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锋挑眉:“你指挥我啊?” 宗政慈只是说:“看护好嘉宾是你的职责范围,教练。” 吴锋无奈地笑,也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跟着出去,一方面是宗政慈带队他放心,另一方面虽然周围提前清过场没什么野生动物,照理来说不会有风险,但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儿,留本就受了伤的何灿独自在这里不合适。 因此最后吴锋和何灿两人留守木屋,其他人都坐着皮卡出去了。 能够阻隔风雪,即使没有升火,木屋里还是比外面暖和一些。何灿楼上楼下地忙活一通,找到了被叠成豆腐块捆着放在二楼床下的褥子。 褥子已经发硬,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但聊胜于无,何灿一张张抖开,把木屋里的铁架床和行军床都铺好了。 摄像机持续工作,吴锋没有和他抢活干,只是在边上看着。直到他铺完一层的最后一张床,才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盖热水过去,让他喝。 何灿顺势在铺好的床上坐下,他喝了水,说谢谢。气氛很快安静下来,木屋里能听到外面的落雪声和风声。 其实吴锋是很健谈的一个人,但从第三期录节目开始,除了必要的流程他都不怎么说话,更不会主动加入进嘉宾的交谈。上一期赵军的事情不仅影响到了何灿,也影响到了他——在被质疑存在感过强、没有分寸、抢嘉宾风头后,他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起来。 何灿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忽然开口:“对不起。” 吴锋一愣,看向他:“嗯?” 何灿望着他的眼睛,坦然道:“其实我真的讨厌过你。” 吴锋为这突然的坦白挑高眉头,但脸上居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这稍微有些不符何灿的预想,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所以上一期大家对你产生误解的时候,我也没有帮你说话,站在你这边。抱歉。” 吴锋听完,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笑了。 他问:“那你是因为什么讨厌我呢?” 何灿垂下眼皮,手指下意识地摩挲杯沿,这是很明显的紧张姿态。他开口,嗓音有点像挤出来,含着窘迫的:“我……” 说了一个音节,就止住声音。面色挣扎,而后深吸一口气。 但没等他继续,吴锋就先一步道:“因为宗政慈?” 他眉角眼梢的调侃显露无疑,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被抢白,何灿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神情,吴锋像是被他的反应逗乐,很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说:“处理不好队内关系严格来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取决于我的表现。你没有义务帮我说话,事实上,那个时候你没有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已经不错了。” 那时候确实几乎所有人都在孤立他。 何灿垂下眼皮,掩住眼底的情绪:“你不在意吗?” 吴锋翘着二郎腿,脸上挺洒脱:“在意有什么用?大家萍水相处,能相处一段时间就是缘分,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没必要老抓着芥蒂不放……如果真的处不下去,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就行了。” 何灿却说:“其实做不到吧。” 吴锋一顿,听他继续道:“话讲的很潇洒,但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道理,可有些事情光凭理性没法做到……就像教练你,这期节目有真的在‘做自己’吗?” 这话说的挺直白的,不太像何灿一贯的风格,吴锋被他不留情面地驳了一通,难得陷入沉默。 何灿却没有放任沉默蔓延,他身体前倾,把手里的杯盖扣到了他手中的保温杯上。因此他们的距离也变得很近,在拧杯盖的几秒钟里,何灿抬起眼睛和吴锋对视,这个距离下一切都似毫无保留。何灿的眼神澄澈,声音很低也很郑重。 “所以,教练,我想告诉你的是,大家都很喜欢你。” “上一期节目,在那样的误会下你仍然重新获得了他们的尊重、喜欢和信赖,我很想你能肯定地接收到这些。” “……至于我,我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抵触你,这是错误的事。现在我已经放下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了,如果说人和人之间相遇是一种缘分,希望我们的缘分就算很短暂,也能是更好更珍贵的。” 保温杯拧紧,何灿退回原位。吴锋却一直没动,不是全然的僵硬,他的手掌不自觉用力,指尖挤压着杯子变成白色,眸光闪烁不定,最后扬着唇角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 分不清那是一句笑,还是一个叹息。他看着何灿,说:“谢谢你,能听到这些话,确实让我……感到高兴。” 何灿也笑望着他,两人间的氛围一时相当友好,过了半晌,吴锋突兀地问。 “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不必要的感情’,确定都放下了?” 何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吴锋问:“不再给个机会吗,也许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灿平静地说:“已经过去了。” 吴锋就没再说什么。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皮卡车回来了,车斗里面装了几大捆木柴,木柴上还压着一头冻硬了的鹿! 这只鹿是成年的公鹿,体型很大,喉咙和腹部已经破口,内脏少了一半,像是受到过野兽的啃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暂时放弃,埋进了雪地里。 又被宗政慈他们挖了出来。 这趟出去算是大丰收,一行人进屋,升火烧水、处理鹿肉,发觉床铺铺好后还夸了何灿。 宗政慈动手把鹿皮剥下来就把剩下的活交了出去,干这种事他没带手套,洗过的手仍带着一股血腥气。他来到何灿身边,没在铁架床上坐下,反而是半蹲下来,先是握了握何灿的手确认温度,又抬起脸来看他。 注视了一会儿后,他肯定地说:“你现在心情不错,有原因吗?”
第53章 何灿当时并没有回答他。 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睨了他一眼,直到他们吃完晚餐,到入睡时,两个人独处,何灿才开口。 他问:“你今天为什么帮我说话?” 算上带队的吴锋,他们一共九个人,二楼能挤挤能睡下七个人,何灿和宗政慈这组就被安排到了一楼。 一楼只有一张铁架床,并不宽,两个大男人并排躺着就能占据几乎全部空间。因此谁也没躺下,何灿靠墙坐在床上,宗政慈坐在床沿,套着长靴的腿搭在木地板上。 宗政慈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看着他动了动眉梢。 何灿压低声音提醒他:“齐涟。” 宗政慈闻言,仅仅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何灿不由皱眉,见他不愉的表情,宗政慈隐约叹了口气,抬手摸向他的眉毛,才道。 “你不想我插手吗?” 何灿偏头,避开了他的动作,冷淡道:“我只是稀奇。” 因为躲避,他后脑也抵在了墙面,和宗政慈之间保留着能完全看清彼此模样的距离,他不紧不慢地问。 “你相信我——相信我不是故意没提醒陈莉她的动作容易受伤?相信我没利用苦肉计来赢得她的好感?” 宗政慈和他对视,何灿的语气散漫,视线却极重极深,笔直地投射过来。眼神碰撞,宗政慈用了几秒钟时间,选择说真话。 “我不相信。” 何灿抬了抬眼皮,眼神霎时放软,声音低低的:“……原来到现在你也还是不相信我啊。” 宗政慈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的注视后,他用阐述事实的语气开口:“你是故意的。” 闻言,何灿受伤的神情迅速收起,就像他表现出受伤的模样那样自然。他并未打算继续演戏示弱,只是以傍晚宗政慈刚回木屋时相同的奇异眼神打量着他。 半是试探半是恍然,透着些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新鲜,他问。 “你既然知道,还那么说?” “我说的也没有错。”宗政慈平静道:“你做什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你没有伤害到别人。” 何灿说:“如果我伤害了呢?” 宗政慈看向他。 何灿扬起唇角:“你知道吗,推波助澜让所有人孤立吴锋,我做的。而现在有超过半数的人都觉得我仅仅是讨厌过他而已,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还有,他还认为我讨厌他的原因,是……” “是因为你喜欢我。” 宗政慈打断他。 何灿微微一顿,宗政慈笑了笑,没有隐含任何多余情绪的,很普通的那种笑容:“可惜也是谎话。” 下午和吴锋沟通时对方接受得过于顺畅的异样感卷土重来,何灿心中隐隐浮现某个猜测。 “你……”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宗政慈说:“说我的不主动让你难过,但我只是习惯于沉默。后来你和赵军走得近,我不高兴,才在后来他质问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为了保暖,一楼壁炉里的柴火仍在烧着,跟他们之前夜宿在雪地里的环境截然不同,相比较起来过于温暖了。宗政慈确实有着鼎盛年纪最充沛的精力和最强壮的体格,他只在中午和晚上吃了两次药,现在看起来病已经大好了。发烧的红从颧骨上褪去,他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气质,好像不屑于跟任何人维持更亲密的联系。 但现在他就和何灿处在跨越那个界限的亲密距离。 他放缓嗓音,姿态近乎于低三下四:“吴锋骂了我,说我根本不懂事。他本来就挺喜欢你,现在当然也一样。” 何灿怔怔地盯着他,思维仍在运转,却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宗政慈起身,用烧好的水清洗了挂在墙上积灰的皮水袋。 是用牛皮包裹的,装进滚烫的水,表面透出热烘烘的温度。宗政慈把它放进何灿的怀里,弯腰时摸了摸他缠着绷带的掌心,他站在铁架床边,却不显得居高临下,只是那目光从上方压下来,变得富有重量感。 “至于你刚刚问的。”经过变声后的男声已经承载着趋于成熟的力度,好像是一种保证,他说:“只要你不伤害自己,就可以。” 何灿躺在睡袋里,隔着一层被褥和睡袋,铁架床并不觉得有多硬。他脱了外套,先前睡在雪洞,他们都是穿着厚重的防寒服的,这会儿穿着羊毛衫,感受尤其轻松。 怀里的皮水袋持续散发着暖意,他的双手已经变得热乎乎的,他翻了个身,微微蜷起身体,壁炉的火光映亮木屋,不远处的炉前有一团黑色的影子。 那是宗政慈。铁架床太窄,宗政慈没有和他挤,把睡袋铺在地上睡的。和壁炉隔开一段距离,光线不够照亮他的脸,何灿只能看到他鼓起来的睡袋。 何灿好似想了一些什么东西,又好似什么也没想,那些在脑海中滑过的念头只不过是临睡前无意义的思维发散。而不可否认的,他此刻的心情是宁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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