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衡察觉到了, 动了动唇, 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车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饭馆前停下。下车后, 秦翊衡走在前头, 撩开门口的挡帘,等章乔进来才放下,继续往里走。 老板也是个中国人,见到秦翊衡先是一愣,继而面露惊喜。 章乔旁听两人对话,老板应该认识秦翊衡,说他好久没来了,又问吃什么。秦翊衡没看菜单,直接点几样,又很仔细地交待老板:“麻烦清淡点,少放油盐。” 老板把两人引到窗边坐下就去厨房忙了,章乔打量一遭,店面不大,装修简单却非常干净,他问:“你来过?” “嗯。”秦翊衡拎起水壶给章乔倒水,“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会来。” 章乔想起来了,秦翊衡正是在伦敦读的书。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很快上菜,菜式清单却道道可口,尤其番茄蛋花汤酸浓开胃。 老板原来是星级酒店的主厨,过来投靠亲戚,同妻子一起开了这家小饭馆谋生,刚站稳脚跟就把上小学的女儿也接过来读书。 老板上完菜又钻进后厨忙碌,老板娘在柜台算账,小姑娘依偎在母亲身边写作业,头发垂下遮住眼睛,老板娘从手腕抹下皮筋温柔地女儿给绑头发。 章乔看得出神。 秦翊衡停下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一看章乔脸上掩不住的落寞,终于忍不住问:“你见到她了?” 章乔轻轻点头:“嗯,见到了。” 章乔这几年心心念念就这一件事。虽然他没明说,但从前一晚的情况看,秦翊衡能猜到,章乔和章木之的见面应该并不愉快。 秦翊衡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章乔摇头:“不知道,还没想。” 吃完饭,秦翊衡去结账。老板想按国内习惯免掉服务费,秦翊衡却坚持付钱,老板便送一小袋话梅表示感谢。 章乔正觉得嘴里没味,立刻塞一颗到嘴里。走出小饭馆,秦翊衡没上车,径直拐进旁边一家平价超市。 章乔含着话梅,落后几步跟在秦翊衡后面,见秦翊衡熟门熟路地在货架间穿行,好奇他到底要买什么。 终于,秦翊衡停下了脚步,视线上下一扫,弯腰从货架拿起样东西。 章乔凑近看:“秋裤?” 还是加绒的。 他瞥一眼秦翊衡两条长腿:“你要穿?” “我不穿。”秦翊衡说,“你穿。” 章乔就没有穿秋裤的习惯,闻言立即拒绝:“我不。” 秦翊衡蹙了蹙眉。 伦敦就算下雪也不过零下一两度,章乔很坚定:“我不穿。” “可你生病了。”秦翊衡往他裤子看,目光停在敞开的裤管,有些无奈,“会冷。” 章乔忽然想到网络流行的段子,“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搁在秦翊衡身上该怎么形容? 融融暖意在心田流淌,他故意反问:“你穿了吗?” 秦翊衡表情一僵。 章乔讲条件:“你穿我就穿。” 说这句话时,章乔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也微微翘着,终于又是秦翊衡熟悉的模样。他立刻妥协了,又拿起一条。 “不要这个。”章乔把两条灰不溜秋的秋裤搁回去,拿起两条红色的,“过年嘛,穿得喜庆点。” 秦翊衡深呼吸,无所不应:“好,你开心就行。” 章乔愣了愣,视线相交又飞快错开,含着话梅嘟囔:“我没不开心。” 收银台在排队,章乔双手插兜,四下打量,问:“你上学时都在这里买东西?” “嗯。” “为什么?”章乔又问。 秦翊衡抬眼看去,似乎不解。 “我的意思是,”章乔说,“吃平价餐馆逛平价超市,怎么看也不像个富二代的做派。” “那应该什么做派?”结账的队伍往前挪动,还有一位顾客就到他们,秦翊衡掏出钱包,神情忽然变得郑重,“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有钱。” 章乔一愣。 秦翊衡又补充:“或者说,即便有钱也并不是我的。” 说完,他沉默一阵,很认真地问:“你介意吗?” 章乔张了张嘴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终于排到他们,秦翊衡把两条大红加绒裤递给收银小哥,章乔低头假装看架子上的东西。 好巧不巧,架子最上层搁着的是避孕套。 章乔连忙移开视线,收银小哥却已经注意到了,随口问:“要买吗?螺纹新款,两盒有折扣。” 秦翊衡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低头一看,顿时明白。 两人都没出声,小哥意识到搞错,连连道歉:“抱歉,我以为你们是……” 秦翊衡脸色不变,递过去信用卡:“谢谢,我们不需要。” 回酒店,两人分别换上秋裤,秦翊衡还想穿外裤,被章乔阻止:“别啊,这样挺好的,你要是不冷就这样穿着呗。” 房间开了空调,的确不冷,秦翊衡又一次妥协。 章乔滚进被子里,又量一遍体温,果真如秦翊衡所说有反复,好在只有37.5度,不算高。 秦翊衡又给他贴了片退热贴,垂着眼温声问:“要睡觉吗?” 出去一上午,章乔的确累了,打个哈欠却没有闭上眼:“那你呢?” “我要处理点事。”秦翊衡说。 章乔心道秦翊衡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刚才在回来路上还接江南的两个电话。 “要出去吗?”章乔问。 “就在外面客厅。”秦翊衡说。 章乔点点头,看着秦翊衡穿红色裤子在他眼前晃,唇角不由一弯。 “别去客厅了,就在这里吧。”章乔说得很慢,“我想随时看到你。” 他不愿去想秦翊衡为什么来,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又什么时候要走。如果说这是他们最后的短暂相处,他只想日后回忆时彼此都能感到愉悦。 秦翊衡目光很深,替章乔掖好被角,应道:“好。” 秦翊衡把一张单人沙发挪到床尾,章乔能看得见的位置,看一会儿电脑就要抬头看看章乔,彼此视线相碰,相视一笑。几次后,章乔睡着了。 秦翊衡搁下电脑,轻手轻脚走回床边,半蹲下,满心想要触碰却又怕吵醒睡梦里的人,手悬在半空,良久也只敢碰一下章乔翘起的头发。 他起身刚要走,章乔搁在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跳出一条新消息。内容没有隐藏,秦翊衡直接就看到了。 是章木之助理,询问章乔现在是否方便,章木之想见他。 秦翊衡扫一眼那号码,将手机调成静音又搁回床头,走到外面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章木之的助理之前都是通过邮件跟章乔联系,没听过声音,以为秦翊衡就是章乔,又问他现在是否方便。 秦翊衡问什么事,助理也不清楚,只说章木之有东西要给他。 想到章乔跪在雪地里崩溃的样子,秦翊衡眸光深了深,略一思忖,报出酒店的地址。 既然是章木之要见,那就让她来好了,他正想会会对方。 章木之很快到了。 秦翊衡下楼,走到大堂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章木之的东方面孔在一群老外里很扎眼,那眉眼也与章乔很像。 他走过去,不冷不淡地打招呼:“章教授。” 章木之裹着一身寒气,面无表情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 秦翊衡自报家门,又说:“章乔在休息,您有什么事?” “休息?”章木之极快地蹙了下眉,终于开了口。 “是,他发烧了。”秦翊衡可以停顿,“就在见完你之后。” 章木之脸色不变,再一次打量秦翊衡,目光多几分审视,忽然意识到什么,说:“你才是恒礼的那个副总裁,他是借了你的名头。” “的确这样。”秦翊衡直言不讳,“如果章乔提前亮明身份,你恐怕不会见他。” 章木之目光冰冷,不悦全写在脸上,严厉地反问:“见不见是我的事,你又以什么立场代表他跟我说话?” 秦翊衡早听说章木之满心医学研究,为人却极为冷漠严苛,如今见面才知道传闻不假。他刚才一直观察章木之,在听说章乔发烧后,章木之连眼都没多眨一下,更别提一句关心的话。 秦翊衡心头升起愤怒,也不再那么客气,同章木之针锋相对:“我是他未婚夫,这个立场够不够?” “未婚夫?”章木之挑起细眉,看秦翊衡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 担心章乔随时会醒,秦翊衡不想多纠缠,他低头看去,发现章木之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看不清全貌,但那垂着的红色流苏表明,这正是他送给章乔的那枚平安结。 平安结怎么会在章木之手里? 秦翊衡疑惑,却没问,直截了当道:“你手里拿着的平安结就是我送给他的,请还给我。” 那晚见面后,章木之先行离开,又很快返回咖啡馆,可惜座位空了,她只在桌子底下捡到这枚平安结。 平安结拿在手里,章木之看了看,拎起上头的钥匙圈递给秦翊衡,转身就要走,脚步倏然停顿,往一个方向看去。 她很快又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穿过旋转门离开了。 秦翊衡将平安结握在手里,原地站了片刻,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人顿时愣住。 “你怎么下来了?” 章乔睡醒,房间里找不到秦翊衡就下了楼。 他又往旋转门看一眼,走到秦翊衡面前,从他手中抽走平安结,重新挂在手机上,而后平静地说:“有点饿了。” 酒店有中餐厅,吃饭时章乔又变得沉默。回房间后,秦翊衡想要解释,章乔却抢先说:“我有点累,想睡了。” 秦翊衡只得将要说的话咽回去:“好。” 章乔躺进被子就闭起眼,秦翊衡仍坐在床尾的小沙发,电脑搁在腿上却无心工作。 章乔睡得不安稳,时不时翻身,腿也在被子下蜷起又伸直。 几次过后,秦翊衡意识到什么,手探进被子里一摸,碰到了章乔冰凉的双脚。 章乔根本没睡着,被秦翊衡一碰就睁开眼,曲腿坐了起来。 “冷怎么不说?”秦翊衡问。 章乔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秦翊衡走到空调控制板前把温度调高,又走回床边,垂眸盯着章乔的发顶看了几秒,忽然单膝跪在地毯上,强硬地把他的双脚从被子里拉出来。 章乔一惊:“你干什么?” “给你捂一捂,脚冷的话睡不着。” 手掌覆上章乔白皙的脚背,秦翊衡将他的双脚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章乔心头震动,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翊衡。 房间里一时无声,直到秦翊衡问:“你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 秦翊衡原本打算看看章木之要做什么,然后再叫章乔,然而章木之的态度又让他觉得完全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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