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骁刚才能假装平静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到底是他功力不够,只这一眼,又想到那天梁二小姐的话便什么理智都出走,只剩一股燥意堵在心口。 他用力闭上眼,希望能像上次一样立刻睡着。他承认他又犯矫情病了,可他实在是如坐针毡,别说吃饭,简直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展鹏坐在梁今曦身边,开着车灯拿着文件跟他说公事,梁四爷静静听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句指示,余光瞥到前头那人身上,见他微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抬手让展鹏暂停了。 “想吃什么?”梁今曦问。 韩墨骁坐直了身体,却也没说话,车里这么多人,未见得就是问他的。 展鹏收好文件道:“替您订了常吃的那家江湖菜,就在……” “没问你,”梁四爷依然盯着那截细长的脖子,“韩院长想去哪儿吃?” “四爷,”韩墨骁回过头道,“您这儿也挺忙的,我还是回去吧。” 梁今曦看了他一会儿,不咸不淡道:“工作不顺利?” “顺利,”韩墨骁笑得灿烂,“托四爷的福,乔老板对我很好。” 瞧,这男人多大度,什么事都没有,又没和他计较。 这次连台阶都不用就直接翻篇了。 展鹏坐在他后面,闻言道:“韩院长长得好,又会讨人喜欢,哪有女人受得住?去香玉这才多久,就手握实权,显然是深得女上司的心。” “小鹏,”梁四爷道,“不许胡说。” 韩墨骁却懒得管他也在场,顺着展鹏的话理直气壮地自夸道:“那是,香寒姐是女中豪杰,自然也慧眼识珠,多亏她罩着,我现在在香玉可是横着走。” “小人得志,”展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瞥见他手边放着的纸包,又说,“那家店的桃酥可不好吃,用的油太差,一股子哈喇味,我可吃不来,一吃就坏肚子。” 韩墨骁:“也不是买给你吃的,紧张什么?” “你给我吃我还不吃呢,哼!”展鹏炸毛了,大声道,“好心提醒你,你还当驴肝肺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韩墨骁不以为意地笑,“展助理大概不懂我们这些平民的日子,只要没坏没毒,怎么吃都没事,不讲究。” 梁今曦也看了一眼那纸包,对阿德道:“去童氏饭店。” 这人爱吃的青提蛋糕,除了悠长假日数童氏饭店做得最好,可那家蛋糕店不卖晚餐,韩院长估计也不想再去了。 韩墨骁笑容一僵,看向梁今曦,见他清隽的脸上神色如常、目光冷淡,便垂下眼转过身重新坐好了,手上的指甲掐进掌心里。 展鹏不解道:“四爷,童氏饭店在西城,我们吃过饭还要去赶火车,会不会来不及?” 韩墨骁早就注意到阿德今天的打扮和平时不太一样,身上是轻便的中山装,平日穿的布鞋换成了短的皮靴子,手边还放了一把带鞘的短刀,要出门的样子。 难怪车顶上还绑着行李。 半个月没有联络,临了要去出差,梁四爷可算把他这只养在香玉的小山雀给想了起来。 韩墨骁暗自冷笑,觉得每天上班听到电话铃声就紧张,下班赖在书房等到深夜的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梁四爷日理万机,怎么想得起来给他打个电话? “赶得上,小鹏继续刚才的汇报,”梁今曦吩咐完又道,“两个人加起来四十多岁,怎么见面就吵。” 韩墨骁正在生闷气,闻言没好气道:“他先找茬的,我还不能还嘴了?四爷不喜欢听,我现在就下车。” “你!”展鹏瞪着他又要接话,被梁四爷冷冷瞥了一眼,只得咬着牙忍住了。 “脾气越来越大,”梁四爷伸手弹了弹韩墨骁的脑袋,又用指头插进他头发里揉自己弹过的地方。 韩墨骁烦躁地甩了甩头想将他的手甩掉,可那只温热的大手却从他的后脑勺越过,托住他的半边脸轻柔地摸了摸,温柔又暖和。 梁四爷哄孩子似的,在他身后轻声细语:“这回出差要许久,自己好好呆着,多穿点别又闹病了。” “等我回来。”他说。 他实在是个骗术高明的骗子,掌握了一套专门蛊惑韩墨骁的套路,韩院长闷闷地由他托着哄着,不挣扎也不说话了。 阿德自然是见怪不怪,专心开车。 展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梁四哥旁若无人地安抚韩墨骁的情绪,那么宝贝、那么小心翼翼,不由失落地别开了眼,也不说话了。 等梁四爷终于把某人冰凉的脸捂热了,他才跟没事人似的转回头笑了一下,继续汇报起了文件上的重要内容。 蒲州城适合应酬的高级饭店几个主要的城区都有,梁四爷但凡去西城应酬或谈事,一般都在去童氏饭店。饭店的罗老板也很会来事,专门把中餐厅一个叫牡丹阁的包间长期留着,给梁四爷和欣日的高管随时应酬用。 今天虽然是临时来的,可餐厅的服务员见了梁四爷,自然而然将他们带到了牡丹阁。 房间很大,中间用大的木质屏风隔开,靠门的一侧是圆形饭桌,另一侧有沙发、茶几和几张中式圈椅。 阿德没跟着进来,展鹏替梁四爷鞍前马后,伺候他点菜上茶,韩墨骁闷坐在一旁,像个多余的木头,连跟展鹏斗嘴或争风吃醋的心思都没有。 “四爷昨晚那么晚才睡,又睡得不安稳,今天一早饭都没吃又往公司赶,”展鹏一脸担忧地看着梁今曦,体贴地建议道,“要不去后头沙发上休息一下?我让他们菜做齐了再一道上。” “不用张罗,”梁四爷挥挥手,“你也累了,去歇着。” “我还年轻,梁公馆的床也舒服,今天一整天都神清气爽,”展鹏笑笑,又“哎哟”一声,“我不是说四爷老啊,您也就大我们七八岁罢了!” 韩墨骁原本也没打算插嘴,谁知展鹏却突然把话头丢了过来:“你说是吧,韩院长?” 他只得扯出一个笑脸,道:“当然,梁四爷身强体壮的,可比我的精力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展鹏嘴一快,又问,“你们比过?” 梁今曦掀开茶盖喝了一口,没良心的小狐狸除了脾气,体力也确实不太好,三回有两回都半路睡着了,稍一放纵就生病发烧。 得再好好养养。 韩墨骁一愣,突然想到那个暴雨天,他和梁四爷似兽非人在梁公馆鏖战,不由得面红火烧起来,看了眼梁今曦。 可梁四爷手里那杯茶也不知是什么琼浆玉露,舍不得放下,也不帮他解围。 “我身体差,”他只得欲盖弥彰地说,“精力连普通人都不如,更别说和四爷比。” 在展鹏面前破罐子破摔是一回事,私下里恶意激怒梁今曦是一回事,可三个人都在的时候讨论这个,他心里要多膈应有多膈应。 桌上放着一小壶热牛奶,他拿起来倒了大半在自己的红茶里,又放了一块方糖搅匀了,自顾自地喝奶茶,不再看其他人一眼。 展鹏见那两人都垂着眼不说话,韩墨骁满脸通红,梁四爷也不说话,却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心中更加失落,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 “四哥就去休息一下吧,”他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帮梁今曦把外套重新披上,劝道,“一会儿舟车劳顿的,还不知道几点能到,火车上也休息不好。” “知道了,老妈子似的。”梁今曦无奈地站起身。 “这还不是为你好吗,我再给你按按头去。”展鹏又笑起来,也起身和他一块往里走。 “去给斯雷格打个电话,说等我出差回来再约琼斯吃饭,你也找房间休息一下,吃饭叫你。”梁今曦吩咐完,自己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展鹏见他故意支开自己,不甘地看着梁四爷的背影,又剜了韩墨骁一眼,转身出去了。 韩墨骁等了一会儿,起身也走到屏风后面。 横竖这饭是吃不下了,不如跟梁今曦打个招呼,自己回家去。 梁四爷坐在沙发上靠着,将头枕在沙发靠背上。他侧脸的棱廓太锋利,凸起的喉结像是要把薄薄的皮肤刺破,哪怕闭着眼,给人的感觉也很冷。 听到脚步声,他开口道:“过来。” 韩墨骁走过去站在他身前,低声问:“四爷知道是谁么?” “其他人不敢擅自进来。” “展鹏也不敢?” “那小子是个没规矩的,”梁四爷终于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拉过韩墨骁的手将他扯到身前看着他的脸,终于察觉出一点什么来,“小韩院长这是……吃小鹏的醋了?” 这话韩墨骁也听他对展鹏说过,心中更加厌烦,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吃醋?哪门子醋?您不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吧,哈!我和四爷只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您会因为欣日的合作伙伴跟别人打情骂俏或结婚生子而吃醋?” 等了半个月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是等梁四爷跟他解释为什么一边和他说不是做戏,一边将和他相似的那块表随便送给别人;或许是等梁四爷和他说一句相亲只是家姐强迫,不该当他面讨论相亲对象。 或许他再卑微一点,只是等梁四爷再来给他披一件衣服,也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去。 可他等来的是梁四爷明知他和展鹏不对付,还将他们凑在一块吃饭的随意。 来的还是他说过不想再来的童氏饭店,在他们开始交易的同一个餐厅、同一个包间。 听展鹏的意思,昨晚这两人或许才云里来雨里去,闹到半夜才相拥而眠,梁四爷睡不安稳或许还让他担心了一晚上。 不过这么久过去,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韩院长已经不胡乱上当、胡乱难过了。 他是见过梁四爷把展鹏抱进公寓,可他去过梁公馆无数回,从没在那张跋步床上闻到过别人的气息,也没在浴室和衣帽间里看到过第三个人的用品,更没有在梁四爷身上瞥见过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以展鹏的个性,要是他真在梁四爷跟前那么得脸,明知有他这个情敌在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在这些地方跟他示威。 就算他们都是梁四爷的情人,韩墨骁觉得自己已经赢了,起码梁公馆的主卧,除了他其他人都进不去;梁四爷的身上也只有他能随便抓咬。 但是想到这里,韩墨骁又觉得可笑起来。 人竟然会退而求其次到这种地步。 梁今曦抬起头看他,唇边的笑意不见,眼神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鹰隼般盯着韩墨骁,一言不发,直到他开始害怕,身体微微发起抖来,才重新拉住他的手,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一回,韩墨骁本能地没敢反抗。 他怎么总是不长记性?梁四爷一个不高兴便能叫他和逢春院万劫不复,第一次这么盯着他时,他像被蛇信子舔了似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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