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孙志宇刚开口,便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股热气堵住了,他双手捂脸,用力搓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小的时候,我很贪玩,不用心学习,不上进,当时你们偏心姐姐,对我的一切态度,一切需求都视而不见。开始懂事一点之后,我发现了你们的冷漠,我在想,是不是我不努力、不优秀,你们才忽略我?所以,我用心学习,事事都要做到领先于人才甘心,可是哪怕我这么做了,你们依然不喜欢我。其实,这些年,你们打我,骂我,我都能接受,可我唯独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你们忽略我的存在。爸,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孙爱国叹着气没有说话,还是章玫先开了口,她情绪激动地对孙志宇说:“当年怀你的时候,爱国的事业遭到了危机,孙家进入危机,我也多次胎动,而你在我肚子里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起初,我一直希望我怀的可以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女孩,可是……” “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恨我?”孙志宇突然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他冷笑一声,直面眼前的夫妻,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家人,孙志宇不由得觉得害怕,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奶奶走的那天,你们说,我害死了妹妹?我什么时候有一个妹妹?” 章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掉眼泪转头看向孙志宇,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当年长江洪水泛滥,孙家的化工厂被洪水洗劫一空,在这个时候,我妊娠期来临。那一胎,其实是个双胞胎。我们不顾困难,把你们两个生了下来。可是,你妹妹因为营养不良而身体虚弱,不久后就夭折了。而你,就是罪魁祸首,是你!”章玫伸出手指指向孙志宇的鼻子,“医生说,是我怀你们的时候营养不足,可如果不是你生命力太过顽强,把你妹妹的营养都夺走了,她又怎么会先天不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后来,我们找大师算命,大师说你命太硬,是克妻克子、克父母、克姊妹的富贵命,可你的富贵,便要我们一家来承担后果!” 说完这些,章玫捂着嘴哭了起来,她的情绪过于激动,连胸膛都开始起伏。 孙爱国连忙从身后扶住章玫,轻轻抚着她的胸口,孙志宇的情绪接近崩溃边缘,他压制着内心消极的情绪,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妹妹的死,是我造成的吗?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恨我?就因为什么大师的一句话吗?” 孙爱国冷冷地看向孙志宇,补充道:“如果只有那一句话,我们或许不会相信。后来,我们听从大师的意见,将你送出孙家,让保姆替我们养了四年,这四年里,孙家的事业才终于有所起色,正因为此,我们才坚信了大师的话。” “所以……所以,”像是想起了什么细节,孙志宇的情绪突然开始激动,他身躯猛地一震,“所以我从记事起,你们对我那么冷漠,你们忽视我的存在,不顾我的感受,就全是因为要避着那什么克父克母克家人的‘富贵命’?你们……你们就因为信这个,所以,把我当作你们的克星?你们的意思是我这十几年经受的苦难,全是因为我自已,因为这所谓的‘富贵命’?这究竟算什么富贵?哈哈哈……”孙志宇突然狂悖地捂着胸口笑了出来,“太可笑了,富贵?真是太可笑了,我这辈子的苦难竟然全是来源于你们所谓的富贵命格!哈哈哈!” 孙志宇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突然一口气不顺,他剧烈喘息着倒了下来,他没有站起来,反而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痛苦地蠕动起来,和从前克制清醒的模样截然相反,可怕又可怜。 “你们居然告诉我,你们恨我,怨我,全是因为我自己!”孙志宇捂着耳朵,却驱逐不了耳边那轰鸣的幻听。 “哈哈哈!”他感觉自己不仅是身体,连意识都开始扭曲了。 就这样胡闹了许久,直到情绪稳定下来,或者说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后,他才终于冷静、平静地站了起来,他慢慢转身,“我会如你们所愿,离开孙家,从今天起,我孙志宇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以为,你能走吗?”孙爱国却突然喊住他,“我们养了你十八年,你的所有都是我给的,优越的生活,昂贵的衣服,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们给你的?想走?有本事就把它们全部还给我们!” 孙志宇冷笑一声,并没有回头,他坚定地往翠林水榭走去,一件件脱去身上的累赘——项链、手表、手机、上衣、裤子、内衣、内裤,直到全身赤裸,他崩溃地喊道:“我都,还给你们了。” 冷风吹着,孙志宇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冷漠麻木地往前走着,不顾保姆们看见他全身赤裸的模样时露出的惊恐的表情,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往院门外走去。 走到假山旁,他突然听见铁丝笼摔在地上的声音,原来是那只被豢养的鸽子,它终于用翅膀拍开了那桎梏它的囚笼,它从笼子里爬出来,慢慢展开双翼,振翅飞翔,飞到了原本属于它的天空。 孙志宇一直看着那飞翔的鸟儿,直到它匿迹在黑暗的天空之中。 看见孙志宇全身赤裸,面无表情,心如死水地从宅院里走了出来,周跃麟惊讶又心疼地冲了上去,他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尽力裹住孙志宇的身体,然后搂着他往前走,他并没有问孙志宇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只是坚定地在他的耳边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我们回宾馆。” 周跃麟将孙志宇护在怀中,用身体挡住行人的视线,带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15章 紧握的手 == 回到宾馆,孙志宇精神恍惚,周跃麟给他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喊他去洗澡,他也没去,只是一直在旁边翻着什么东西。 他的表现有些怪异,周跃麟克制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在找什么?” 孙志宇捂着意识混乱的脑袋,轻轻拍了拍,低声请求道:“跃麟,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虽然感觉他的状况有点不太对劲,也不知道他要打给谁,但周跃麟觉得也许这一通电话可以缓解一点他的痛苦,于是并没有拒绝,他走到孙志宇跟前,把手机交到他手心里,微笑道:“你要不要先洗个澡?你身体好冷,别感冒了。” 看着周跃麟温柔的表情,孙志宇神志迷乱地摇了摇头,他轻笑着说:“跃麟,我有点饿了,你能帮我去买点吃的吗?麻烦你了。” “好。”听见孙志宇主动要吃东西,周跃麟很高兴,他立刻站起来,但很快便为难起来,他看着孙志宇手中的自己的手机,尴尬道:“手机你还需要吗?” 孙志宇犹豫了一会,随后表情复杂地说:“可以借我用一会吗?我……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周跃麟为难地叹了口气,然后在自己的皮包里翻了起来。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了五十块钱,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孙志宇,拿着那五十块钱在孙志宇的眼前晃了晃,“我找到现金了,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孙志宇轻笑了一声,朝他点了点头。 …… 周跃麟离开后,孙志宇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也不知道这通电话能不能真的打通,也许对方早就换了新的号码,也许对方因为自己的冷漠早就不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但无论如何,孙志宇希望能在最后把这一切都结束。 电话拨出去后,并没有立刻传来空号提醒,孙志宇松了口气,直到那头接下电话。 “喂,你是?” “杨家豪,我是孙志宇。” 那头沉默了许久,这让习惯了对方主动的孙志宇很受伤,其实他并不是希望能从杨家豪那里得到什么优待,只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等待的滋味,现在有些不习惯而已。 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他了,孙志宇释怀之余还有些不舍。 等了许久那头也没说话,终于还是自己先开口: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打个电话给你,毕竟,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先别急着挂掉电话,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己也不确定对你的感觉还是不是和当初一样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这些话你就当是我们永别之前,我在胡说吧。 “我要走了,所以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大概从高二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班长岳越也知道这个秘密。他问过我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我说,不了,他问我害不害怕,害怕你会在我喜欢上别人之前交了女朋友,甚至结了婚。我当时还不懂事,我总觉得日子还长,我可以不必急着去考虑那些事。可这些心里话我如果再不说的话,我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你也不用觉得恶心,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刚刚,我从家里知道,原来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她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孙志宇刻意地笑了一声。他擦了眼泪,哽咽着自嘲道:“哈哈,你瞧我在说什么,我提那些东西干嘛?” …… “你还在听吗?再见了,杨家豪。”说完这句话,孙志宇拿开手机,却发现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 他苦笑一声,轻轻将手机放下,裹着周跃麟的单衣往房间外走去。 孙志宇精神恍惚,麻木地走到了宾馆外,他光着腿朝珠江大桥的方向走去,一步步,一步步踏上了桥面。 走到桥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周跃麟的笑容,他想起了周跃麟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 桥顶的冷风呼啸着吹过,孙志宇意识麻木冰冷,慢慢地爬上了桥顶的围栏,坐了上去。他看着头顶略过的鸽子,看着一闪而过的星芒,看着桥下的船只,看着渐渐围过来的行人…… 孙志宇突然红着眼睛笑了出来——这一切都会在今天做个了解。 什么妹妹的死,什么克星的命格,什么父母的爱,他统统不在乎了。他欠家人的,用这条命也总该够还了。 回到宾馆,周跃麟将手里捧着的小笼汤包放在桌子上,温柔地喊着孙志宇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手机被孙志宇放在他的床前,这时候一直响着电话铃声。他走过去,接下电话,正打算问对方是谁,那头便急匆匆地开口了:“志宇,你总算接电话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做傻事呢!” 听了这话,周跃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是出门时不安的预感得到了应验,他立刻拿着手机往房间外冲了出去。 “喂,志宇,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冷落你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啊,可以吗?” “杨家豪,志宇他今天回家和家人起了争执,情绪崩溃,想要寻短见,你一早接到他电话,你怎么不劝一劝?!”周跃麟一边拿着手机责怪杨家豪,一边四处寻找孙志宇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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