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止:你有什么想去的酒吧吗?喝酒?还是蹦迪? -陈芒:没有。 -景止:那我带你去清吧好了。 -景止:你现在在哪? -陈芒:三元桥。 -景止:那你来工体找我吧,近一点。我把定位发给你。 . 六点,酒吧刚营业,目前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音响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二楼的靠窗的座位,景止把酒单推向陈芒:“喏,想喝什么自己挑。哥请你。” “……哪个度数高?” “你奔着喝醉来的啊?”景止了然地在酒单上点了点,说:“这几个都是高度酒,三四十度,我的话,四杯会醉,五杯断片。仅供参考哦。” 陈芒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就不像是混酒吧的脸。他漠然扫了几眼度数,而后说:“一杯信徒。” 瞬间景止眼睛都大了:“信徒?六十度那个?whiskey?肉桂?苦艾?苦精?” “你怎么记得它的配料?” “因为他妈的上次老子喝一口从舌头麻到胃里!巨!难!喝!” “哦,那挺好的。” 景止朝等在一旁的服务生招招手,要了一杯信徒和一杯胭脂。 “尝试一些名字很美丽的特调是我的爱好,顺便还可以得到一些微醺的快乐。你呢?怎么想出来跟我喝酒了。”景止总是可以轻易露出那种治愈的笑容,这点跟陆藏之挺像。 陈芒淡淡地说:“这个年纪恐怕也找不到别人能出来喝酒吧。” “上来就点度数这么高的,遇到烦心事了?无法解决?” “……” 陈芒不是擅长敞开心扉的人。漫无目的地在景止那张略显幼态的脸上打量片刻,他忽然说:“你今天化妆了?” “是啊,你没女人要,我可有。”她撩开一点刘海,把眼妆展示给他:“红眼影,好看吗?” “一般。” “没品味。”景止“嘁”了一声,“待会儿我凭借这张脸,进来一个美女我要一个微信。” “……” 语塞片刻,陈芒干脆换了个话题:“小珝怎么样了?” “她?”景止一时愣神,最后垂下眸子,“挺好的,成绩也好,听说数学又是年级第一,语文……” 陈芒无奈:“我说那只猫。” “啊!噢!你说猫啊!”她偏头笑了笑,“猫好着呢,现在胖了好几斤,我每天就在家陪它。给它买的猫抓板它不抓,抓我沙发。” 陈芒大概懂了为什么人失意的时候愿意约上三两好友小酌一杯。 因为你专门框出了一段时间,用于休闲和放松,而不会感到负罪。 调酒师把两杯鸡尾酒端了上来。 那杯名为「信徒」的酒盛放在马天尼杯里,澄澈的碧绿色酒液散发着恶魔气息,好像在蛊惑你,在你耳边低语。 陈芒尝了一口,苦,苦极了,从舌尖麻到舌根,从舌根苦到胃里。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受虐倾向似地又喝了一大口,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种傻逼就活该喝这么苦的东西! “喂!”景止想拦已经晚了:“你至少品一下啊!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陈芒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眼睛又盯上了景止面前的「胭脂」。 “得得得,行行行,给你给你。”景止把酒推给他,自己下楼到吧台那又点了一杯。 “您好,再来一杯僵尸,加一点度数。然后麻烦和一杯蜂蜜水一起端上来。” 回到二楼,少年靠着窗边俯瞰城市夜景,面前两个酒杯已然都空了。 景止盯着他的侧脸,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明明相识的时候,这人好像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怎么变得这么有心事了呢。 你无法要求一个闭塞的人开口说话,所以景止落座,叹了口气,主动聊起自己的事。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和你出来喝酒,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不擅长跟异性打交道,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好,就会让那帮男的觉得我喜欢他们。跟你出来就不会,你没那么无聊。我很放松,谢谢你。” “……嗯。” . 家里。 陈芒临出门的时候心情好像不错,陆藏之就知道,那二十二万的事解决了。于是他满心欢喜地点了一桌子必胜客,在家里等着陈芒回来吃晚饭。 18:03,必胜客宅急送已送达。陆藏之把陈芒喜欢的雪顶咖啡单独放进冰箱冰好,再从B站里找到陈芒会感兴趣的KPL比赛回放,然后就是默默地等待。 . 酒吧。 陈芒喝了第三杯,是的,他把景止那杯又喝了。 “你别太过分,我加过度数的,这是我要喝的。”景止叉腰看着他。 “你要喝自己再点。”少年眼神湿漉漉的,连眨眼的动作都变得缓慢。 “好自私的人啊……光顾着自己喝,明明我才是爱喝酒的那个。作为补偿,你起码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不然我不陪你了?” “……”陈芒支着下巴,看着楼下这城市车流如梭,沉默了很长时间,景止也等了他很长时间。 再开口,连声带好像都被酒精浸哑了:“我妈妈的青花瓷。” 他说:“陈骏欠了赌债,去年,我把妈妈的遗物,那个青花瓷,当了。当了二十八万,十二万还债,剩下十六万,我给存起来了。” “但是上个礼拜,典当行的臭老头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要用三十八万,把青花瓷买走,叫我抓紧带钱来赎。我就借钱,借钱……我找同学借了他妈的二十二万,才凑够这三十八万。结果……刚才我去典当行,他又说对方涨到了四十五万……” 景止一拍桌子:“他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照这么下去,他能一直加价,你还能一直跟他耗下去吗?他就是在压榨你的底线!” “是啊……”陈芒垂着脑袋,高浓度的酒精在血液里反复冲刷,麻痹着神经。“所以我真的特别想,喝醉了以后,把那个臭老头骂一顿,告诉他,这青花瓷老子不要了,你一分钱也别拿……” “但是……我舍不得……那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我承诺过,会把它带回家……我怎么能食言呢……”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创可贴。 这些话都吐出来之后,笼罩少年的阴郁也并没散去半点。 景止趴在桌上,和他对视:“你好像还有其他心事。” “也许吧,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要钱。” “陈芒,妈妈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的。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她的青花瓷,负债累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妈妈会难过的。” “……人死了是没有魂魄的,妈妈也不会看到我怎么样。”陈芒偏开眼,红着眼眶,“反倒是我,活着的人,身边没有念想,才会难过。所以,拿回青花瓷是我一厢情愿的,是活人一厢情愿的。” “那你的念想就只有青花瓷了吗?” “什么?” “我是说,陆藏之。”景止眨眨眼。 听到这个名字,陈芒涣散的目光里的确焕发了一线生机,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才不关心我呢。”他说。 景止特别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 “……” 陈芒小声说:“再帮我点一杯酒吧。” . 19:12。 桌上的披萨都凉了,陆藏之只好把它们一个个盖好。他很想偷吃一只凤尾虾,但最终也没有下这个毒手,而是一并扣好,省得落灰。 他拿了本小说,坐在沙发上边等边看。 陈芒应该很快就回家了吧。 . 成全他人是景止的一贯美德。 你想醉是吧,行。她直接要了一杯加度数的长岛冰茶,“喝吧,醉了我抬你。” 陈芒刚才起身去了趟卫生间,脚步已经开始打晃了,洗多少把脸也无济于事。 爵士乐还在舒缓地奏着,他坐在景止对面,轻飘飘地说:“我好想死啊。” “我知道。”女孩温和地说,“这日子我也一天都不想过了。生活烂成这样,不想死才怪吧。” 陈芒说:“和陈骏每天生活在一起,我挨打,挨骂,拼命挣那点儿钱,还落不到手里。现在陈骏进去了,我怎么还要拼命挣钱呢?” “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啊……”他说,“真的没个头了吗?这辈子,是不是就是,挣钱,还债,挣钱,还债……” “那天开庭把陈骏判进去,我应该特别高兴才对……但是我那天好伤心,我特别伤心……” 他毫无逻辑地表述着,泪珠一滴滴串成了线,景止则安安静静地听。 “我特别特别伤心……我觉得我把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我的家人送进了监狱……可是秦律师告诉我,那不是爱,他说那不是爱,可是,那不是爱,那是什么呢?他爱我呀……他爱我的呀……” “陆藏之对我好,他会拥抱我,他会冲我笑,他从来不打骂我,但是我特别茫然,我非常茫然……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忽远忽近,我好想接近他,可是他让我觉得好冷漠……” “他太冷漠了……他看起来对谁都很热情,很友好,其实比冰块还冷……”陈芒呜咽着,埋头趴在桌上,“我们到底算什么……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算……我们的关系,只是他个人善意与怜悯的产物……他太冷了……可是我那么想靠近他……” . 嗡。 -景止:接电话,别出声。 “我好想接近他,可是他让我觉得好冷漠……” “他太冷了……可是我那么想靠近他……” 陈芒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陆藏之全程瞠目结舌地听,直到陈芒在喃喃过后暂时睡着。 “喂?景止?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哪?”他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已经三两下披好了外套。 景止:“狗窝酒馆,喝多了,来抬吧。” . 什么复古,什么爵士乐,少年裹挟着寒气风风火火闯进来,噔噔噔直上二楼。 “陈芒!” 他一眼看见男孩趴在桌上,赶紧凑到他身边蹲下,把他晃醒:“陈芒?你怎么样?不哭了,不哭,我在,我来了。” 陈芒朦胧中睁眼,看到惦念的人,居然还有些不真切。 陆藏之一定担心坏了吧,他肯定要批评我了,责怪我喝酒伤身。 这样想着,陈芒嗫嚅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陆藏之关切地捧着他的脸,替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你听着,陈芒,没有对不起,你很好,非常好,没有对不起我。乖,我给你带了蛋挞,吃一点,不然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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