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剥离正式开始。 * 等候在手术室门口,是一场艰难又熬人的经历。墙壁苍白冰凉,身后纷纷扰扰。 除了祈祷,余念什么都做不了。 梁颂晟说过,如果手术顺利,十几个小时即可结束。余念等到了第十九个小时,出来的只有爱森。 他口气轻松,但难掩疲惫,至少带来了好消息。 梁子辰情况稳定,手术按部就班进行。但肿瘤的数量远超过预期,他们决定轮流操作,分别休息。 爱森替梁颂晟带了话,让余念不要守在这里,立刻去休息室睡觉。 可余念不放心,更睡不着。 如果是两个人轮流手术,那等爱森回去,梁先生是不是就要出来了。 娴姨劝了好几次,可余念不吃不喝也不睡,他的关注点,只手术室的红色灯牌。 他要等梁先生出来,决不离开半分。 余念熬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爱森回到手术室,可出来的却是其他人。 余念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年轻医生摘下口罩,来到余念身边,“梁主任让您务必上楼睡觉,他说,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他会生气。” 余念仰头,视线潮湿模糊,“那他呢,还不出来吗?” “梁主任太严厉了,我们实在不敢劝。”年轻医生叹了口气,“爱森主任骂了他很久,但无济于事。梁主任就是不走,非要在手术室休息。” “好几次我都忍不了了,真想直接把他扯出去。”年轻医生直挠头发,“弟弟,别说你急,我们上手术台的哪个不急。” “我们能理解梁主任的心情,也相信他的扎实技术,但这么熬着真是耗命呢!” 年轻医生越说火气越大,“他这老古董真是顽固不灵,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太气人了!” 余念蹭花了眼角,“医生哥哥,您能帮我给他带句话吗?” 年轻医生怔住,“带什么?” 余念讨厌自己的行为,仗着梁颂晟的宠爱有恃无恐,耍赖又任性。 但他就是做了,别无他法。 年轻医生进去不到二十分钟,穿半袖手术服的梁颂晟走了出来。 余念红着眼往他怀里扑,梁颂晟却后退半步,“身上还没洗。” 从无菌室出来,细菌虽没有,但满身浓重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余念还是扑了上去,耳垂擦着他的肩线,“我又不嫌。” 梁颂晟抱紧他,“我的念念不听话了。” 泪水透进绿色手术服,余念接连啜泣,“那你训我、骂我、批评我吧,我都受着。” “舍不得。”梁颂晟把人腾空抱起。 “哎?干嘛呀?”余念抱着他的肩膀,“你带我去哪?” 梁颂晟掐紧腰,“去睡觉。” 余念慌不择路,“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梁颂晟连轴转了二十多个小时,余念哪舍得让他抱自己。 可挣扎永远毫无用处。 梁颂晟就这么抱着他,穿过走廊,来到电梯,路过花园和长廊,最后到达住院部顶楼最里侧,梁颂晟的个人休息室。 “钥匙呢?”梁颂晟伸手。 “啊?哦。”余念摸兜,“在这里。” 休息室面积不大,有单人床、双人沙发、小储物柜和学习桌,还有卫生间,微波炉和小型冰箱。 梁颂晟洗过澡,换了件家居服出来。 彼此紧密相贴,单人床也不拥挤。 余念以为手术不结束,他永远睡不着。 但只要贴上梁颂晟的皮肤,闻到他的气味,感受到他的心跳,入睡变得分秒容易。 等他再醒来,房间只剩自己,手心有梁颂晟留给他的东西。 他刻的桃心姓名章,还有一张字条。 【未婚夫送我的礼物,麻烦妥善保管,手术结束,请完璧归还。 微波炉里有牛奶,加热四十秒再喝。冰箱和柜子里有零食,挑喜欢的吃。 牛奶早晚各喝一杯,手术结束我会检查,完不成任务会罚你。要听话、要休息,你生了病我会分心。 念念,等着我,还有子辰。】 余念捧着热牛奶,打开了小型冰箱。 上层是冷冻区,摆着他喜欢口味的冰淇淋,下层摆满燕麦奶和葡萄汁。旁边的储物柜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爱吃的零食。 不光是零食,床脚还摆着只和家里一样的达菲熊,衣柜里除了梁颂晟的换洗衣服,还备着两套他码数的睡衣和袜子。 表面上是梁颂晟的休息室,却像是为他准备的。也许很早之前,梁颂晟就想过,躺在手术台的人会是自己。 他预测了我会伤心、会难过,会留在医院成宿成宿陪着他。 为此,他提前准备了一切,累了饿了困了,可以随时来到这里。甚至怕我睡不好,连每晚要抱的玩具都得准备一份在这里。 他如何坦然面对这些,再一点一点策划自己的死期。 余念攥紧印章,蜷缩在床上。 泪水烫疼了鼻尖,落进白色床单,浸出悲伤的痕迹。 都要好起来,求求了。 * 从梁颂晟再次进入手术室到现在,又过去了二十七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保持常亮,不论是梁颂晟还是爱森,都没再出来过。 余念只能从交班医生那里,得到些只言片语。 确定手术短时间不会结束后,余念会先去吃饭,跑到休息室小睡一会儿,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睡醒会喝牛奶,再回到手术室守着。 手术进行到了第七十二个小时,余念喝光了八瓶牛奶,在休息室和手术室循环跑了十六次。 那盏红得刺眼,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手术灯,终于灭了。 所有人一并站起,紧紧盯着大门。 众人屏气凝神,他们无比清楚,灯光熄灭并不意味着结束,也可能是终结。 余念攥紧印章,外层包裹着梁颂晟手写的字条。 他闭上眼,深呼吸…… 爷爷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保佑子辰,保佑所有人。 手术室大门有推开的声响,冰凉的风穿堂而过,余念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位助理医生。 紧接着,带白色口罩,穿手术服的梁颂晟出现在眼帘。 余念不敢问,不敢上前,他揪着心脏,看着旁人一拥而上。 在彻底昏迷前,余念确定,他看到了口罩后的笑脸。 * 对梁颂晟来说,一场战役结束,另一场战役才开始。 他抱着余念,疯狂奔向急诊科。 经过全面检查,余念只是疲惫后的应激反应,身体指标均正常。 输完液,梁颂晟没让他入院,此时的余念应该最想回家。 司机驾驶着方向盘,微光透进车窗,外面有胶片般的夜景。 梁颂晟坐在后排,怀里是熟睡的余念。 他手心沉甸甸的,拨开才发现,是印章和手写字条。 梁颂晟展开字条,在他留言的下面,又加了几行余念的字迹,是不同时间写的。 「第一杯牛牛:喝完咯!咯,饱啦,好撑!」 旁边还画着只揉肚子的小熊。 「第二杯牛牛:又喝完啦!没饱,又吃了一袋薯片,番茄味哒,这下饱啦!【满足小熊】」 「第三杯牛牛:也被念念喝光啦!还吃了牛奶饼干和巧克力,好好吃。【开心小熊】」 …… 第八杯牛牛:「奶杯又空惹,可是还没看到梁先生,好想我家先生,想被他抱抱,亲亲也行。【委屈小熊】」 …… 「第十五杯牛牛:也不知道我家先生怎么样了,好想他,也好担心子辰。【哭哭小熊】希望一切都好好的,不对,一定可以好好的!【加油小熊】」 「第十六杯牛牛:还是好想他,想得每天都要哭一次,好没出息。梁先生,你快出来吧,带着子辰一起出来,念念好想你。」 梁颂晟合上纸条,和那枚印章一起,塞进了衬衫兜。 他握着余念的手,吻上了指尖。 车停在家门口,梁颂晟把人抱回房间。 梁颂晟守了余念一会儿,见他睡得熟,便轻声回到卧室。 袖扣刚解到一半,再转头,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余念。 梁颂晟过去搂他,“怎么醒了?” 余念眼圈红了,带着鼻音,“睁眼没看到你,我以为你不在了。” “怪我。”梁颂晟把人放床上,“身上不干净,想洗干净再过去陪你。” 余念搂着他的脖子,使劲蹭蹭,“反正我也不干净。” 好几天了,洗澡是什么?他才不知道。就这样吧,只要我不想,我就还是干净的。 反正就要抱着,一下都不松手。 梁颂晟把人搂得更紧,“念念,要一起洗吗?” 不到三分钟,余念跑回自己房间的浴室,贴着门口,抓着衣角心脏怦怦直跳。 吓死惹,还好跑下来了。 要不一下子就要被看光惹。 余念撩起衣摆,捅捅自己的肚子,虽然一起睡过 ,也被看过小裤裤。 但是这里还没被看到过呢。 哎?不对…… 余念的脸烧着了。 好像,早看过了。 不仅被看过,小象鼻子还被搓过,甚至是被…… 吞、掉、过! 哇啊啊啊救命哇! * 余念害羞难堪到极致,但洗完澡,他还是穿着熊猫睡衣,急匆匆跑回了梁颂晟的卧室。 对方也洗完了澡,穿着成套的西装,正在镜子前系领带。 哇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帅死了。 余念蹭过来,“要等下要出去吗?” 明明才回来的, 还穿这么帅,不开心。 梁颂晟:“不出去。” 余念:“那怎么穿这么正式呀?” 梁颂晟收紧领带扣:“有正事。” 恰巧,门铃响了。 余念追着出去,“是来客人了吗?” 梁颂晟接下快递员递来的箱子。 余念伸脖子,“是什么是什么?” 箱子打开,余念看到奶油蛋糕上的【念念,生日快乐】时,他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十九岁了。 去年的生日还是爷爷陪他过的。 时间过得好快,都一年了。 原来爷爷不在了,也能有人帮他记得生日。 * 梁子辰的发病,打乱了梁颂晟的所有计划。特别是开颅后,亲眼看到病灶区,他知道这必然是场硬战。 长期的麻醉会对子辰的身体造成伤害,除此之外,他想在余念生日前结束手术。 他尽可能缩短休息,努力和时间赛跑,终于在余念生日当天完成了手术。 虽然有些迟,但总算赶上了。 梁颂晟点然蜡烛,陪着余念唱了生日歌。隔着温暖烛火,梁颂晟对他说:“念念,许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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