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什么我也不能爱吃,这种地方就没好吃的。熊鑫一边想念颜瞻爹地的馆子一边还要笑意盈盈地说:“我真的都好啦,没有忌口。”我为什么不掐死我自己?熊鑫说完就有此等念头。 上菜慢也是这类饭店的通病,就好像饿一饿你既能给你机会凸显你的涵养又能等把你饿个头晕眼花以蒙蔽你可怜的味觉。但你要知道,人对美食的评判通常靠的是嗅觉,不感冒饿疯了也能分辨出自己吃的是垃圾还是美味。 等餐期间,施沐晨将一只小盒子推到了熊鑫面前。熊鑫大眼睛圆睁:你这是……?以他对施沐晨的了解,他似乎还没缺心眼儿到捧个钻戒出来。就算他真有这种恶俗之心,也会搭配他公子哥的体质:百分之八十他会叫一道甜点,并跟侍者串通一气把钻戒塞进布朗尼蛋糕里。就这几十秒飞快的思维,熊鑫的脸顿时腾腾冒火:他惊觉自己竟也可以如此刻薄。施沐晨到底招他惹他了……非得这么编排人家。熊鑫认真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上周跟颜瞻和他家邪恶王子一起吃了顿饭,席间,自己学会的刻薄。当时他们有个话题,说颜瞻一个女性朋友年龄不算小了,家里人也张罗、朋友们也张罗,各类男士轮番登场。这时候任伟叼着烟说:来的都是怪兽吧?人们就热衷于萝卜配白菜的事儿。颜瞻瞪眼瞠目结舌,想不明白他朋友到底是萝卜还是白菜。熊鑫咬了自己舌头一下儿。他实在想不出来,颜瞻到底如何跟这么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且,还保持着一颗热情纯洁不功利的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显得站不住脚了。但细一思索,又觉得不无道理。人通常会迷恋两类人,跟你相像的,跟你相斥的。后者我们说叫互补。很明显,颜瞻跟任伟是典型的互补。而自己……所谓跟你相像的,大抵又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你渴望成为但你又深知自己这辈子也当不成的人;一类是照镜子型,也就是自恋——这类大多没啥好结果。在这个细分里,熊鑫属于前者。而这种迷恋,其实衍生于嫉妒。你看着他,觉得他比你好看,觉得他比你高大,觉得他比你有才华,觉得他比你受欢迎,觉得他比你……总之哪儿哪儿都比你强,你嫉妒的同时又天真地以为占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好看、高大、才华等等等就都是属于你的了。比自恋还可悲,典型的白日梦。 “打开看看。”施沐晨抚摸着熊鑫搭在盒子上的指尖说。他愣呆呆出神的模样很可爱。 熊鑫打开纸盒,里面躺了一只打火机,躺在一堆粉红色的丝线上面。是一款Zippo,钢琴的黑白琴键朴素大方,旁边的艺术字写着纪念肖邦200周年。 抬起头看向施沐晨,施沐晨微笑着说:“这下你可以告别一次性打火机了。”自打熊鑫“丢了”他的“蓝熊”,就始终与一次性打火机为伍,它们一点儿都不配他漂亮的手。 熊鑫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最讨厌肖邦。 “喜欢吗?”施沐晨把熊鑫哑口无言的表情读作了惊喜。 “一次性打火机挺好的……就不会再去在意是不是会丢了。”熊鑫不忍心说实话。 “再丢我再买给你。” “其实真的没必要……那只小熊打火机也是因为朋友特意买给我,我才很珍惜,我……怎么说呢,珍惜是因为它有纪念意义,不是说我特别喜欢芝宝的限量版,你真的不必为此破费。” “值得珍惜的东西多了,但你不一定就珍惜了,譬如,你第一次遗精的内裤,再譬如你长出来的第一颗牙齿,它们现在肯定不在你身边。” “……” “再说了,东西的价值都是被人赋予的。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如果你能珍惜它,我会很高兴。” 横竖说不过他,熊鑫攥着打火机低着头,知道自己又败北了。“肖邦”注定要躺在他兜儿里了,甭管他有多……不喜欢他。 用餐过程还挺愉快,施沐晨是个有趣的人,又很体恤你的每一处心情变化,熊鑫很难感到不愉快。吃了饭施沐晨提出一起去俱乐部坐坐,熊鑫发觉接二连三下来,他是越来越难开口说“不”。但他委实不喜欢任何俱乐部的气氛,也不是很喜欢品酒或者交际应酬。上了车点了支烟尽量说服着自己,电话响了,来电显示:阿元。 接起来,一片安静中,他听到阿元情绪激动地说:“小熊,救我!” “啊?”熊鑫大惊失色。 “我被警察抓了,在朝外派出……” 咔哒,电话断了。 “怎么了?” 熊鑫此般惊呼和仓皇失措的脸可从未出现过,施沐晨侧脸看向他问。 “我不能跟你去俱乐部了,前面帮我停一下。”一遍遍回拨,阿元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出什么事儿了?”施沐晨向外侧车道并线。 “前面把我放下就行。” “你能说事儿么?”施沐晨皱眉。 “……阿元好像在派出所。” “哪个?” “我能处理。” “说,哪个,前面红绿灯调头还是怎么地?” “……” “说话啊!” “左转。” “她干嘛了?” “没说,就说了在派出所,电话就挂断了。” “哪个派出所?” “朝外。” 一路上熊鑫不停给阿元打电话,均是关机。施沐晨一辆接一辆超车,谩骂声不绝于耳。到地儿施沐晨停车,熊鑫下来就往前走。施沐晨锁了车快步赶上去,两人并肩往里走。 院儿里站了两个聊天的警察,熊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问:“打扰您们一下,我朋友好像被抓起来了。” 两个警察看向熊鑫,年轻的开口说:“向前,到接待处问问。” “谢谢。” 熊鑫循着小警察指的道儿走过去,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屋内坐着个女警察,年纪不大,帽子放在手边,正低头写着什么。 “您好,我想问一下,刚才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她被带来这里了。” “名字。” “元曼妮。” 女警敲着键盘,十几秒后抬头看向熊鑫说:“没有。” “啊?她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半小时以前吧,她给我打的电话。” “我问你她什么时候被抓起来的。” “这我不清楚。” 这时候,推门进来一个男警察,嬉皮笑脸的,“蔡蕊,明天去不去啊。”转而看见屋内的熊鑫和施沐晨一愣。 女警察没搭理他,继续跟熊鑫说:“知道犯什么事儿了吗?” “她没说,就给我打电话说了在这里,电话就断了。” “怎么了?”男警察摘了帽子插嘴道,那一头的头皮屑看了叫人直觉得恶心。 “说他朋友被抓了,一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女警察说。 “你再打电话问问她吧。”男警察说。 “我给她打了,打不通,关机。” “不是刚跟钱柜干起来那帮吧?”男警察点上了烟。 “您知道情况吗?”熊鑫忙不迭向男警察打听。 “谁通知你们来的?” “没人通知,是我朋友给我打的电话。”熊鑫烦死了这些车轱辘话,可还得一遍遍说,好像身在智障学校似的。 “没通知回去吧,等有人通知再来。”男警察很横。 “可是她给我打电话很着急的样子……” 男警察不再理熊鑫,跟女警察说起了话。 施沐晨拍了熊鑫肩膀一下,示意熊鑫跟他出去。一出来他就对熊鑫说:“你别言语了,这事儿交给我。”两人说着向外走。 先前跟院儿里聊天的两个警察还在,施沐晨嘱咐熊鑫等他,朝他们过去了。 熊鑫站在不远处看着施沐晨跟他们说话,不太听得清,想往前凑凑又怕添乱。等了一会儿施沐晨才回来。把烟盒递给熊鑫,熊鑫摆了摆手。 “阿元跟她朋友好像跟KTV打起来了,包间都给砸了。” “哈?” “刚给带进来没多久,审呢。” “她跟谁打起来了?她怎么会跟人打架?” “不一定是她,她们一大帮人。” 熊鑫思量了一下,刚要摸手机,施沐晨递了一根烟到他嘴边,紧接着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你抽颗烟,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不容熊鑫反对,施沐晨就拿了手机出来拨号,熊鑫叼着烟,一低头,恍然发觉施沐晨握着他的手。想抽出来是晚了。 半晌施沐晨挂了电话,浅笑着对他说:“稍等一会儿。”紧接着,熊鑫另一只手也被他握了去,“看你急的,还保护手呢,手套都落在车上了。” 施沐晨的手很大、很热,一股股暖意顺着手心传遍熊鑫全身。 “我担心阿元……” “我知道。放松,没事儿。打一架还叫事儿啊,别瞎紧张。” “放手吧,让人看见多不好……” “等你手暖和过来的,暖和过来就可以插口袋了。” 熊鑫抬起头,看见施沐晨一脸的温柔。 没过多一会儿来了个男警察,朝他俩走过来,开口便问:“施先生?” “对,我是。” “您跟我这边来。” “什么一个情况?” “咳,一帮小年轻,里面几个男的喝多了,跟KTV的服务员起了口角,一言不合仗着酒劲儿就撒疯。给人包间全砸了,又打了几个服务员,后来人家报了警,我们这才出车过去。” “我们那丫头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哪儿能。女孩子都没动手。” 熊鑫看出了男警察脸上的谄媚。 到门口男警察推门进去,熊鑫和施沐晨紧随其后。屋里男男女女蹲了十来个人,阿元单独蹲在一个角落里。 “阿元!”熊鑫走过去就拉起了阿元。 “哎呦!”阿元一起身,绷不住喊了一声。 “怎么了?” 阿元苦笑着摆了摆手。 “看什么看?低头!”男警察有别于对待施沐晨的态度,虎着脸吼,抬头看的男孩立马低下了头。 “我扶你,慢慢走,腿麻了吧?” “他们呢……”阿元看着熊鑫问。 施沐晨开了门,“处理完就都放了。辛苦您啊。”冲男警察点点头,施沐晨等熊鑫和阿元出去,也出来了。 “白雪和麦冬还在里面。”一出来阿元就抓着熊鑫说,“她们……你帮我……” “姑奶奶,你还顾得上别人。”施沐晨服了。 “小熊!”阿元使劲儿秧个,“我跟白雪和麦冬跟他们都不熟,前不久才认识,今天他们找我们出来,我们没事儿就来了,根本不知道那几个男孩儿那么野……” 熊鑫看向施沐晨,施沐晨没了脾气,转身又回去了。稍后那俩姑娘跟了出来,都在揉胳膊踢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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