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高伯弯了弯腰,心惊胆战的出去了。 政迟见这明显冷清下来的屋子,叹了口气。 书房桌子上一直有摆越遥的照片,玻璃框光洁如新,下人应该是天天擦拭的,没懈怠过。 殷姚晕倒在浴室里,陷入深度昏厥,拉去医院检查,发现身体上并没有淤血,软组织未见损伤,骨头也好好的,想必不是瞬间跌倒摔晕的,应该是一点点失去意识。 取血做了生化又扫了ct,指标都是正常。 医生问患者平时是否出现异常行为。 政迟还真没有发现他哪里异常。 就算有,也和帮佣说得情况基本一致。 和5年前比,差距就明显了,现在的殷姚比之更加沉闷,寡言,看上去就不是很健康。 可查也查了,数据摆在那,他身体没什么毛病。 政迟同样不认为那天早上殷姚的行为是装出来的,一没有必要,二装不了那么自然。 那就是心理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在椅子上稍做松弛。 近期出了几件棘手的麻烦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政先生!” 陈韩峰在书房门外喊。 也不知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要紧事,急急敲了两下门就自己进来。 多少年没见手底下人如此慌色,政迟心中一沉,问,“怎么到这来了。” “政先生。”陈韩峰还在喘,是一路跑上来的,步子都歪了,“没提前联系,我这直接过来了,实在是……” 缓了几个呼吸,不敢耽误,将手里的文件夹凑了上去,“本该是直接发到您手上的,但是我寻思这事儿还是得当您面说,您先看看。” 政迟眉心的竖纹夹起,看了他一眼,翻开那薄薄的文件册,里面就夹着两张相纸。 说是照片,其实是截图,被打印在纸上。是一张外网某社交平台的截图,截图里是一张自拍,看账号似乎是个小网红,点击量并不多。 这张图片占了主体,能看见后方背景是夜幕下的大都会博物馆,配文Tag#MetGala,自嘲今年也去蹭了红毯。 这张图的背景杂乱,似乎是正在进行入场,因此照片里不止有小网红一人。 还有一个年轻人。 人像做了背景虚化,但年轻人的五官极具辨识度,虽模糊,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照片不多,也不清晰,像是抓拍,也像是从远处偷拍,然后放大剪裁出来的人像。 那人一头黑发顺直服帖,背挺得笔直,腰身很细,穿着深色的西装。目光看向别处,明显不知道自己正被某个人的镜头偷偷拍下。 陈韩峰俯首候在一边观察,上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只是手腕僵了僵,眼神很冷,外表还看不出什么。 但他揣摩了半辈子政迟的心思,所以能多少体觉出来。 屋子里空气凝得像片死海,陈韩峰咽了咽干裂的喉咙。 “这、这照片上的人……”他抖着声,放低了声音,打起十万分的谨慎,小心翼翼道。 “这照片上的人……不是殷姚吧。”
第14章 有个人和你长得特别像 “查到了。就是个小网红,去大都会蹭红毯的,根本就没有被邀请,连门都没进去。”年轻文员又将手机举起来,凑到陈韩峰面前,“这应该就是不小心拍进去的,当时评论有眼尖的也看着了问这人是谁,博主没回答,没过多久这条就删除了,据说当时这小网红还和评论吵了一架,有人说他删了是因为评论都夸背景里……” 陈韩峰蹙眉,“说重点。” “是是,不好意思。”文员清了清嗓子,“再没有别的了,这照片删的干净,就这两张还是黑料池子里翻出来的,画质最好也只有这几张,水印都包浆了……咳,陈总,这人是谁啊?” 见陈韩峰不说话,文员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将那几张打印出来的截图收纳好,再递给自己的上司。 陈韩峰没有接,让他直接处理掉,便一言不发地去了7楼。 他和越遥当初也算同僚,但私下交互并不太多,至于政迟和越遥二人之间的纠葛,看似情深义重,实则清淡如水;那两人都不是情绪外放的性子,再者政迟有意藏着越遥,明面上点到位置一君一臣公私分明,暗地里连自己都提防着。 这一点,和对待殷姚是不一样的。也并不是政迟刻意将殷姚放任众矢之的——只是确实没那么珍惜。 当年在公海上,越遥出事前陈韩峰就中了埋伏,被人捆在燃油舱里,只有政迟亲眼看见越遥身中两枪掉进海里尸骨无存。 外人猜的没错,那时候在船上伏击他们的,确实是政迟的大哥政驭。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越遥和政驭消失的都很干净,只不过一个死得壮烈,一个逃得狼狈。 爱人死在眼前,一起长大的兄弟反露虎牙。这两起痛事同一天发生在政迟身上,按理说他该痛心,该崩溃,该颓败不起性情大变。 但没有,侥幸活下来之后,政迟干的第一件事是剿干净政驭的遗留,翻新洗血;第二件事才是痛定思痛,平复伤痕。 这牵连其中的,不乏跟了他们兄弟二人一辈子的老部下,只因为站了他大哥的队,说清理也就清理了。 政迟的冷漠体现在他处理遗旧的雷厉手段上,更是事后对往事不置一词,于所有执权者而言,背叛都是天理难容的大忌讳,亲兄弟尚能断这么干脆…… 陈韩峰深叹口气,电梯到达了7楼。 7楼是政药临床实验运营与质保质控的楼层,现在是夜里十点半,早过了下班的时间,平层几个部门数组灯火通明,偶有几句言简意赅的交谈声。 本也是药企常态,但岗位各职工脸上除了憔悴,还带着不少阴霾怨气。长时间连轴转的加班,脸色都十分难看。 却不全是因为加班。 政药是老百姓耳熟能详的百年族企,谁家老人幼时没抓过政铺的药材。 它一步步随着发展蓬勃至今,做西药的年头能同港商比长短。 谁也没想到能出这种重大事故。 一个月前换了包装新产的一批安定类药品,被举报说剂量有误,这是处方药,一片1mg的规格,有人遵医嘱吃结果吃出问题,觉察出不对劲找医院的麻烦。 医院把药送去检验,竟然发现原药含量超出足足十倍,患者遵医嘱服用2mg剂量,2片足足20mg,人吃下去昏睡了快二十个小时。 这事一出,当时的医院也不算糊涂,尽力压了下来,但那是家二线小城的三甲,层层手续繁琐,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压不住了,患者把事件发布到网上,很快各地接二连三的事故,全部都是这一批安定剂量出了问题。 现在报上来的事故已经有十七起,十三起全部都是急性安定中毒,剩下都是老年肝病患者,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这一个月政药的楼灯彻夜地亮,陈韩峰本来就这事儿心里憔悴,结果一扭头,又出了‘越遥’照片的事,他是两头忙活。 数据等到了她要的邮件,连忙拍了拍桌面,将报告答应出来,正匆匆准备送去给自己的上级,见有人挡路,蹙眉道,“请让让……总经理?” 陈韩峰点头,“报告出来了?” “嗯。”她点头,也不废话,利落道。“这是二期临床验证的报告,早上来的章,这会儿已经写完了,我拿去给上面看一下格式问题,顺利的话我联系药监那边备案快速准备三期临床。” 陈韩峰一目十行掠过手里的表格,轻声道,“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陈总,再检测一百遍都是这个结果,它不是新药,成分就在那里,剂量就在那里。”数据员咬咬唇,干涩地说,“我知道这话说起来没什么分寸,但自我接过来已经在岗位上和各位同僚共事六年,知道轻重,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做了一辈子检验,出什么错都不可能出剂量的错。” 部门的同事因为近期的事情已经陪着熬了半个月,精神状态都很差,她不免有些激动,呼吸几下,又稳声说,“改的这批安定当初上市前也是我去送的临床,如果是我们的疏漏,那确实万死难辞其咎。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必须得弄个清楚明确。大家都是这个态度,都是出来工作养家糊口的,谁也不乐意做别人的替死鬼。左右都是要……” “行了,越说越不像话。知道自己资历就别那么焦躁。”陈韩峰将报告还给她,平静道,“做好你们本职工作,现在事情已经见报,谁的责任现在是重点吗?药品召回损失算干净也不是你们来赔,替上面操什么心。” 见办公室数十双眼睛或忧心或惶恐地窥探过来,陈韩峰又软了软语气,“这也是政药十年难一遇的事故,决策也在陪着一起加班熬点,十分理解各位辛苦,这件事要查明白需要时间,先将三期报告等出来,这是目前最要紧事。” 说罢,转身离开了。 讲来讲去,也就是这些说辞。这办公室里都是干了多年的,闻言只是心中一紧,却也明白,他们7楼拿不出报告结果来,这件事,谁都无法脱身。 “您休息会儿吧。”陈韩峰叹了口气。 按理说这位性格他是了解的,但要论起来也不是小年轻了,两天多没合眼,还撑着忙公务。 政迟还在看药监那边送来的材料,手边搁着浓茶,旁边有三个封起来的牛皮纸袋子,里面装着的,八成就是最近的官司。 “查出什么没有。” 陈韩峰一下子不知道他是问哪件事,思虑了下, 斟酌着说,“没有。” 政迟放下手里的文件。 陈韩峰忙说,“只有这两张照片。那社交场合我也没有去过不太了解性质,我老婆倒是知道一些。晚宴宾客大都是名流,要挨个去盘问不太现实,我看了当天宴会的宾客名单,其他行当的不太了解,倒是有个熟人……” 陈韩峰看政迟的表情,应该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殷姚的母亲,就那位殷总,殷时嬿。” 良久,在陈韩峰感觉是要坐不住的时候,政迟发了话。 “这晚宴今年赞助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但不是……” “我知道不是殷时嬿。”政迟笑了笑,“那虽然本质是个外国明星的社交派对,也不要太过于小觑它的规格。” 陈韩峰谦道,“年纪大了,对这些确实是不太了解。据我所知,今年赞助是白……” 正要说下去,陈韩峰的神情却突然严肃起来。 又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血色很快褪去。 政迟见他这样,心中了然,将身体靠在椅背,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是白燮临。” 光说名字,可能一般人也不识得这是哪号人物,只说政药与其能在亚太相互竞争角逐多年,其地位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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