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诀不置可否,没有在意这两个词之间的差别,而是淡淡反问:“所以,你的答案呢?” 他已经将他的答案摆在了郁绥的面前,现在,等待着的,就只有郁绥的答案。 愿意,或者不愿意。 不知何时,静置在裤缝处的手被掩在了身后,商诀敛着眉,指尖在身后蜷缩了下,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郁绥却没有直接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在前几天,崔喜军就已经问过他了。他当时给出的的答案很坚定,是不愿意。 他不愿意和陌生人共处一室,不愿意被人打破固定即成的生活方式,不愿意把自己的狗托付给别人照顾,也不愿意,会在偶尔的某个深夜里,被人发现偷偷埋在被子里哭泣的懦弱的自己…… 可在商诀问出这个问题时,郁绥难得地迟疑了。 如果是商诀呢? 商诀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闯入了他的生活,他目睹过他的凶厉,安慰过他的狼狈,接纳过他的彷徨,也…… 郁绥的眼睫像是蝶翼一般簌簌地颤了下,在心底默默道出了最后一个词。 商诀也,拥抱过他的脆弱。 所以,如果和商诀一起住在学校里,好像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他不仅能节省一定的时间来专心学习,补上之前那些落下的进度,还能避免再看到宋朗华来恶心自己。 郁绥的心微微动摇。 他思索半晌,空气之中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成为实质,却又像是一条缓慢流淌的透明河流,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膨胀,直到将躁动的新填满。 郁绥的手搭到了洗漱台上,细瘦的手指无声地捏紧了边沿的凸起,他抛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如果住宿了,那我的狗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都走了,不仅是我的狗,你的猫也会没有人照顾……” 说到这里,郁绥忽然僵硬地卡住,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现在属于一个无父无母的状态,宋臣年和他关系再好,也不能帮他把狗接回去养,可商诀不同,他还有爷爷,即便他不在这里住了,大不了把猫送到商爷爷家里去,让他爷爷帮他养猫。 可可乐呢,可乐和他一样,身边只剩下了彼此。 郁绥的眉轻轻蹙起来,唇瓣紧抿着,眼神里带着犹豫和无奈。 对面的商诀像是早就猜到他的问题一样,都没有丝毫犹豫和考虑的时间,直接给出了答案:“cola和可乐都可以留在这里,我们可以请一个阿姨,定时来帮我们添置猫粮狗粮,顺便帮你遛狗。学校附近就有很多家宠物店,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不难。” “而且,我已经挑选了一段时间了,已经找到了符合我们要求的人。” 流转的灯光落到他的脸上,商诀说完,抬起眼睫看向郁绥,无声松了口气,连语气都带上了些许轻松。 果然,郁绥在听完他的解决措施之后,表情也有些松动,像是在仔细思索这个可能性。 地上的可乐正在和他摇尾巴,萨摩耶被养的像个肉团子,搭配上那一身长直的毛,伸出舌头,用黑而润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更显得呆呆胖胖。 郁绥看着它,不自觉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可乐的头,然后仰起脸来,朝着商诀道:“可我害怕,可乐会不适应陌生人的接触。” “商诀,你知道可乐是怎么来的吗?”郁绥又低下头,摩挲了下可乐的下颌:“他是我在之前住的地方捡到的,那时候它才几个月大吧,都没有我的小腿高,可乐长得很憨,你别看它现在一副对你格外亲近的模样,可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特别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它。” “因为当时的它,是被人虐待过后丢弃的。” 郁绥的脸上出现落寞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萨摩耶的舒服到打呼的模样,凌厉的狐狸眼微弯,露出些怔松的温柔底色来。 “那个时候,它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有很多被刀划出来的伤痕,因为太久没人管,伤口都溃烂得不成样子,就连右后腿都险些叫人打断。” “我强硬地把它带到宠物医院里的时候,它被吓坏了,张着嘴乱咬我,明明害怕的身体都在颤抖,还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根据郁绥的描述,商诀的脑海之中不自觉浮现出当时萨摩耶遭遇的惨况,又垂眼去看现在可乐膘肥体壮的模样,轻声道:“不会嫌弃吗?” 郁绥被他问得一懵:“嫌弃什么?” 商诀跟随着他的动作蹲下来,和他面对面,指了指萨摩耶:“不会嫌弃脏兮兮的它。” 郁绥溢出一声笑来,摇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洁癖这么严重,这也没法摸,那也没法碰。” 郁绥:“不过当时的确是有一点点嫌弃的,毕竟我打了好几针狂犬疫苗,被他咬得怪疼的。但好在它也算是有良心,知道我是在救它之后,就很乖顺地来让我摸它了。” 郁绥:“等它伤口都好了之后,正好我们换了新的房子,它不会见到从前虐待它的主人,我和妈妈就干脆把它接到自己家里养着了。” 听着他和自己讲起从前的事情,商诀有些出神,他不知不觉间伸出手,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险些触及到了郁绥的手。 郁绥刚一垂眼,就发现商诀的手没入了可乐浓密的狗毛之中,略显僵硬地抚摸着。 想到商诀要命的洁癖,郁绥噗嗤一下笑出来,他撞了撞商诀的手肘,懒洋洋道:“商诀,你这洁癖能忍?” 商诀感受着手心下毛茸茸的触感,喉结滚了下,可乐回过头来舔他,被他躲了一下,却还是被舔到一小块儿肌肤,微粘湿润的触感停在皮肤表面,商诀腾的一下直起身,略微有些僵硬地收回手,应了声:“能……忍。” 听得出语气十分艰涩困难。 郁绥见状,急忙把可乐的狗头拽回来,而后站直起身一把将商诀的手拽过来,径直打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在掌心流淌,商诀的手被郁绥握在手里,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掌心的温度,还有缓慢跳动的脉搏。 萨摩耶在底下胡乱蹭着两人的腿乱拱,白色的狗毛沾了不少在衣服上,郁绥担心这笨蛋又凑上来乱舔商诀,慌忙撒开商诀的手,将萨摩耶一怼一怼挤出了门外。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位置巧妙地互换了过来。 郁绥倚在门框上,先前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懒洋洋扬起下颌,狐狸眼映着璀璨的光:“喂商诀,既然能忍,那以后就多忍忍吧。” “辛苦喽,我的新室友。” 商诀合拢了掌心,水流从指缝里穿插而过,又汇聚成线,滴答而下。 他被郁绥的笑晃了下眼睛,缓慢站直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摆已经被打湿了一块儿。 商诀学着他的模样笑起来,像是冰雪消融时的暖:“不辛苦,绥绥。” - 两人的住宿申请表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送到崔喜军办公室的。 彼时崔喜军正苦大仇深地用小镜子照着自己光秃秃一片的头顶,看着上边零星挣扎出的几根白发,颇感心酸。 郁绥敲门的力气大,直接把崔喜军的吓了一跳,小镜子从手中掉落,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险些摔碎。 崔喜军心疼地弯下腰将自己的小镜子捡起来吹了吹,随即瞪大眼睛看向郁绥,这小泼皮难得没惹事,反而老老实实地递了张申请表过来。 崔喜军眼皮一掀,伸手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接了过来,商紧接着也递了一张过来。 “住宿申请表”几个大字端端正正写在顶上,最下头写了两人的名字。 崔喜军没好气开口:“前两天好声好气劝你俩服从学校安排,一个两个跟我犟个没完,不是说打死都不来住宿吗,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表递上来是什么意思?” 郁绥笑笑:“还不是为了认真学习吗崔主任,我和商诀回去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学习的时间就是一点一点从海绵里挤出来的,住宿既方便我们俩,也方便您认真管理我们,带领我们走上更好的人生。” 崔喜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很是不相信的模样。 商诀见状,主动凑上来添了个更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崔主任,选择住宿是因为,我们想赢了之前的那个赌注。” 崔喜军闻言,脸又垮了下来。 上次那件事情,本来应该给赵天琪记一个处分的。 但商诀和郁绥硬是梗着脖子和他们犟,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要等到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按照之前的赌注来。 任凭其他人怎么骂都没用,只好由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祖宗闹腾。 商诀或许考得过,可郁绥呢? 崔喜军瞥了他一眼,好半晌,慢悠悠叹了口气,将两张申请表装订在了111班的那一摞文件里。 “行了,也算是有点志气。”他看着郁绥,苦口婆心道:“郁绥啊你住了宿,再和以前一样四处乱窜,我一定立即取消了你的住宿资格。” 郁绥忙不迭应下,商诀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 宿舍名单分好的那天,班上乱哄哄的,史晓明正拿着张运动会报名的单子在班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孟杰拿着宿舍名单四处吆喝,宋臣年心急得要命,当即就窜了过去,在里边仔细寻找着自己和郁绥的名字。 他的名字倒是在前头,和史晓明挨在一起,只是郁绥的名字有点难找。 宋臣年翻来翻去,踩在第二页的尾巴看到了他的名字。 郁绥商诀 1439 宋臣年苦着脸回头看向郁绥,虚弱开口:“绥绥,想不到我们竟无缘至此,你居然没和我分在一起!” 郁绥翻看着手里的文言文字典,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问了声:“那我和谁分在一起了?” 宋臣年咬牙切齿地看了眼商诀空荡荡的座位道:“你和商诀那变态洁癖分在一起了,绥绥,不是我说,我感觉你和他住一起,得被消毒水脱一层皮。” 郁绥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直接笑出声来:“哪儿有那么夸张。” 宋臣年恨铁不成钢道:“你没看见商诀平时都要里三层外三层给你和桌子消毒吗,这住一起了,那不得更过分?我估计他都能用消毒水给你泡个澡,或者用酒精给你来个spa……” “不会。” 宋臣年话刚说到一半,兀地被人打断,商诀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崭新的试卷,站在郁绥身侧,冷冷朝他瞥过去:“我不会那么做。” 宋臣年有些尴尬地咳了下,眼神不自觉乱飘,等商诀落座之后,他偷偷摸摸转过来凑在郁绥的耳朵边,挤眉弄眼道:“绥绥,你要是不习惯和人住一起,可以提前找人商量一下换个宿舍,实在不行,我找大明商量一下,他肯定愿意帮你。”
134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