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肯定不能和他们比啊…… 我问:“打了还是能长高的吧?” 主任医师:“理论上可以,不保证。而且按你的年龄,大概再半年骨骼线就差不多该闭合了,顶多也就是打这半年的。” 我问:“那这个针多少钱啊?” 主任医师:“分粉剂和水剂,按照你的体重计算注射量,粉剂一针800,水剂1000。水剂贵些,但效果也好,一般患者都会选择水剂。一周一次,一个月四针。” 医生说我最多打半年,用水剂的话一个月4000块,半年就是24000。我迅速心算一下,然后倒抽一口凉气,这比我四年大学学费还贵呢! 主任医师非常理解我,平和地说:“你可以回去和家长商量这个事儿,再想想。”
第12章 我很少跟我爸妈要过钱。 儿时想要什么双脚一蹬躺在地上哭嚎打滚的年纪不算,好像自上初中起,我就没怎么因为某个花销比较大的事情向父母开过口。 倒不是说我有多懂事多孝顺,而是我的生活很贫瘠。 初中是走读,结伴上下学的是邻居发小,大家消费水平差不多。班里的同学也基本是周围这一片的,个别几个比较有钱,大家也不会去和他们比较,大环境就不存在攀比或者奢侈消费的氛围。 上了高中,因为课业压力重住校了。校园生活倒是精彩起来,但热闹是别人的,我仍和我从初中升上来的朋友一起,不聊昂贵的球鞋和男生们为了装逼报的吉他班,只活在我们习惯的小世界。甚至恋爱都与我无缘,所以没有这方面的支出。 父母给的生活费足够支持我普通的生活,还够我去买喜欢的漫画书,咬牙存上一阵,还能买上手办。 这就让我这一次的开口变得尤为艰难。 “我想去打工……我有在学校的兼职群看了,中午和晚上都去食堂帮忙的话一个月会给两千块。” “你们之前每个月给我两千,其实我没有都花掉,吃饭一千就够了。那这样加起来就有三千块多,我想你和爸能不能每个月再多给我一千,凑起来就能去打那个针了。” 我说完,没立刻听见电话里传来回音,有点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尝试继续说服。 “医生说只用打半年,所以你们这半年给我三千生活费就好了,之后不用给我这么多……” “儿子。”我妈忽然说:“你说这针,真的有用吗?安全吗?你是不是给什么广告骗了?” 即使我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也知道父母的质疑一般就代表拒绝。 心里忍不住升上烦躁、生气,与先前的不好意思混合在一块儿,搅得我人难受。忍不住大声起来:“怎么可能啊!我是去这边的三甲医院问的,还有单子呢,我都能拍给你看!” 我妈倒是很平静,好像没觉得我语气不对似的:“那你说那个副作用……” 我说:“针都打不起,还操心什么副作用。而且我这副德行,能长高还怕什么副作用啊,以后有哪个女生能看得上我。” 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憋在心中的陈笑的气,我反应了两秒,才发现自己在发火。 我妈说:“那你把医院的单子拍给我微信看看吧。” 我说:“我都和你讲……” “这个什么生长激素的针,你想打就去打。不要打便宜的那个,打贵的。” 我妈说:“但是副作用也要重视的呀。你自己要问问医生,我和你爸也会去问的,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片刻:“……你答应我了啊?” 我妈说:“这有什么不答应的嘛,如果是安全的、有可能长高的话,那就去打嘛。本来我们也都觉得你能再长的,但是一直没长,只以为是营养跟不上,还天天给你送补品。不过你读书辛苦,吃补品也是有用的。” “我们没文化,不懂这个,你上了大学不一样,心里有主张就好。” 我不知道能听见这些话,反而迟疑起来。 “但是一个月要给三千块我……” “三千块有什么,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妈说:“你不要操心那么多,我和你爸的大排档生意很红火的。以前没有和你讲,我们已经帮你把房子买好了,就是市中心那个楼盘,你小时候路过还说要住进去,记不记得?” 我怔住,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妈继续道:“上个月刚刚还清贷款的。本来想等你过年回来,带你去看再跟你讲……轩轩,你从小就听话,什么培训班啊补习班啊都没有上过。我们实在是不懂,那时候也比较难,现在很多人来我们排挡吃饭,说起来学习多么花钱,家里的小孩花了多少钱请家教,还有学这个学那个的,我和你爸想到什么都没让你学,就觉得对不起你。” “但你都不用我们管,还考了一本。你小姨夫的儿子,花了十万请瑞中的那个特级教师教他儿子,说包上重本,最后不是也没上吗。你不知道,每次我听他们说这些,心里又难受,又高兴,我儿子是自学成才!” “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在哪里,有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房子买下来,我和你爸的压力就轻了,我给你每个月四千块钱,你自己不要省,要吃得好一点,晓得吗?” 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股温热的气流涌上来,挤在喉口出不去。但又好像溢出来了,熏得我眼眶和鼻腔都发烫。 ——我从来没想过我爸妈是这么想我的,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甚至这么早就为我未来做了打算,因为我儿时的玩笑话,去买了市中心的房子。 我上大学以后,见的人更多,见的事也更多。知道了自己的普通,认清了自己的不足,更在蒋枫、在吴胜水、在姜源……在太多太多美丽和繁华之下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已经到了卑微的地步。 我感觉自己相貌平平、毫无特长、生活乏善可陈,但是这样的我,居然是让爸妈骄傲的。 我居然是让他们骄傲的。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以前没有和他们谈过心,其实上大学之后那么多新鲜事,那么多心潮起伏也从来没想过和他们分享。我…… “不用,妈。”我带着浓浓的鼻音:“三千就可以了,用不了那么多。你和我爸照顾好自己。” 我妈笑起来:“乖儿子,我和你爸才多少岁,还能干着呢。要你操这个心?给你就拿着嘛,你说打这个针长身体,那吃的也要跟上啊,不然缺营养长不高,还是白打。” 我抿着嘴巴,好容易才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哦。” 我妈说:“遇到事情和妈妈讲,等一下把医院的单子拍给我看,别忘了。” 我用力点头,想起是在打电话,又说:“知道了。” 电话挂断,微信马上收到消息提醒,我点开一看,发现是我妈给我转了四千块钱。 其实月初的时候她就给我转过两千了,我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发语音过来。 -你下个月开始打工,那钱也是下个月才能拿嘛。快收咯。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背压着眼睛默默哭了一会儿,才用袖口把眼泪擦干净。收了钱,回去一句。 -谢谢妈。 真的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其实也不具体明白对不起他们什么,但是就是想说这个。可能父母和孩子是一个天然的情绪反馈场,一方输送给对方什么样的情绪,另一方立刻会做出同样的反馈。假使父母处处拿自己孩子和别人优秀的小孩相比,孩子同样也会认为其他人的父母更好,能带给后辈更多。那么双方会变成天然的利益对立者,在任何事情上一味地向对方索取,都希望彼此能先退步。 但如果一方先开始反思自己,就像我妈居然在想没和其他父母一样花那么多钱培养我,是对不起我,我自然而然就生出愧意。 没像其他小孩一样开朗,没像其他小孩一样帅气,从小到大也没有让你们特别脸上有光过,还让你们付出了这么多,对不起。 我平复完情绪,才回寝室拿医生开的检查单拍给我妈看。中途撞上了正往外走的蒋枫,他看清我的脸,愣了一下,犹豫着问。 “你……” 我平和地笑了笑,对他说:“没事,你要出去吗?” 蒋枫端详着我的神色:“嗯,去和胜哥他们聚一下,你要一起吗?” “不啊,和你们聚太花钱了,我是穷光蛋。” 我头一次这么轻松地开自己玩笑,心中既无自嘲也不羞愧,仿佛终于找到了支撑自己的锚点,明白了前进的目标,也有了追寻它的力量。 “你去玩儿吧,玩的开心点。”我拍拍他的肩膀:“对了,你说的那个生长激素我去医院查过了,医生说可以打。我决定打了,以后说不定能长到一米八呢,谢了哈。” 蒋枫低着头看向我,眼神隐隐有些诧异,我和他对视,心里有些想摸一摸他做好造型的羊毛卷,但最终也只是又笑了笑。 这周以后,我没再和蒋枫出去玩过。我去医院打了第一针水剂,和医生约了下一针的时间。早晨和孙彦豪跑步,中午和晚上在食堂打工,没课也不需要打工的时候就在图书馆学习。 因为爸妈每个月给我四千,生活费仍能有一千剩余,我拿去在健身房办了张卡,周末大部分时候都泡在里面。 一月份,马上就要进入期末考试周,学校的暖气已经供了三个月。不知道是不是浙南人受不了北方的冷,最近我小腿抽筋得越来越频繁。本来坐在书桌前背单词,现在不得不把阵地转移到被窝里。 “我说,中轩啊。” 背着背着,隔壁的林寒突然叫我:“我觉得你不对劲。” 我顿住,扭头看他:“怎么了?” 林寒问:“你最近量过身高吗?” 我隐隐感觉到什么,喉结轻轻一滚:“……没有。” 林寒上下打量我:“你长高了啊,床尾的被子里都能看见你的脚了,哈哈哈!” 我笑骂:“他妈的,以前也不至于看不见我的脚吧!” 孙彦豪加入起哄:“谁啊?我们孟哥终于长高了?不容易啊!快快我这有卷尺,下来量量!” 他们强行把我从床上拽下来,连蒋枫也起来看热闹,他们三个围着我,我赤脚踩着卷尺的末端。卷尺越拉越长,最终孙彦豪停下,眯着眼睛报出数字。 “173……了不起啊孟哥!你以前168还是169?长了差不多五厘米啊!” 我用力闭了下眼睛,笑了。 ——这是我打生长激素的第三个月。
第13章 紧凑痛苦的考试周结束,寒假通知已经下来,寝室楼里陆陆续续有人拉着行李箱离开。 林寒是本地人,不急。孙彦豪头一回离家这么远,还挺归心似箭,早上考完最后一门立马就奔高铁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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