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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查案子连续熬夜好几天都不会憔悴的人，此刻却异显疲态。他眼神落在沈祈年下巴冒出的胡茬处，心里一阵泛酸，说出的话却很冷：“是的。” 只有这两个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语言。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沈祈年久久注视着他，似乎想要透过他若无其事的脸看穿他灵魂。 魏知译没说错，他就是个以折磨自己为乐的疯子。手上力量越来越重，已经快到宋允和能承受的临界点，心理和生理的极致痛苦却让他欲罢不能，痛苦才能让他感到鲜活。 可是沈祈年的神色却是那么沉重，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痛到泛出生理性泪水的人。 “……宋允和，”他终于开口，眉眼里拢着散不开的情绪，“能不能……不要把我踢开。” 窗外是人声鼎沸，宋允和在这一方天地中感受静寥和独属某人的气息。 他躲开沈祈年视线，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你要干什么，都不要把我踢开。” 那是沈祈年从未有过的卑微，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宋允和心如刀割。不管是沈家独子还是刑侦队长，哪个身份他沈祈年都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自信又骄傲的，他的光芒不应该消失于此。 可脑海里是此起彼伏的劝告声，如同浪潮打得宋允和七零八碎。 他艰难开口，嗓音里是嘶哑：“沈祈年，撤掉你的人和我手机里的定位，我们不用闹得这么难堪，起码还能好聚好散。” 第69章 尘封 对于自己手机里有定位这件事，宋允和是早就隐约猜到的。 从李青出事那晚沈祈年能够准确找到具体位置开始，他就在怀疑，加上第一天晚上他在街角无意中捕捉到一抹不属于惬意人群的紧张气氛，直到今天沈祈年赶到，让他直接坐实猜想。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沈祈年会等这么久，按理来说，只要一察觉到他消失，沈祈年就完全可以直接点开定位，一脚油门到三堂路。 但他没有。 沈祈年安静地等了两天，似乎是要给宋允和彻底想清楚的机会。 他无法揣测这两天沈祈年的心路历程，可每次当他躲在窗帘后望向街道，总能看见那辆牧马人稳稳停在路边。 他没看见过沈祈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一定在附近。 直到沈祈年怒不可遏地抓住他的手，直到他终于说出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他那颗总是飘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像是缠绕着铁球摇摇欲坠的钢丝线终于断裂，宋允和那颗心跟着跌倒了谷底，再无翻身之时。 都结束了，他想。 而沈祈年却什么都没说，他终于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知道你需要消化你母亲的事，我给你时间。” “你想要干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不想要我介入的事我也一定会远离，”沈祈年声音放得很软，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要你别……别让我走。” “为什么那么执着？”宋允和终于抬头，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宋允和，”沈祈年蹙眉，眼神里没有责怪，“一开始是你把我拉进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对，所以我现在后悔了。”宋允和冷冷地说，“对我来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沈祈年，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无理取闹。”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天际散出孤寂的影子，房间内是一片黑暗，唯有路灯隐约透出微光，模糊沈祈年侧脸。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伤心或生气，平静得像是商量晚饭吃什么：“还有。” 宋允和不解地看着他。 “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不要离开我。 后半句话被他咽在心里，但他知道宋允和肯定能读懂他的想法，因为他能看出来，宋允和的眼神很难过。 果然，几秒的寂静后，宋允和缓缓开口，喉咙都带着嘶哑：“……你别这样。” “你父亲案子的受害者，是阮林的姐姐，阮兰茹。”沈祈年放轻手上力度，转而一点点帮他按摩着发酸的手腕，“我重新看了当年的尸检报告，她是死后十二小时被发现的，如果死亡时间准确，也就是案发第二天中午十一点被上天台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发现的。” “案卷上写的是事发现场只有宋风和阮兰茹两人的脚印，作案凶器的刀柄上带着宋风的指纹，这是警方认定他是凶手的证据。监控也显示，当晚十点半，宋风和阮兰茹一前一后上了天台。可是有一个问题，我查过那晚的天气预报，那天冷空气突降，从早上就开始断断续续下雪，中午更是发布了大雪预警，提醒市民出行注意。” “虽然现在无法考证，但按照常识来讲，你觉得这场大雪在十点半准时停止，并且直到第二天十一点都没再下雪的可能性有多大？”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祈年一直观察着宋允和表情，生怕他情绪激动，但他没有，他只是垂眸听着，只有呼吸几乎静止。 良久，他才说：“这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 “会找到的。”沈祈年坚定地说。 房内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沈祈年靠着感觉准确捕捉到宋允和双眸，却只隐约看到他嘲讽的苦笑：“小时候舅舅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妈妈会回来的，会好起来的。” “到底会不会，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早受够这种装傻充愣的戏码了。” 昏黄路灯从窗外投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反射出转瞬即逝的光芒。 ——那是宋允和的眼泪。 “我会把阿姨和叔叔的案子并查。”沈祈年强压住心里的翻涌，尽可能平静道，“之前没有人这样做过，肯定也就会错过某些线索。而且，我怀疑这件事可能和创世教有关系，叔叔是调查记者，也许他当时——” “我都说了你不用参与。”宋允和没有什么表情打断他，“我可以自己做事，就像前十八年一样。” “不一样。”沈祈年眉头又蹙起来，神色严肃，“现在不一样了，我会陪你。” 宋允和不再接话，两人就这么相望无言，唯有月色与柔风将彼此包裹。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宋允和能感受到沈祈年若有似无的呼吸。他大手不自觉抚上他耳后：“我会一直陪你。” 宋允和撇头躲开他逐渐靠近的唇，没什么起伏：“我不太相信永远这类说法。” 他站起来，轻而易举甩开他的手：“你该回去了。” 表情严肃，举止冷漠，根本就不是平时那副嘴上拒绝实则迁就的模样，沈祈年眼眸黯淡几分，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再说一次，撤掉你的人，和我手机里的定位。”宋允和面无表情说着。 “不可能。”沈祈年站起身，语气也开始冷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随便乱来，如果你执意赶我走，我的人会替我在这儿守着你，这是为你安全考虑，你应该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宋允和：“…………” 有种一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的感觉。 “如果你想要留在这里，我也不为难你，但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很忙，可能分不出太多精力照顾你，所以这些人是必须留着陪你的。”沈祈年一本正经，“他们都受过专业训练，能力很强，保护你一个绰绰有余。至于定位，我平时不会干涉你去哪儿，但鉴于你之前不要命的行为，我必须时刻掌握你的位置，以便随时在你需要的时候赶过来。” 宋允和挑眉：“前一秒你还在说自己工作忙，分不出精力照顾我。” 沈祈年马上抓住重点：“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再多分一点时间来照顾你吗？没问题，我可以牺牲我的睡眠时间。” 宋允和：“…………” “你心疼我对不对？”沈祈年朝他摊开手，“所以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不会过多干涉你。” 宋允和站在原地没动，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总是能给予他温暖的手，心情苦涩。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沈祈年有些着急：“你现在情况很危险，他们随时都能找到你，我知道你故意落单的目的是什么，但是——” “那你知道你可能会没命吗？”宋允和打断他，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寒意。“向瑜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他们需要我，但不需要你。” “我在荣成湾害死的那几个人，才过去一个多月，你就忘记了吗？” 月亮高高挂起，辽阔天地万里无云，楼底下的喧嚣声逐渐消散，周围一片死寂。 宋允和完全隐在黑暗之中，浑身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别再和我一起了，我会害死所有人。” 沈祈年眉头拧得很紧：“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吗？”宋允和毫无起伏打断他，“我都能害死自己亲妈，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果不是我的任性，非要在那个晚上跑出家，如果我能在我妈旁边多呆一会儿，如果我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能注意到我妈言语中的提醒，那么她也许就能活着。可惜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发现，我的自大害死了我最近亲的人，也会害死你。” 死一般的寂静中，沈祈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面前的人是如此陌生，他是那么冷漠，连一丝起伏都不存在，仿佛十八年前那个躲进厕所偷哭的小男孩早已不复存在。 他叹息声融进夜幕中，主动往沈祈年那边靠近几步，又停在一步之遥以外：“因为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重要到我不能拿你去冒险，我不能失去你。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就当是为了我的自私，沈祈年，你停在这里就好，可以吗？” 良久的沉默，沈祈年不吵不闹，整个人都失去色彩。直到空气中的岑寂快将宋允和窒息，沈祈年才下意识低头，手伸进口袋里摸着什么。 “有火吗？”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咬在嘴里，说话有些模糊。 宋允和轻叹一声，也不催促什么，俯下身慢悠悠从桌上散开的包装袋里翻找着。 周围很黑，但两人都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大概是彼此都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啪。 微弱烛光在寂静之中跳动，终于照亮这一隅之地。 宋允和将火递到沈祈年唇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替他点了火。 随着烟雾散来的，还有沈祈年低沉的嗓音：“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比我早开始追查这么多年，知道的东西确实会比我更多。” 宋允和盯着他没说话。 “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 没有回答。 沈祈年了然点点头，深深吸了口烟：“所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利用价值。我只是很好奇，按照宋医生平时的作风，只要你想，就可以轻易骗到任何人。” 宋允和不置可否，只听他继续说：“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骗过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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