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只要找到陆安弛,找到谢宁,找到孟懿,那她就暂时安全了。 怀着一定要为魏钦州讨回一个公道的决心,齐幼萱头也不回,飞速又轻盈地在大楼里穿梭。 —— 血管被撕开的时候,倒并不太痛。 我一向是个善于忍耐的人。 好奇怪,明明是在梦境里,可濒临死亡的感觉却那么真实。 秦月章胸口的血已经浸染了他半边身体,可手还紧紧地握着,像是攥住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他已经在现实中清醒过来了吧,我看了他最后一眼,想象着他在现实中是恼羞成怒呢,还是悲愤交加。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我就忍不住想笑。 可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浑身发冷,力气随着伤口处喷溅出的血液而渐渐消失。我终于仰倒在地上,勉力睁开眼睛。 天空湛蓝,像一块蓝色的幕布。两边树叶在风下摇动的频率一模一样,是什么诡异的复制黏贴吗……再远处的鸟落在田野上,停留一秒又再次起飞,然后落在田野上,又再次起飞…… 原来暴雪营造的空间并不高明,还是说这是雪境崩塌的前兆? 视野里有黑色的雾气弥漫上来,然后不受控制地扩散。我以为是我的眼睛在发黑,可仔细看看,居然是周遭的一切像是被腐蚀、灼烧了一般,迅速消融在一片黑暗中。 我渐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身体越来越冷,像被人塞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可周遭什么都没有。 好像只剩下孤独,长久的孤独。 这就是在完全觉醒主体意识后死亡,会陷入的境地吗? 如此令人绝望。 伤口处的疼痛在这时追上了我,撕裂的、钻心的疼痛。人的本能让我皱起眉想要捂住伤口,可我却感知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 意识有些模糊,眼前一切终于被黑雾取代,我喘息一口,任由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再见了,秦月章。 这竟然是我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也可能是很漫长的时间,我竟然清醒了过来。 说是清醒,好像也不太准确。我并没有脱离雪境,而是进入到了一个我未知的空间。 真正的暴雪的空间。 “嗬——” 我翻身坐起,脖颈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痛感还残存在大脑里,我下意识捂住脖子。可脖子皮肤光滑平整,哪里有什么伤口? 我松了口气,起身打量起周遭。 入目是一片纯白,漫天白雪。雪花飘飘悠悠地无止境地落下,在地上已经积累了不知道多厚一层。白色侵袭了这个世界,覆盖了所有,然后绵延万里,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意识洪流? 和我想象的并不太一样。 我只觉得身体很轻盈,有一种挣脱了沉重的躯体束缚的超脱和自在。心中忍不住就生出些莫名的欢喜来,也渐渐不在意我究竟是如何抵达的这里。 “沙沙……” 我提步往前,脚下的雪花被碾压发出沙哑的呻吟。 可我该去哪里呢? 一片雪花从我眼前划过,我下意识抬手接住它。雪花飘飘扬扬地躺进我的手掌心,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我选定了一个方向,不断前进,前进。数着呼吸,约莫走了半小时,可眼前依旧什么都没有,也看不到尽头。 单调得有些过分了。 如果一开始我会有些新奇,那看得久了也就只剩下百无聊赖了。 要一辈子呆在这里,直到意识的尽头……那不疯也会被逼疯吧。 想到这里,我也懒得往前走了,索性就地坐下。其实我并不担心这样的情景会持续很久。 人死了,意识自然就消失了。 或许现实中的我,已经陷入昏迷了吧。我身无长物,又没有亲人作陪,还可能是个杀人凶犯——不会有人管我的。 医院的看护病房是按天计费,不会有人愿意为我承担这个花销。 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的身躯最后被随意地丢弃在某个角落,等着死去、腐烂、散发恶臭的场景。 哎,当时应该签个什么器官捐赠协议的。我漫无目的地想着,倒不是我有多高尚,只是如果当初签个器官捐赠协议,那我死了也肯定不至于沦落到惹人厌烦的地步吧? 至于他——陆安弛,这个老头儿一直在利用我,我当然知道。他躲在幕后,永远双手干净,永远置身事外。 我其实并不介意。 他想给魏钦州报仇,我想给我爸翻案,我们各取所需。 如果我是他,是不会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去给一个“杀人犯”收尸的。 这么想想,我们都挺可悲的。
第61章 纯白 陆安弛再次看到齐幼萱的时候,对方一身狼狈。 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不似之前那般干练。因为奔跑和紧张,她累得气喘不已,脸色苍白。细长的眉头紧蹙,胸口剧烈起伏,还倒真像个病号。 陆安弛迅速明白了什么,给了谢宁一个眼神。 谢宁会意,带着齐幼萱迅速拐进了安全通道。 那里可以直通地下车库,警车安静地等候着。 陆安弛看了一眼后面追来的保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是大楼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我们的警力随时可以调动,第一时间制止暴徒。” 为首的保安肩宽腿长,身材魁梧健硕。很难想象身形娇小的齐幼萱是怎么从这么个人物手底下溜出来的。 “没有,陆局长,只是我们的消防演练。”说着,保安队长对身后的人摇摇头,几人便悻悻离去。 陆安弛眯着眼睛盯着他们,锐利的眼神如狼群中老当益壮的头狼。 他担心齐幼萱和谢宁会遇到什么变故,迅速下楼去与她们会和。 所幸两人在警车里,安然地等待着他。谢宁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齐幼萱,语气温柔轻和。 陆安弛拉开车门,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车载灯光明亮之后又自动熄灭,三人都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良久,齐幼萱忍不住开口:“陆局长,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陆安弛:“你说。” “钦州说过很多次,要带我见的那个人,是您吗?” 又是沉默。 但这次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陆安弛的嗓音沙哑但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是。” 泪水瞬间涌上齐幼萱的眼眶,她颤抖着声音,再次确认:“您是钦州的……” 陆安弛说:“很遗憾没有让钦州的亲口来介绍我。小齐,我是魏钦州的父亲,陆安弛。” ——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就当我以为,我会这么无趣又单调地死掉的时候,我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一个黑点。 一个移动的,向我靠近的黑点。 我猛地坐直身体,眯起眼睛凝神细看,怕是因为太过无聊而产生的幻觉。 那个黑点顶着风雪向我靠近,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来。 我的心脏没来由跟着狠狠地撞了两下。 真奇怪。我捂住胸口的位置,一个意识,也会有心跳的感觉吗? 我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已经认出了远方的那个人。 秦月章!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并且加速向我而来。 我想起了我们“诀别”时,我赠他的那一刀。我原想着这辈子不会再见,所以那一刀没有留丝毫情面,使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刀锋破开血肉,摩擦骨骼所产生的美妙的声音,到现在都仿佛还回绕盘桓在我耳朵边。 应该是很痛的吧? 可我当时就是想让他痛苦。 只要痛苦,就能长久地记住我啊。 即使他在现实中清醒,即使我死在雪境,那也能让他长久地记住我。 可现在秦月章怎么会到了意识洪流里?他分明应该是清醒了才对。 除非,他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觉醒了全部主体意识。 比我还要早。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不安。 但我应该没什么好担忧的吧?他一直以来都坚定地站在我身后,选择相信我。而且他是魏钦州的好朋友,也想要为魏钦州的死讨回公道。 只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他。 他说喜欢我,结果我直接一刀捅进他心窝。 我有些心虚。 “晏如。” 秦月章竟很平静,至少没有像我想象那样歇斯底里地质问我。 我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笑了笑,胸腔里的震动都诡异地好听:“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 我目光躲开他的眼睛,解释道:“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回到现实去……”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秦月章抓住我的胳膊,说,“我的答复呢?” 我一愣:“答复?” “我喜欢你,你不应该给我一个答复吗?” 我:“……” 他竟然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 实际上,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从小到大,但凡了解过我一丁点儿的人,都对我避之不及。 我是个孤僻,沉静,不合群的怪物,谁还会喜欢我呢? 我当然也期待过,少年时谁不期待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你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可后来我渐渐就不期待了。 因为与其等待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出现,还不如自己一点点从泥沼里爬出来。 秦月章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好了,好到近乎完美。他不以我的出身而另眼看我,也不为我曾经算计过他,换走了他的身份而恼怒谴责。他温和冷静,几乎完美符合我少年时期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可我早就不是少年了。 我的确喜欢他,但我更能看得清现实。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任何情感都是多余。 我别开他的手:“秦月章,你明知道现在说这个是没有意义的。” 秦月章神色凛然,沉默地凝视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露出我熟悉的笑意:“好,那等我们脱离了雪境,再谈也不迟。” “脱离雪境?”他还心存妄想呢,我直接挑眉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秦月章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意识洪流。” 他说着,把雪花凑到我面前。 这有什么好看的? 雪城每年冬季都来得早,雪从年底开始会驻扎在此。我每年都看雪,它只意味着寒冷,我也并不会对雪再产生新奇感。 可秦月章却坚持。 我垂眼细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这根本不是雪! 雪花落在秦月章的掌心,看似是快速消融,但仔细看去,竟然是化作了无数个细小的数字——0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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