重,重得他手腕都在发疼。 江炘遥再一次开口提醒,“客人若是无法立即决定,本店会提供三天的交易冷静期。” 清透中带着点虚弱沙哑的少年音宛若雨后清爽的风,清清淡淡,却能轻易抚平滔天的波澜,陈熠呼出一口气,“那……我再考虑下吧。” “客人如有需要,请于三天内随时光临。”江炘遥说道。 少年消失在店内后,金乌开口说道:“店主,他的梦想很珍贵。”这份交易品的能量抵得上平常的三次交易!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把生意往外推? 别以为它看不出来他刚才的操作,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可没见他话这么多,还三番五次提醒,不就是想让那小孩换个交易项目吗? 金乌想撬开江炘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按照店规,您不能引导客人更换交易项目。” “我并未引导他。”江炘遥摘下面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部的眩晕,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客人在有顾虑的情况下,我作为店主,有责任为他提供冷静期。” 金乌看了眼江炘遥惨白且难掩疲惫的脸色,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他提醒得很隐晦,那小孩也不一定听得懂,再说也没有触及规则警告,就不说他了。而且,谁让他才是店主呢? 金乌扫了眼角落装不存在的萧序,“萧序,你来帮店主按按。” “是。” 陈熠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那间神秘的店铺重新回到自己家里,黎静秋还在熟睡,他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里紧紧拽着那张名片。 名片上出现的倒计时在提醒他,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店铺,是真实存在的。 陈熠掂着脚轻轻走回座位上,他本来应该继续写剩下的观后感,脑子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到底……要怎么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熠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上不断减少的时间出神。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 黎静秋醒了。 陈熠慌忙把名片塞到本子底下,做好协作姿势。 “藏什么了?”黎静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陈熠吓得一哆嗦,“没有什么,妈。” “我问你到底藏什么了?”黎静秋抬高声线,表情冰冷,“这么久你就写了这么点,你都玩什么去了?拿出来,我看看。” 陈熠抿着嘴不说话。 黎静秋二话不说把陈熠放在本子上的胳膊猛地拉起来,一手掀开本子。 “哗啦啦。” 本子被巨大的动作激得哗哗作响,笔也被掀飞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看向露出来的暗金色名片,陈熠心口一缩。 被发现了。 他想过去护住名片,但却在黎静秋的桎梏下不敢动弹,只能僵在原地,紧紧咬着牙关,浑身冰凉。 黎静秋检查了一圈,便板着脸训斥,“你这孩子,还知道做假动作骗人,观后感写完了吗?赶紧继续写!” 陈熠目光扫向桌面上的名片,又看一眼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黎静秋,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回身从地上把笔捡起来,重新坐到书桌前。 这一次黎静秋没有再睡。 陈熠写到三点钟,终于把一万字观后感写完。 拿起厚厚的作业本检查完,黎静秋说道:“去睡吧,明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我送你去林老师那。” 林老师是黎静秋给陈熠请的美术老师,也是他父亲的好友。 “好的。”陈熠答道。 “嗯,赶紧睡。”黎静秋起身准备离开。 见黎静秋准备关灯,陈熠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妈。” “什么事?”对于完成了任务的陈熠,黎静秋还是有点好脸色的,表情还算缓和。 迎着黎静秋的目光,陈熠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哑,他小声说道:“我明天早上……能弹会钢琴吗?” 哪知这句话像是触爆了某个开关,黎静秋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声音陡然尖利,“弹什么弹?要不是为了你弹琴,你爸会死吗?明天我就把钢琴卖了!” 可是……他爸爸分明是出车祸意外去世的啊,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 陈熠想要辩解,却只能怔怔地看着黎静秋,脸色惨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熠熠,你要乖一点,你爸爸是个优秀的画家,你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黎静秋说道,“好了,你快睡觉吧,妈妈关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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