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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沙哑的声音响起，门口蹲坐的人抬起头，呆滞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尹念云身上时停顿了好一会儿，尹长雨惊地想起身，可蹲到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让他以一个稍显滑稽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念云？”尹长雨趴在地上用力抬头仰望，自语喃喃，仍有些回不来神。 “起来，像什么样子。”尹长风的训斥语气并不重，他只是随口撂下一句话，便开门进了病房。 “哥，念云你们先等等……”尹长雨下意识喊住人，手不自觉拽住了尹念云外套衣摆。 “怎么回事？”尹长风拧着眉问。 尹长雨悻悻地松开手，扶着墙站起身，“爸爸他在里面，和奶奶有话要说。” “哼。”尹长风不屑冷哼，又看了眼一脸无知，仿佛在状况外尹长雨，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拉着尹念云进了病房。 “念云，你……”尹长雨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看着项鸣也堂而皇之地进了病房，他干脆也跟在他们身后。 “……和项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个老不死的真是老糊涂了！” 赵元信气急败坏的骂声穿过了屏风，尹长雨下意识就要出去，被人一把拽住，他以为是尹长风，正要回头理论，没成想对上的是尹念云的脸，被那双干净平和的眼眸注视着，尹长雨瞬间没了脾气。 “别冲动。”尹长风皱眉警告他。 “……好。” 赵元信和尹老太吵了起来，颇为入神，连来了人都未察觉，尹老太精神头好得出奇，和尹念云印象中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的模样截然相反。 尹老太中气十足：“尹氏是我们尹家的尹氏！就算是毁了也不可能为他人嫁衣！” 赵元信：“妇人之见，愚昧狭隘！” 尹老太：“呵，继承尹家，就凭你也配？” “没有我哪来的尹家今天？”赵元信振振有词，“别忘了是谁苦心经营尹氏多年，是谁将大厦将倾的尹氏撑起？” 尹老太听了直接大笑：“你不会真以为当初尹氏没有你就会倒闭吧？你充其量不过是个代理，多得是能力在你之上的员工，是哪来的底气，让你觉得非你不可？” 赵元信怨毒的目光近乎要化为实质，尹老太这番话实在可恨，让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不过，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老东西，你就要死了，嘴上功夫再厉害也说不破天，你既不愿更改遗嘱，也不肯交出权柄，你就盼着在死之前能看到尹家的结局吧。” 尹老太：“呵呵，人死了哪还管身后事。” “很好，这是你们的选择。”赵元信咬牙吐出字句，转身离去。 “爸，你……”尹长雨想说些什么。 “滚！”赵元信嫌恶地把人撇开，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尹长风，目光转落在尹念云与项鸣身上时，阴郁的眼神停留了许久，不阴不阳道，“项家大少还真是年少有为，尹三少也是不遑多让，尹家能巴结上项家，可少不了尹三少的卖力伺候。” “你在胡说什么？”尹长雨不敢置信这种刻薄污秽的话会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来，虽然早就知道他爸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但赵元信表面上一贯是斯文随和的形象，乍一听他与奶奶起争执再到刚才对尹念云说的话，这给尹长雨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你们好自为之。”撂下这句话的赵元信离开了病房。 “哥？”尹长雨又习惯性转向家中的主心骨话事人，却见尹长风脸色从容平淡，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意外。 尹长风冷冷问道：“在你心里他还是你父亲吗？” 尹长雨被问倒了。诚然赵元信算不上是好人，但赵元信在他心目中从未被剥离掉父亲的身份属性。 尹长风这番话冷不丁打破了他脑中固有印象，给了他另一种思路，赵元信有资格当他们的父亲吗？ 身为儿子，尹长雨头一次站在审判的角度看待赵元信，婚内出轨，对妻子不忠不敬，将情妇和私生子都带进家门，他固然也怨恨赵元信如此行径，可是…… 可是他以前最恨的人是尹念云，盲目固执地将尹念云视为罪魁祸首，最大仇敌。 尹长雨感觉认知瞬间被打破重塑了一遍，他不知该作何解释，慌乱得下意识看向尹念云，“对不起……” 尹念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向自己道歉。 这时尹老太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柔声招呼道：“小风小雨都来啦？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尾音随着所有人的现身而弱下，尹老太望着他们，浑浊的眼睛几近颤抖，嘴唇嗫嚅，“小、小云，你也来啦？” 尹念云点点头，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眼里无声地从尹老太眼眶溢出，淌下，滑过布满皱纹沟壑的脸，和尹念云记忆相较，她好像飞速衰老了几十岁般，病重将逝，垂垂老矣。 尹老太又变成了那个病重得抬不起一根手指，说话都含糊不清的老人。 她说了些什么，尹念云听不太清，尹长雨充当着翻译一角传话，大致内容是问好，就像大多长辈对晚辈那样问及吃没吃饭，天冷不冷，这些日常琐事。 尹老太的话一直没有个重点，想到哪说到哪，尹长风面上已有些不耐，催促道：“奶奶，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吧。” 尹长雨听得有些刺耳，本想反驳，但到嘴什么也都没说，他偷偷注意着尹念云的神情，无比好奇尹念云会有什么反应，心里是何感受。 “小云。”尹老太清了清嗓子，挥手示意尹长雨让开，“你再靠近些。” 尹念云依言上前。 尹老太慈爱的目光注视良久，眼底的愧疚怎么也掩不住，哽咽道：“瘦了。” “是奶奶对不起你。” 她伸手想拉住尹念云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眼泪堵在眼眶里打转，“小云，你能原谅奶奶吗？” 尹念云俯身，将尹老太干枯的手塞回了被里，掖了掖被角，“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您不必介怀。” 尹老太听了这话非旦没能释怀，脸上反而越发不安，急道，“小云，你是不是不愿意原谅奶奶？我知道这些年对你多有亏欠，都是奶奶的不对，等我死后整个尹家都传给你，小云，你一直都是我们尹家的骄傲。” “您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外人。”尹念云勉强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尹大少他们都在这看着呢，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小云，奶奶知道对不起你……” “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尹念云冷静地打断道，他不欲再待，“尹二少你们好好陪着尹老太，我就不打扰了。” 尹长雨想拦：“念云，你等等。” 一直默不作声的项鸣站了出来，他与尹念云并肩站着，拉住尹念云的手朝外走去，“面已经见了，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我们该走了。” 二人交握的手从尹长雨视线里划过，无名指戒指的反光亮到刺眼，尹长雨死死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关上门，他都恍若窒息般，一口气怎也提不过来。 “小云。”项鸣握紧了手指，能感觉到自二人皮肤相贴处传来的细微颤抖，尹念云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平静，“难受的话就发泄出来吧，不要撑着。” “我没事。”尹念云说不出此刻具体是什么感觉，意识到尹老太会死亡这个事确实让他很不好受，胸口闷闷的，尽管并没有感觉到明确强烈的悲伤和不舍，或许他只是本能地抵触死亡。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尹老太并不喜欢他。相对来说，奶奶不爱自己，比父母不爱自己这事要容易接受得多。 就像理解不了尹长雨他们非要他回尹家一样，尹念云同样理解不了尹老太的心情，为何要说将尹家交给他继承这种话呢？ 如果是出于愧疚，那大可不必以整个尹家做赔偿。 越是放低姿态的道歉和祈求，越让尹念云感觉不自在，他不想承受任何人的道歉，也不需要去原谅任何人。 尹长风说得没错，他该多为自己考虑，他应该再自私一点。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前事已逝，尹家没有任何值得他怀念的东西。 “我累了，项哥，我们回家吧。” 项鸣揉揉他脑袋，轻声道：“好，我们回家。” “你们这就想走了是吗？”赵元信从拐角处，语气出奇的平静，手中泛起的寒光一闪而过。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尹念云几乎是本能地拉着项鸣往一边躲开。 “噌——” 金属利刃重重地扎在了墙上，赵元信一招不成，拔起匕首再度朝他们挥去。 “小云快报警！”项鸣反应过来，忙起身制止抢夺刀刃，与赵元信陷入缠斗之中。 尹念云大声呼喊，医院安保很快意识到问题，立马报了警。事发突然，从赵元信忽然暴起，到安保赶来时间不到一分钟，尹念云已经惊出了浑身冷汗。 安保人员顾及着项鸣和整个医院的安危，不敢贸然上前，试图先用语言劝慰安抚。 “没什么好说的，”赵元信已然疯魔，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要命地挥舞着匕首大喊，“我的人生全被你们毁了，你们全都该死！” 尹长风兄弟听到动静赶来，只见现场已然陷入了混乱， “小心！” 赵元信撞开项鸣的桎梏，刀刃顷刻间冲尹念云刺来，躲闪已经来不及。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尹念云睁开眼，下一秒便是窒息的感觉袭来，他下意识想挣扎，冰冷尖锐已经抵在了颈脖处。 “都别过来！”赵元信单手圈着尹念云脖子，一手握刀威胁，“你们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放开念云！”尹长雨着急又无措，“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呵呵，我疯了……”赵元信素日温和的伪装不再，全然的阴郁扭曲不加掩饰，“我是被你们逼疯的！” “项哥……”尹念云艰难地抬起头撑出些许呼吸的空隙，目光紧紧跟在项鸣身上，“你受伤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捂着手臂的项鸣，血从指缝间溢出，堵也堵不住，他苍白着脸，神情没有多少痛苦，而是满满的紧张与担忧，“我没事小云。” 尹长雨还在劝，被赵元信不耐烦打断，“够了！老子没功夫和你们叙旧，赶紧让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尖头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看得他们的心也被狠狠揪起。 尹长风慌道：“有话我们好好说……” “好，我们都让开。”项鸣镇定的声音响起，盖过了尹长风的踌躇不决。 刹时数道目光齐齐打在项鸣身上，他面不改色对安保吩咐道：“你们先让开，别堵在走廊上。” “你什么意思？”尹长雨被他的果断惊震到了，急道，“就不管念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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