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和视线落到平板上,那是魏知译同步过来的祷告室的照片。 祠堂不算大,但却气派。 外面朱甍碧瓦,祠堂门前有照壁,门楼高大威风,以火红灯笼作点缀,匾额上写着“范氏宗祠”。 “范氏?”宋允和边在客厅走圈圈,边一张张看着照片,“不会是那个范军的祖先吧?” “不好说。” 沈祈年跟着他一起走,俩人走完客厅又走到书房:“一般修建祠堂,都是同族人用来供奉和祭祀祖先的地方,但现在这村里根本没几个姓范的。而且,你看这匾额上的字,清晰可辨,没有一点岁月痕迹。” “再看这祠堂里面,”沈祈年伸手划拉照片,“既没有牌位也没有画像,像是闲置了很久没用的地方。” 宋允和顺着沈祈年的指引看到地下室内的照片,悠闲脚步顿时定住。 这就是范军口中说的祷告室。 整个装修风格和楼上祠堂大相径庭。 这里灯光昏暗,没有白炽灯,只有几盏壁灯勉强照亮整个室内。最先进入宋允和眼帘的是位于正中央的,一块巨大的木床。 木床上垫着一块薄薄的毯子,床头和床尾处都焊着又粗又长的铁链。 床头的铁链被摆成竖着的“1”,床尾的铁链被摆成横着的“一”,旁人只需一眼就能轻易辨认出,那形成了一个逆十字架的图案。 而正对着这大床的,摆着一尊半等身大小的女神像。 那神像右手高举权杖,左手拿着一个小碗,如这世间所有神明般,无生息垂眸,看着一个又一个少女在这张床上备受折磨。 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本手掌大小的书,里面记录着创世教的起源与发展,以及赫拉神的故事。 宋允和大致看了一眼,创世教认为赫拉神是掌管婚姻与生育的女神,是世界之母。 而以年轻少女的躯体供奉给赫拉神便会得到神明庇佑,以此求得夫妻和睦,子嗣兴旺。 “一邪教还有自己的福音书了?” 宋允和冷哼一声,嘲讽技能拉满:“又是逆十字又是古希腊神话,楼上还有个祠堂,这村子里的人到底要干嘛?搞大杂烩是吧?” 沈祈年说:“估计以前正明村真是个大宗族,但后来这些子嗣出城的出城,信邪教的信邪教,还整天干些人口拐卖的勾当,才慢慢把这祠堂遗忘了,到最后居然直接用来当犯罪场所了。” 宋允和捏着平板的手开始用力,指甲都泛白:“他们老祖宗知道了说不定真能给气活。” “他们活不活我不知道,”沈祈年替宋允和顺了顺后背,一把夺过他平板,“你还是悠着点吧,本来就不舒服,别再把自己气出好歹。” “对了,李局那边怎么说?”沈祈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温言的名单交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事告诉他。” 宋允和看起来舒服了一点,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等过几天我去局里的时候当面说,电话里我始终不太放心。” “嗯,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一切都要小心。” 两人把整个房子走了个来回,又重新回到客厅。 沈祈年明显能感觉到案情正在一环扣一环地接上,但每一环都像被蒙上一层薄雾般,看不清也抓不住。 这场由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失踪所开启的罪恶之门,正一点点被展露在世人面前。而困扰宋允和长达十多年的噩梦,终于迎来了终结的迹象。 但一切都太过扑朔迷离,即使现在,他们也只是停留在起始处,无力看着前方黑暗幽深的路途。 周怡、温言、向瑜三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没被诉说? 范军、三姐、张觉,他们又牵涉了多少犯罪?以及那些他们还未能触及到的,藏在更深处的、更巨大的势力。 想到这些,沈祈年顿感头疼。 他一边在脑子里顺着时间线,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边喝边陷入沉思。 直到闻到一阵燃烧的烟草味道,他才猛然回过神。 自己正陷在阳台上的小沙发里,那杯酒已经被喝了一大半,旁边宋允和正站着抽烟。 遥远天际挂着又圆又大的月亮,月色毫不吝啬地散发着光芒,映在沈祈年眼眸。 宋允和被包裹在烟雾里,沈祈年能看清头顶月光,却看不清他侧颜。 “怎么又抽烟?”沈祈年微微皱眉。 宋允和没回答他,只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圈淡淡的雾气。 他靠在玻璃窗边,逆着月光,转过身看着沈祈年,半晌才开口:“别想那么多了,早点去睡吧,刚刚叫你都没反应。” 沈祈年没动身,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灼烧顺着他口腔滑下:“我只是在想案子。” “我知道。” 宋允和把烟掐灭,双手插进裤兜,问他:“累吗?” “有点,”沈祈年倒在沙发里仰头看他,“但睡一觉就行。” “明天你打算干嘛?”宋允和问。 “周怡和谢江的案子还没结,我得把他们放在第一位。” 沈祈年手指无意识敲打在杯壁,发出清脆响声:“然后就是陈凤萍……虽然尸检结果出来确实是农药致死,但现在还没办法百分百确定她就是自杀。我总觉得向瑜在这案子里有问题,先并案调查吧,看看串在一起能不能有新线索。” 头顶月亮不知不觉往更远处移动了点,它依旧如此夺目耀眼,但周围却不见一丝星光。 宋允和目光落在沈祈年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向瑜涉嫌参与人口买卖,这件事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祈年看起来有点不能理解,“查到证据了就抓人,没查到就接着查。” 宋允和没接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良久,沈祈年才再次开口:“就算她是为了活命才这样做的,那也不行。一码归一码,犯罪就是犯罪,至于量刑的问题,那是律师需要考虑的。” 宋允和嘴边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这也是沈支队长所谓的不要主观办案的原则吗?” 也许是酒精上头,又也许是今晚月色过好,沈祈年总觉得此刻的宋允和是融在暖意里的,连笑容的弧度都带着柔和。 但他眼眸里始终有某种东西,像一潭明媚春日里枯死的湖水,无波无澜,连风吹过都泛不起涟漪。 幼时的第一次见面,重逢后对视的瞬间。 那种情绪一直在他眼里,带不走,也沉不下去。 不知道这是不是宋允和独有的特质,但直到现在沈祈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允和笑起来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沉默的时候,那双桃花眼中都没有情绪。 那我受伤的时候呢?沈祈年开始幼稚地和自己较真。 我受伤的时候,他也一点都没慌张吗?他的眼神又是怎样的呢? 啊,想不起来了。 沈祈年不甘心地把剩下那点酒喝完,又起身给自己倒了半杯。 宋允和跟着进了屋,蹙眉道:“还喝?明天不想上班了?” “你不也抽烟吗?干嘛管我喝酒。” 宋允和觉得有点好笑:“我抽烟是因为——” 话音未落,宋允和就住了声。 嵌入式酒柜后边就是意大利进口的餐桌,宋允和跟在沈祈年屁股后面正准备狡辩,就被已经开始上头的沈队长一个转身围住。 他越想越气,最后脑子比嘴快,直愣愣问:“你开心吗?” 宋允和后腰被抵上餐桌台边沿,为了和沈祈年拉开距离,他不得不一直往后倒,直到腰都开始发酸。 他躲过沈祈年视线:“突然问这个干嘛?” “那你刚刚突然问我累不累,又是什么意思?” 退无可退,宋允和也没能伸手推开沈祈年,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感受沈祈年浑身散发出的热意。 “没什么。”他轻声道。 “说。”沈祈年双手撑在桌台上,虚虚圈住宋允和腰身。 宋允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结上下滑动,过了好久才开口:“本来想让你放弃的。” “放弃什么?” “我后悔了。”宋允和一声叹息吞进喉咙里,“整件事情都太危险了。” 见沈祈年没说话,宋允和才继续说:“今天是在国内,光天化日之下,监控遍地,安保充足,甚至还有好几个警察在,但就算这样他们都能这么猖狂,以后——” 宋允和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想起过去的,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也没有经过阿姨的同意。” 他微凉手指划过沈祈年包扎着的手腕处,似乎想确认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但又害怕弄痛他,只能小心翼翼轻抚着。 “是我太自私了,为了洗清我爸的冤屈,拉上李局胡闹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让你受伤。” “如果我今天来晚一点,你很可能就——” “我这不是没事吗。” 沈祈年打断他:“当初是我主动选择加入的,和你,和李局都没有关系。我想换作任何一个人,在知道自己父亲死亡真相后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而且宋允和……” 沈祈年似乎有点站不住,像是已经很醉了,头不自觉往宋允和肩膀上靠去:“没了我,你又想自己一个人撑着吗?” “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我每天都陪着你的,别怕。” 最后这句话沈祈年几乎是嘟囔着说完的,他应该是真醉了,全身力量都压在宋允和身上。 实在支撑不住,宋允和才伸出早已颤抖得不行的手,稳稳搂住沈祈年,慢慢把他扶回房间。 他的惊恐又发作了,所以他才需要抽烟来缓解。 然而每一次的尝试都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只会加重症状。但他就像是溺水挣扎的人,连岸边的一根稻草都会拼命抓住,所以他需要这种烟雾过肺的感觉,在心理层面上寻找平静。 但他每次都失败了。 直到刚刚,沈祈年滚烫皮肤贴在他身上,酒味混合着沉木香,他才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平静。 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还是让他沉溺其中。 他跟哄小孩似的哄着沈祈年去洗漱,帮他调好了明天一早的闹钟,又在他床头放了瓶水,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第38章 余毒 宋允和昨晚又没睡好。 这里和他之前住的loft不一样,一个次卧比他之前房子的整个二楼都大。 大床摆在正中间,右边放着等床高的进口多功能床头柜,旁边一盏极简落地灯搭配房间无主灯设计,显得这一角尤其温馨。 衣帽间在靠门一侧,用隔断墙隔开。地上羊毛毯大面积铺满主床区域,床尾处摆着设计感十足的沙发和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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