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小孩点了点头,岳寒松终于了然,“你叫元明,明月的明?” 小孩又点头,这时岳寒松才哪里有点不对劲,问他:“你不会说话吗?” 对方忽然眼睛红了,没说话,就看着他,岳寒松刚才还想把他送走的那颗心瞬间又软了,一个十几岁的哑巴小孩,什么都不记得,看起来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要真把他送走,跟把他杀了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会儿,天都蒙蒙亮了,两人沉默到现在,岳寒松叹了口气,问他:“你多大啊?” 元明用手比了个一和五,十五岁。 “那你就现在我这待着吧,”岳寒松说,“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行吗?” 元明点了点头,眼睛还红着,岳寒松盯着他看了会儿,啧了一声,“你别哭,你再躺会儿吧,我去做饭。” 岳寒松把烤干了的衣服拿到床上给元明,转身去厨房了。 做饭的时候岳寒松算了算,自己才比元明大两岁,虽然他爹娘死了十来年了他从小自己把自己照顾的挺好,但不代表他照顾得了别人啊,要是真找不到他家,岳寒松心想,把他送哪好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岳寒松端着两大碗鸡蛋面,决定元明要是真找不到家,就把他送村长那去。 岳寒松把面放桌子上,元明已经穿好衣服了,正拿着毛巾擦脸,刚洗漱完,见他出来乖乖站好了,在那看着他。 “过来吃饭吧。” 岳寒松把人叫过来坐下,又打量了他两眼,元明挺瘦的,细皮嫩肉,个头不算矮,比自己矮半头多,元明醒来后岳寒松就发现了,他眼睛特别漂亮,又黑又亮,眼尾有点下垂,一双眉毛也是墨似的浓,和眼尾一起弯弯地垂下去,看着岳寒松的时候像只幼鹿,眼睛总是湿漉漉的。 看得人心软。 “我比你大两岁,”岳寒松把筷子递给他,“我叫岳寒松,松树的松。” 说完他就低下头吃了口面,没指望元明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过两天雪化了我就带你去城里,找不到再说,我肯定不会把你扔了,这你放心。” 说话间岳寒松已经吃完了一半面条,他吹了吹热气,正想往嘴里送,对面元明忽然开口了,发出很轻的有点笨拙的声音:“谢谢,松哥。” 岳寒松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了元明一眼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元明脸上,“你会说话?” 元明张了张嘴,这次没说出来,只能对岳寒松做了个口型:“会一点点。” “噢,”岳寒松若有所思地拉长了声音,“你不是天生哑巴是吧?” 元明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用手掌捂了一下,然后垂下手在桌子那么高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小时候发烧烧坏了?” 元明这下笑了,使劲点头,岳寒松点点头,也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挺有学哑语的天赋。 “你就捡你会说的尽量说,这样方便,你放心,我能听懂。” 元明点点头,飞快地张开嘴蹦出一个字:“好。” 大雪过后,今天是个晴天,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出莹白的光。吃完饭,岳寒松穿上棉衣,拿着大扫帚和铁锹去扫院子里的雪,一脚踩下去没过了脚腕,松松软软的,留下一串脚印。 元明跟在岳寒松后面出去,想要帮忙,岳寒松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叹了口气,弯下腰团了个雪球,用力攥实了递给元明,“拿着玩去吧,别乱跑。” 雪球很大,元明两只手接过来,觉得沉甸甸的,他听话的走到院子里的一口井旁边,蹲下开始扒拉雪玩。岳寒松一边铲雪一边抽空看他两眼,对方穿着棉袄鼓鼓囊囊的一个人,脚和手都埋在雪里,玩得特认真,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话的要命。 没多久院子里就扫出一条路,积雪堆在两边,元明回头看了看雪堆,又抬头看岳寒松,岳寒松杵着铁锹,正歪着头看他在干什么。 元明蹲着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他前面的一个小雪人,岳寒松给他的雪球做身子,他又自己捏了一个头,放上两颗石子当眼睛,还没有嘴巴和鼻子,是个特别丑的雪人。 “你捏得雪人怎么不像你啊?”岳寒松咧了咧嘴,“真丑。” 元明伸手摸了摸雪人,动作小心翼翼的,然后小声说:“不丑。” “别往外蹦字了,”岳寒松放下铁锹,“进来进来,你真不怕冻坏了。” 炉子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烧着,岳寒松蹲下,用炉钩子从里面扒拉出几个皮都已经烤黑了的地瓜,用钩子敲了敲上面的灰,把它们堆到炉子旁边,然后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黑炭,这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得去田里压冬小麦了,过了中午才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吃块烤地瓜,不饿就等我回来做饭。” 说着岳寒松冲元明招了招手,元明走过去,跟在岳寒松后面进了厨房,岳寒松从有点破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递给元明,“这是红糖,你等会自己冲碗红糖水喝,热水壶就坐在炉子上了,一直是热的。” 元明打开纸包,里面还剩下一半红糖,一打开就闻到浓浓的甜香味儿,红糖现在和粮食一样,比金子还值钱,也不知道岳寒松一个种地的怎么买得起的。元明合上纸包,抬起头对岳寒松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岳寒松没什么别的要交代的了,站在那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什么,于是转身往外走了,边有边吓唬元明:“我去了,你好好待着,要是再跑丢我可不捡你了。” “知道。”元明点了点头。 冬小麦灌完冷水得压,还得晴天压,岳寒松家里的地不小,是个大工程,不过压小麦再怎么也不比割麦子的时候累人,对岳寒松来说不是件难事。 “寒松今天下地晚了啊。”出门去打酒的村长半路和岳寒松碰上,笑眯眯的喊了他一声。 “叔,”岳寒松一看是他就停下了,“家里有点事。” 村长听了这话扬了扬眉毛,“嘿,稀奇了,你家就你一口人,能有什么事?” 岳寒松凑过去,压低了点声音,说:“就是吧,我昨晚上去山上,捡了个小孩回来。” 村长没反应过来,“捡了个啥?” “小孩!”岳寒松抬高了声音,“十五的小孩,人都冻晕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结果今天早上人是醒了,脑子坏了,啥都记不起来。” “不是,”村长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你咋啥都敢捡啊,万一是那不干净的东西咋办?” “您别迷信成吗?确实是个活人,还挺听话,”岳寒松有点无奈,又凑过去,“我过两天忙完了带他城里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家。” “脑子都不好使了能找到个屁,”村长吹胡子瞪眼,伸出手狠狠指了指岳寒松,“我看你成能找事了。” “要是真找不着我送您那去,您是村长,得管村里人。” 说完岳寒松立马扭头跑了,气得村长在后面指着他高声训骂:“那是村里人吗?你个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隔一天一更新了不要跑空哦
第4章 岳寒松不想听村长唠叨,一开始教训他就没完没了,幸亏每次他跑得快,村长岁数大了追不动,小的时候岳寒松逃跑没少被抓回去揍一顿。 王川正蹲在田埂上喝水,他媳妇刚给他送来的,冒着白色的热气,隐约看见岳寒松跑来,喊了他一声:“村长又骂你了?” “他骂我有什么稀奇的。”岳寒松跳到田里,看了他一眼,“新婚燕尔的是不一样,成天来给你送热水,生怕冻着你是吧。” 王川呲了呲牙,“你还会说成语呢。” 岳寒松一头扎进小麦里,蹲下抓了把土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然咱不会写,说肯定会说。” “哎,寒松,”王川一屁股坐下,“你不认字,怎么会算账的啊,那天你来我家收粮食都不用划拉,念叨两句就算出来了。” “这是两回事,”岳寒松低着头说,“被骗多了就会了呗。” 王川凑过去踢了他一脚,“你这嘴,怪不得从小挨揍。” “以后别问我问题,”岳寒松吼了一声,“我说了你又不信!” 王川乐得呲着个牙跑回自己家地了,不远处戴着棉帽的王川他爹从麦子里冒出头来,拧着眉毛喊:“又闹什么闹你俩狗东西!” “我是狗我自己是狗,”岳寒松站了起来,也不客气的喊回去,“川子是狗还得了,王叔您小心点说话昂!” 王叔听了这话不气反笑,骂了一声:“跟你爹一个死德性。” “可不是死了么。”岳寒松又喊了一声。 王叔往前走了几步,对岳寒松说:“你张婶刚才来这找你,她家粮仓年前要换地,想把粮食都卖了。” “那她家吃什么啊?” “人家还不知道留下要吃的粮食吗!”王叔喊了一声。 岳寒松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盖住他的脸,“知道了。” “这都快过年了,别人都是囤年货,张婶卖年货。”王川说,“寒松你今年除夕来我家吃饭吧,给你多炒一个菜。” 岳寒松没说话,王川直起腰来喊了他一声:“听见没啊!” “到时候再说吧。”岳寒松说。 万一除夕那小哑巴还没走呢。 想到这岳寒松有点不放心元明自己在家里,不过吃的喝的都给他准备好放那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万一元明连红糖水都不会冲地瓜皮不会剥呢。 妈的,岳寒松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那小少爷不会把他家烧了吧! 王川正弯着腰收拾东西回家吃饭,刚抬头就看见岳寒松匆忙走远了,本来想叫他中午去自己家吃饭,看着他的背影硬是没来得及张嘴,人就已经消失在田间了。 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家家户户都在烧火,灰色的烟从烟囱里飘出去,带出饭香味儿,元明现在院子里盯着邻居家的烟囱看了会儿,撇了撇嘴,他有点饿了。 岳寒松给他留下的地瓜他吃了一个,还剩下两个,他觉得还是得留给岳寒松吃,那人看起来就吃得多,还要下地干活,元明心想,他家里的马夫一顿都能吃两大碗米饭,岳寒松干的活肯定更累,吃得不就更多。 元明刚才去厨房偷偷看了眼米缸,他的手指头插进去,米都没不过自己的指甲。 也不知道岳寒松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这时候田里的人纷纷回家吃饭了,吃完再睡个午觉,醒来又要去田里忙一下午,所以村子里处处都安安静静的。 偶尔听见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的,元明被太阳晒得犯困,扭头一看,早上堆得小雪人已经化了没了影儿,他抬腿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里的雪,还是厚厚的,可见昨晚的雪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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