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他放缓脚步,伸出左手垂向旁边。 这是要牵他的意思。 宋允和小心把自己手伸过去,虚虚握住。 他刚玩了十多分的雪,凉意透过手套穿进他身体,却被王寒松的手心温暖。 行李箱在雪地上不好走,王寒松只能一手提箱子,一手牵着宋允和。 “舅舅,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宋允和好奇道。 那箱子似乎很轻,王寒松没费什么力气,连说话的气息都没变。 热气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从嘴鼻泄出,像吸烟的烟雾似的,不一会儿又消散在空中。宋允和觉得这现象很有意思,一边不停哈气,一边听旁边人回答。 “缅甸。” 宋允和没再哈气玩,他侧头看向他,双眼是孩童特有的纯粹:“缅甸在哪里?” “是一个离泰国很近的国家,你知道泰国吗?” “知道!”说到自己了解的事情,宋允和不由得蹦了一下,“我爸爸做过关于泰国的报道!” “是吗?”王寒松握紧了牵着他的手,问,“什么报道?” “嗯……”他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不让我看,说是什么红绿灯地区,小孩子不能看。” “红灯区。”王寒松笑着纠正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停了没多久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了,漫天飞雪转移了宋允和的注意,他抬头望天,没看见王寒松的眼神。 到家的时候张芳正在摆盘,她头也没回,只是听见开门声就冲外面吼:“小和,给你舅舅拿双新拖鞋,大人小孩都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 “知道了!” 宋允和在她开口之前就从柜子里拿了双拖鞋放到王寒松面前,随即右脚噔掉左脚的鞋子,一溜烟往厕所跑。 等他胡乱用水冲完手出来,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宋允和扫视一圈:“爸爸呢?” “他估计得晚一点,我们先吃吧。” “为什么!爸爸答应我今晚要和我打雪仗的!”宋允和不满地嘟着嘴,双手撑在桌上抗议着。 张芳用食指抵着他脑门,不轻不重把他往后推:“坐好。你爸临时有个采访,等他忙完了就能回来,而且,打雪仗的问题我们中午已经讨论过了,今晚有暴风雪,你哪儿也去不了,安心在家呆着,和舅舅一起玩吧。” “可是现在外面没下雪!” 张芳瞪了他一眼,威胁般叫他名字:“宋允和。” 期待落空,宋允和反驳的撒泼打滚被张芳眼神制止,他瘪了瘪嘴,只能用筷子狠戳米饭发泄。 “没关系,如果吃完饭还没开始下雪的话,舅舅就带你去楼下玩一会儿好不好?” 王寒松给他夹了块羊肉,轻声安抚。 “你也是惯着他。”张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而换了个话题,“在德国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学习任务重,每天都觉得休息不够。” 宋允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的羊肉还没完全咽下去,就问道:“舅舅不是在——” “小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王寒松打断他,语气略严肃。 “就是,这样不礼貌。”张芳在旁边跟了一句。 宋允和完全噤了声,他看了眼正对面的王寒松,又看了眼旁边的张芳,最终没再开口。 不知道是听懂他的画外音,还是小孩子思想单纯,宋允和咽下羊肉,问:“那国外好玩吗?” 国外。 既不是德国,也不是缅甸,而是国外。 不会出错的词语。 王寒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弧度:“好玩啊,小和以后要不要跟着舅舅出国?” “好啊!”这下宋允和的注意力是真的被带跑了,他兴奋地坐直身子,一脸期待看向自己妈妈。 张芳只当王寒松在客气,也没往心里去,只说道:“只要你舅舅愿意带你就行。”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十八年前的一场普通晚餐上,随口说出的话竟会以某种不合逻辑的方式应验。 酒足饭饱,宋允和坐在窗边看外面的皑皑白雪。 墙上时钟即将指向八点,茶几上摆着一大桶热红酒,这是王寒松从国外学来的喝酒方式,说要让张芳尝试一下。 五度的酒不算太醉人,但宋允和能从张芳通红的脸看出她的醉意,或者说,是困意。 “小和,外面在下雪吗?”王寒松替张芳盖上薄毯,问。 宋允和往外看了一眼,期待道:“还没有!” 果不其然,王寒松瞄了眼沙发上熟睡的人,轻声道:“那我们下楼去玩会儿雪吧?” 除市中心外,零几年的嘉南市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大多都是只有几层楼高的住宅。宋允和家里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只是一个有好几个单元组成的居民楼。 为了方便采访写稿,他们家离宋风的上班的报社很近,相对的,这附近没什么学校,楼里的孩子也不算多。 大概是看见了新闻发布的暴雪预警,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取暖看电视,本就安静的院子更显静辽。 不过这对宋允和来说不管什么,他不是一个需要人陪的孩子,只要找到感兴趣的事情,他可以一直自己呆着。 比如现在。 小区北门,路灯垂直打下一道光,宋允和对着灯杆,专心致志堆雪人。 不远处王寒松正在和谁通电话。他眼神直接又不加掩饰地落在宋允和背影。 天空开始隐约飘雪,路灯将他小小身影拉长,他戴着针织手套的小手不停往灯杆上堆雪,又时不时拍打着,试图捏出什么形状。 王寒松站在几米开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直到雪人的雏形出来,他才看明白。 宋允和是在堆一只兔子。一只趴在灯杆上的兔子,从它四脚张开的姿势来看,应该是打算顺着杆子往上爬。 “是吗?” 他举着手机,一边看自己外甥堆雪人,一边静静听电话对面的汇报,许久后才吐出一句话:“看来差不多了。” 张觉隐在黑暗中,瞄准镜里是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杜恩琴。看见她不停颤抖的身体,他不免有点担忧:“她太紧张了,现在还没动手,再这样下去,会直接被宋风撞见的。” “嗯。”王寒松眼神依旧聚焦在宋允和身上,漫不经心道,“如果撞见的话,你就动手吧,天台上的人全部杀了。” 张觉一愣:“可是杜恩琴是您花那么多钱带出来的。” “在我这里不计较沉没陈本。”他说,“只要不能创造价值,就应该被马上抛弃。这大概是……及时止损,不是吗?” “……是。” 10倍镜将对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张觉自然看清了从小区南门进单元楼的宋风。目光又转向天台,只见两个年龄不大的女生还在僵持着。 妈的,争点气。 张觉不禁咬紧牙关,毕竟是和自己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他不想对熟人下手。 居民楼没有电梯,但宋风依旧走得很快,怀里还揣着一大袋文件。 对于这种侥幸逃脱的人,王寒松本来懒得管,毕竟她无力证明什么。市局早已被他打点好,实在不行,他可以让那个村的村长当替罪羊,进去蹲几年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这个叫阮兰茹的女生联系了记者。 他们已经查到正明村了,不能让他们再深入下去。必须在今晚了结。 张觉捏着枪柄的手紧了又紧,宋风已经到了顶楼,只需再几步路就可以推门,看见僵持不下的两个女生。 但这场景他不会看到了。 就在宋风到达天台的同一时间,杜恩琴开枪了。 狂风完全遮住本就消音的枪支,子弹从阮兰茹小腹穿过,灼烧一个硬币大小的窟窿。 虽然已经完成先生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下楼了,要是被宋风看见,她就只有两个选择—— 杀他,或者被一起处理掉。 一念之间,她快速扫视周围,还是匆匆躲进角落的杂物堆里。 目睹全程的张觉不由松了口气,杜恩琴不用死了。 “先生,她已经处理了。” 电话挂断,王寒松靠近宋允和,朝他伸出手:“小和,舅舅有点事,得先走了。” 宋允和正在捏兔子后腿的部分,闻言道:“舅舅要回去了吗?妈妈还特意准备了客房。” “替我谢谢你妈妈。”王寒松牵过宋允和的手,“她喝多了,应该没办法照顾你。你爸爸呢,怎么还没回来?” 宋允和抬头往家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知道……” “那你要不要去找爸爸?” “去哪里找爸爸呀?” “天台。” “舅舅为什么知道爸爸会在天台?”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天台给你准备了礼物,小和要去看看吗?运气好的话,能同时见到爸爸和礼物哦。” 【作者有话说】 任务完成!周五见啦宝子们 第82章 ciao amore 记忆完全回笼,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宋允和却只觉得发冷,好似永久被困在那个寒夜。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小和?你还好吗?” 王寒松不痛不痒的询问混合尖锐耳鸣一同袭来,宋允和无力甩开他的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弄明白心里那股似有若无的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从没有告诉过王寒松,沈祈年家里的地址。 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翻涌出来,宋允和胃部一阵恶心,他只能拼命掐住自己手心,以疼痛保持清醒。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群人铁了心要缠着自己,怪不得三姐能够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加入他们。 因为说到底,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宋允和也算得上是他们的人。 眼前画面开始模糊,泪水不知不觉挡住他视线,他自嘲一晒:“考验,杜恩琴之前说我通过了考验。” “到底是什么考验啊,舅、舅。” 宋允和咬牙切齿叫他,眼眸里是挡不住的恨意。王寒松却仿佛没看见般,也没回答他,只说:“你的问题在于太过相信身边的人。” 他从口袋里扯出宋允和怎么也没找到的充电线:“有的时候真相就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充电线的事是这样,李呈华的事也是这样。本质上来说,还是你太善良。” “人之初,性本恶,如果一个人只有善良,是会受伤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善恶是相辅相成的,它能维持人类情感的基本平衡,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人是多面的。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体内的恶严重缺失,说好听点叫善良,说难听点叫懦弱。” “不过不怪你,这是过分压抑所导致的结果。所以为了让你尽早觉醒,好过一点,我还是用了一些办法。过程有点长,不过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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