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经历了五个小时,医院外头围满了媒体,而后又被全部撤走。 此刻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关于宋清淮受伤,极有可能再也没办法弹琴。 虽然消息很快被撤下去,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清淮被五花大绑固定在病床上,全身上下几乎都上了石膏板,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只有眼睛和嘴巴。 不过也用不上了,因为宋清淮没有清醒的迹象。 郑云帆探望他都不知从哪下手,病房外响起脚步声 ,他一抬头气就不打一出来。 傅识均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那衬衫并不日常,也就是说,宋清淮出事的时候,他极有可能沉浸在某个销金窟。 “你给我出来!”郑云帆毫不客气揪着他的衣领 。 傅识均凝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反抗跟着出去了。 郑云帆和宋清淮是大学同学,两人志趣相投十分玩得来。然而亲疏有别,哪怕两人玩得再好,他知道宋清淮最在意的只有一个傅识均 。 后来他才明白,两人是这样暧昧的关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宋清淮有多喜欢傅识均。 “你当初怎么说的?会好好照顾他,会爱他一辈子,你的一辈子可真够短的。” 郑云帆抬起拳头照着那张投保了一个亿的脸砸去,他以为对方一定会躲。 但傅识均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直挺挺地接了这一记拳头,唇角破了见了血。 他没有说话,像一棵失去养料的大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 两人站在病房前对峙,有路过的护士阻拦了一下。 郑云帆甩了甩发疼的手指,“怎么?心虚了?!” 傅识均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郑云帆吓一跳,闭上嘴,两人沉默下来。 “他一直没醒吗?”傅识均一开口,声音粗粝得像在砂纸上刮蹭。 郑云帆头也没回,“是,不醒也好,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面对这事儿。” 宋清淮有多爱钢琴他们都知道,寻常人遇到这件事都会崩溃,更何况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宋清淮招谁惹谁了。” 郑云帆还有工作,不能一直留在这儿,病房里只剩傅识均。 宋清淮仍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像一幅折损的美人画。 思绪开始翻腾,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犹如走马观花。 六月份的某天,一份监控送到他面前。 五年前,本该在千里之外出差的宋徽商,半夜来到傅家夫妇所在的渔村。 在他离开后不久,傅家夫妇死于二氧化碳中毒,第二天才被发现。 宋徽商托关系删掉了这一行程记录,这事儿谁也不知道。 办案负责人走了过场,勘察现场得出结论是,没有第三方存在痕迹,宣布为自杀。 他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没留下只言片语,一夜之间,他成了没有家的流浪狗。 后来宋徽商帮他操持的葬礼,又收购了群龙无首的傅氏集团。 利益是悲剧的永恒课题。 如此种种,他实难自我说服。 他已做好打算,收集证据重启旧案,不管如何做一个了断,慰藉父母枉死的冤魂。 可是,宋清淮,宋清淮…… 傅识均垂首端详,他清醒的时候,两人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 宋清淮瘦了,下巴尖尖儿的,像被霜雪打了的玫瑰。脖子以下被完全包裹,只露出了一点点泛白的指尖。 这双手曾经演奏出惊动世界的音乐。 他的仇人此刻躺在病床上,他该高兴的。 窗外的风很急,唰唰唰打在玻璃上。傅识均脸色灰败,干燥起皮的唇瓣黏在牙上,绷成了一个苦痛的弧度。 “淮淮,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恨也好,爱也罢。 感情这个课题,没人能给他一个标准答案。 他已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就这样互相折磨、互相取暖,这个冬天才不会这么难挨。 痛苦的呢喃消散在空气中,病房门敲响。 护士进来换药,她有些讶异,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里,傅识均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衫,这得多紧张匆忙。 “您受伤了,我给您上个药吧。” 傅识均按了按受伤的嘴角拒绝了。 “诶,”护士想告诉傅识均宋清淮生病的事,但是又有保密原则在,只能委婉地提醒,“多注意一下病人的健康。” 傅识均应了一声,沉沉盯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离开了病房。 宋清淮睡了一天一夜,摆脱了梦境清醒后,跌入了另一个噩梦。 “老师,我怎么了?” 宋清淮全身动弹不得,像困在牢笼里的小兽,迷茫地望向众人。 “宋先生,冷静一些。” “宋先生,请不要激动。” 杨老耷拉着眼皮,头发又花白了一些,他有些不敢和宋清淮对视,眼睛虚虚落在被子上,“清淮,你别伤心,咱们积极治疗复健,还是有机会……” 有机会恢复吗?他不知道该怎么陈述这样、这样触目惊心的真相。 宋清淮总算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一一扫过床边的人,所有人神情凝重,垂着头像在哀悼。 这样怜悯的眼神像一把把刀子又落在他身上。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是他还活着的体征。 仅仅是活着。 他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大脑中枢拒绝处理这个信号。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顾忌着身边人的情绪,努力轻松道:“我没事,我不疼的。” 杨老重重砸着拐杖,浑浊的泪水在脸上流成了一道沟壑,他年近古稀,两个学生却先后折了,心中的悲痛难以消解。 宋清淮有心宽慰杨老,语气十分乐观,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 他眼珠动了动,悄悄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又忍不住唾弃自己,贱啊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狗男人。 可不想傅识均,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一动也动不了,眼睛费劲地斜斜地望向窗外,雪没有停。 这场雪还会停吗? 有一瞬间,他宁愿葬身在雪地里。 而不是这样,任人摆布地活着。 医生嘴唇翻飞,专业术语从宋清淮的左耳钻到右耳,一个字也没入脑。 医生叹了口气,“宋先生你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负担。” 宋清淮客客气气,“我很好,请不用为我担心。” 他如同冷眼旁观的观众,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感同身受。滔天的情绪被深深掩盖在某个角落,像薛定谔的箱子,只要不打开,他还是从前的宋清淮。 警方得知宋清淮清醒,第一时间赶过来做笔录。 “宋先生认识歹徒吗?” 这是正常的流程问题,可这恰恰是宋清淮想回避的问题,丝丝缕缕都牵扯着旧事。 宋清淮嘴唇翕动,“认识,他们是工地的工人。公司破产清算后,包工头卖了工地的器材跑了,工人没拿到钱,就来找我。” 卓鸿笔尖一顿,他抬起头观察了一番宋清淮,“这几年你一直在按时给他们打钱,这个月才还清。” 宋清淮垂眸,“是,数额太大。” 按理说,工程款在一开始已经打了过去,宋清淮没必要再付这笔钱,卓鸿把这个疑问说了。 宋清淮闭上干涩的眼睛,带着自嘲的口吻:“他们全国各地跑养家糊口,这笔钱不发,他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每年留守儿童的新闻一茬接着一茬,他感同身受,希望人间多一些团圆美满。 只是他高估了人性,也高估了自己。 卓鸿夹好笔,面上有些许动容,“宋先生,那段路的监控出了问题,歹徒为什么会拿了钱又暴起伤人?他们说你之前找人打伤了他们,这是他们的报复。” 谁打伤了他们?宋清淮有一瞬间不解,而后反应过来,有些发怔。 卓鸿缓和了语气,“抱歉宋先生,这些都是要走的流程,希望你能理解。” “我要起诉他们卓警官,这确实是报复,而且有幕后人。”
第32章 困难重重 几天后。 警车停在一个小区前,引得里头的居民回头确认了一眼。 眼尖的片警认出来,这居民不是别人,是一位国民家喻户晓的老演绎家。 “嘶,老大,这是北城最顶尖的小区了吧,宋清泽一个出道没多久的小明星怎么住得起?”片警儿嘬了一口牙花,总感觉要仇富了。 小区大门近五米高,两边雕刻了一对游龙戏珠互相缠绕,各镶嵌了一颗约莫成人拳头大小的珍珠。游龙姿态活灵活现。 一旁年轻帅气的保安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卓鸿确定了宋清泽的门牌号,然而警车不能进入小区,几人只能步行。 方才的片警愤愤不平,“一个保安神气什么?这叫妨碍公务!” 卓鸿抬手阻止了他的絮叨,几人到了一栋独栋前,他伸手敲门。 保姆在电子猫眼后问了半天才开门请他们进去。 卓鸿等人候了半个小时左右,宋清泽才姗姗来迟。期间连茶都没有准备,他预感这不是一次顺利的谈话。 宋清泽落座主位,戴了一个口罩,眼睛红肿。 “抱歉警官,我过生日时候不慎着凉了,刚从医院回来。” 这句话有两个信息:一是他有不在场证明,二是他没办法接受长时间调查。 卓鸿思忖,才刚开始就碰了个软钉子,是什么让宋清泽这么有恃无恐? “那这几天发生的事,宋先生也不清楚了?”卓鸿擅长红脸黑脸轮流用,这往往能轻易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宋清泽招呼佣人上茶,随后用一种迷茫的语气说:“卓警官指的是什么?” 卓鸿接了茶道谢,似乎在认真品茶,不动声色撩起眼皮观察对方的神色。 宋清泽坦坦荡荡,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卓鸿心下怪异,如果真是宋清泽,对方真的能如此不动声色吗? 对方似乎有着一种底气,卓鸿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轻易下定论。这是一起恶劣的社会性.事件,如果真的只是歹徒口中的报复,不会用这种方式——宋清淮的一双手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骨裂。 虽然不是植物人,但目前也差不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而最令人心生不忍的是,宋清淮的手再怎么恢复也不能到全盛时期的精细。 一个天才失去了天赋,从此泯然众人矣,像一出难以收尾的悲剧。 从社会关系上看,宋清泽的嫌疑最大。 卓鸿不再兜圈子,“宋先生,12月12日晚十点,你在哪?” 宋清泽回忆:“我在过生日,宴会上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一晚上我都没有离开过酒店,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有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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