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得挺好的。” 仙人掌已经长得半人高,秦翊衡抬手碰了碰,刺扎得手心疼。 他问:“能开花吗?” 老花匠还是那套说辞——用心养就能开。 秦翊衡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秦翊衡去公司。 往常汇报完工作,秦翊衡都会给江南指示,但今天,江南都说完好一会儿了,秦翊衡还是没反应。 秦翊衡坐在办公椅里,手握钢笔,笔尖悬着半天没动。 江南正纳闷,就见秦翊衡忽然搁笔拿起手机,看一眼又放下。 他眼尖,看那屏幕上似乎是航班信息,飞伦敦的。 章乔应该走了吧,江南琢磨,听说受寒流影响,伦敦大雾,出港航班取消,进港航班也改降其他地方,也不知道章乔有没有到。 秦翊衡又不动了,镜片后的眼睛直直盯着某处,跟失了魂似的。 “翊衡总。”江南喊了两遍秦翊衡才抬眼,“那个,章乔不是走了吗?那还要给小满重新找住家家教吗?” 听到章乔名字,秦翊衡沉寂的目光在镜片后微微闪动,良久后说:“不用。” “哦。”江南应道,“那我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也受寒流影响,两天后,岚城气温直降到零,还下起了雨。 江南正跟部门同事讨论工作,就见秦翊衡忽然从办公室出来,边穿外套边疾步往外走。 那同事赶紧低头,大气不敢出,等秦翊衡走了才直起身,好奇问:“翊衡总这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江南望着秦翊衡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秦翊衡这两天奇奇怪怪,他摆出助理架势,“老板的事别瞎打听。” 秦翊衡驱车回山上,车刹停在别墅前,他连伞都没打就下车,快步走到花园一看,山茶和月季被雨浇湿,那盆仙人掌却不见踪影。 “舅!” 秦翊衡回头,看到了门廊下的秦小满,视线再一垂,落在了秦小满脚边的仙人掌上。 他走过去,等到门廊下,头发已经淋湿,衣服上也沾着道道水迹。 “谁搬进来的?”秦翊衡问。 “奶搬的。”秦小满嗓音细细的,说完又蹲下,手欠地去摸仙人掌的刺。 那只鹦鹉在头顶笼子里叫唤:“小仙儿小仙儿。” 这是秦小满教它说的,秦小满面露得色,却故作凶巴巴地威胁:“再喊把你扒毛烤了哦。” 鹦鹉:“……” 方姨听到动静出来,见是秦翊衡有些惊讶:“这么早啊?” 秦翊衡没说话,视线仍落在那盆仙人掌上。 方姨说:“我见下雨就给搬进来了,小乔说这个不能淋雨。” 秦翊衡这才抬头,方姨见他衣服头发都湿了,颇为狼狈,忍不住说:“车上没搁伞啊,怎么淋成这样?” 提到章乔,方姨心里又不是滋味:“对了,小乔怎么样,他到了吗?” 秦小满也不玩了,支起耳朵听。 章乔的航班改降英国北部,受大雾影响火车也停了,只能找其他办法去伦敦,秦翊衡提出派车送他。 章乔很晚才回复:【不用了,谢谢。】 文字太简洁了,显得冷冰冰的,不像面对面说话,章乔总是笑眯眯的,语调轻快听着悦耳。 雨势渐长,雨点落在地上又飞溅起,潮气更加剧了寒冷。门廊下一时无声,秦翊衡语气有些沉:“应该到了。” 方姨叹气:“小乔走了,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原先他在的时候还能陪我聊天说话。” 说完,方姨又埋怨起秦翊衡:“就非得要赶着过年走,你也是,也不留他。” 秦翊衡不愿谈这个话题,见门廊下又晾了几排香肠,转移话题问:“又晒香肠吗?” “这是预备给你舅妈送去的。”韩紫岚对秦翊衡不错,方姨感念,每逢年节都做点吃食送去表达感谢。 提起香肠,方姨想到件事:“咱家是遭贼还是进黄鼠狼了,我挂在外头的东西莫名其妙总是少,香肠晾一晚上就少两根。” 庄园安保森严,遭贼没可能,黄鼠狼也应该不会有,秦翊衡心想八成是方姨记错,但嘴上应道:“我让人查查。” “赶紧换件衣服吧。”方姨又说,“既然回来就给我打下手,不许偷懒。” 转眼到除夕。 按惯例,所有人都要去大宅吃年夜饭,忠叔早早通知,务必不能缺席。秦小满不乐意,绷着小脸不吱声,方姨也高兴不起来。 秦翊衡想,他自己也就算了,难得过年,他不想让秦小满吃个饭还提心吊胆,干脆不让秦小满去,自己沿小路走上大宅。 等到的时候,秦亦南一家已经等在了客厅。 自从挨了韩紫岚三巴掌,秦亦南老实多了,不仅在公司表现积极,在家中也上演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一早带大表嫂和秦焱到了。 秦明唐和韩紫岚很快也到了,秦亦南连忙从沙发站起来,亲热地喊“爸妈”,一副孝顺恭敬的模样。 秦明唐被秦亦南气了一回,卧床大半个月,连公司都没去,最近刚好些,一身气派的手工西装,却依旧掩不住满脸病容。 韩紫岚表情淡淡,绕过秦亦南看向秦翊衡,见秦翊衡就一个人,走过去问:“小满没来?” 秦翊衡说:“我让他呆在家里了。” “不来也好。”韩紫岚点点头,“省得拘束。” 晚饭菜肴比平时更加精致,秦翊衡却食不知味。秦昭礼精神不错,吃完还要去活动室听音乐,秦亦南殷勤地陪着。 秦翊衡不愿往前凑,脚步略一迟疑,就被韩紫岚发现了。 “翊衡。”韩紫岚叫住他,“我想出去散散步,你陪我去吧。” 夜空舒朗,嵌着点点星光,庄园冷寂无声,虽然悬挂灯笼彩绸,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年味。 韩紫岚搭个厚披肩就出来了,她眉目精致,年轻时风华绝代,年岁增加更添一份温婉。 两人沿花园的石子路漫步向前,渐渐远离灯火通明的大宅,走到一片树林边。 韩紫岚放慢脚步,拢拢披肩,侧头端详。秦翊衡垂着眼,重重心事写在脸上,神色恹恹的,看着竟比秦明唐更像个病人。 “有心事?” 秦翊衡立刻否认:“没有。” 韩紫岚叹了口气。秦翊衡和秦亦南虽是表兄弟,但性格截然相反。秦亦南顽劣嚣张,哪怕表现得恭敬孝顺也只是表象。而秦翊衡内心赤诚却不善表达,过于沉默内敛。 韩紫岚知道这与他年幼丧母有关,秦谷雨去世后变得越发明显。 “还说没有,你心事都写在脸上。”韩紫岚不禁心疼,“你从小就心思重,懂事是很好,但未免太压抑。舅妈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苦。虽说痛苦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既然人生本就苦,那就更不必再自抑自苦,你说是不是?” 秦翊衡步伐一僵。 韩紫岚点到为止,留他自己去思考。 一阵风过,有片叶子落在秦翊衡的肩头,韩紫岚抬手捻起,转身丢到旁边树丛,忽然面露惊喜。 “翊衡你看!” 秦翊衡应声看去。 入冬后,树木逐渐凋敝稀疏,仅有的叶子也枯萎发黄。然而在那枯叶下,藏着刚冒头的新芽。 “冬天这么快要过去了吗?”韩紫岚感叹。 那嫩绿的一点深深地映在秦翊衡的瞳孔里,他忽然喊一声“舅妈”。韩紫岚知道他有话要说,耐心等待。 秦翊衡抿着唇,许久轻声问:“她们会后悔吗?” 秦明玥会后悔生下他,秦谷雨会后悔有他这么个弟弟吗? 韩紫岚一愣,意识到秦翊衡说的是谁,心头涌起酸楚。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身份对调,你会后悔吗?” 秦翊衡握紧了双手。 韩紫岚知道他有了答案,语重心长地劝慰:“翊衡,冬天再长也会过去。不止冬天,所有事最终都会过去,过不去的只是我们心中的那道坎。” 秦翊衡听出韩紫岚言外之意,沉声应道:“我知道。” “知道也要做到。”韩紫岚往前一步,很自然地挽起秦翊衡的手臂,“人生无常,无常才是常态。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牢牢抓住,如果因为心里的那道坎裹足不前,那才是真正的后悔。” 秦翊衡陪韩紫岚回大宅,没有去活动室,直接向忠叔告辞。 临走前,韩紫岚又塞给他两个鼓囊囊的红包。 “一个小满的,还有一个你的。” 秦翊衡收了秦小满那一个,另一个没接:“我都快三十了……” 韩紫岚坚持:“舅妈心意,一定要收。” 秦明唐不知何时也从活动室出来,见秦翊衡推拒,松松领带说:“你舅妈给你就拿着吧,再大在我们长辈眼里不都是孩子。再说,等你以后结了婚,还有你媳妇儿那一份。” 秦翊衡只好收下。韩紫岚又拿个红包出来:“你把这个给小满的老师,我瞧着他也是个好孩子。” 秦翊衡静静地看那红包,伸手接过:“我替他谢谢您。” 秦翊衡回了自己的别墅,知道这顿年夜饭他吃不饱,方姨又特意给他做一顿。 秦翊衡其实没胃口,不知想到什么,改了口:“吃八宝饭吧。” 年前采购的时候,秦翊衡就让人送了八宝饭过来,还特意叮嘱要锦鲤造型的。 八宝饭糯米做的,升血糖快,方姨从来不碰,也很少做,还纳闷秦翊衡怎么忽然想吃这个。 这会儿秦翊衡又提,方姨忍不住问:“你喜欢吃那个?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秦翊衡勾了勾唇,低声说:“忽然想吃了。” 方姨有些惊讶,更多是高兴,巴不得秦翊衡多提点要求,省的整天无欲无求跟修行似的。 秦翊衡一人吃光一整份八宝饭,搁下筷子提出去放烟花。秦小满高兴坏了,不要人催就麻利地穿好衣服,帽子围巾也戴得严严实实,跑到车前拉开车门就坐上去,生怕秦翊衡反悔。 秦翊衡驱车江边,岸边步行道上挤满人,都是来放烟花的。 烟花叫人提前买好,搁在后备箱里,秦翊衡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车,一箱箱往下搬。 秦小满兴奋地直拍手,围着秦翊衡绕圈跑。方姨也很久没这么开心,眼角皱纹都带着笑。 秦翊衡撩开大衣蹲在地上,一手拿打火机,另一只手曲起挡风。 啪一声,打火机点亮,火苗在风中摇曳,秦翊衡凑近到那引线前,刺啦点燃, 他飞快起身,大步往回跑,站定后刚一转头,只听砰一声响——烟花直冲天际,轰然炸开。 秦翊衡叫人买的自然是最好的,造型丰富响数还多,很快过来一群人围观。 围观的人中不乏情侣,在烟火下亲密相拥,甚至原地跳起舞。 女生似乎不太会跳,踩了男生好几脚,男生还笑眯眯地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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