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慢慢地前倾过去。 他要吻祈妄。 他的肢体语言清晰地透着这个信息。 祈妄的视线落在喻年越贴越近的嘴唇上。 他的手在座椅上抓紧,手背都冒出了青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错误。 可他眼睛却犹豫着,难以自控地没有躲开。 喻年的嘴唇贴了上来。 干燥,柔软。 还沾了一点橙汁的味道。 这个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充斥着草木的味道,缓缓地沉入人心底。 祈妄的手臂抖了一下。 他不知道喻年是什么意思,要分别了,想要个吻纪念一下,还是心里始终难过,想从他身上寻求一点安慰。 他眉眼半闭,喻年的睫毛扫在他的脸上,痒丝丝的。 他无可遏制地,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痛苦,缓缓也抱住了喻年。 电车穿过重重水杉。 铁轨上的落叶被碾压,发出细不可闻的断裂的声音。 祈妄搂住喻年,手掌贴住喻年的后颈,窗外粉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投下纠缠的影子。 “我还是喜欢你。” 这个吻停止的时候,喻年闷闷地说道。 他抬头看着祈妄,眼神里的迷茫跟这山间的轻雾一样散去了。 这辆电车已经开到了重点。 再有几分钟,他们就应该下车了。 这座矿山公园现在这样寂静无声,像是远离了人烟,变成了一个时光圈,一切都凝滞不动,只有他们两个相守在这个地方。 他跟祈妄说,“你昨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出身,家庭,所受的教育通通不一样,我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就像你说的,人生不是有情饮水饱,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现在还不能解决的事情。” 喻年说到这里停住了一下。 他也有点挫败。 确实,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连自己的人生都要靠离家出走来反抗,他又能承诺什么呢。 可他还是跟祈妄说,“这所有道理我都知道,利害关系我也清楚,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要跟我说你有多坏,我自己长了眼睛,我跟你相处了几个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我根本没办法不喜欢你啊。” 他小声嘟哝了一句。 他也没办法啊。 喜欢是这样好控制的事情吗? 要是喜欢可以收放自如,天下又怎么会有梁祝,会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喻年直勾勾地看着祈妄,眼巴巴的,像被养熟了的小狗,即使赶他也不会走。 他对祈妄说,“我知道你觉得我还太小了,你也才二十岁,我们走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也许两三个月,随便吵个架就分手了。” “可那有怎样呢?” 那又怎样呢? 喻年认真地看着祈妄,“你难道连这两三个月都不肯给我吗?” 祈妄没想到喻年会说这样的话。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其实全是歪理。 可他又无法反驳。 他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喻年哭得这么伤心,一夜醒来,喻年却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简直冥顽不灵。 可他又无法否认,在他心底隐秘的角落,不为人知的地方,又滋生出一丝哀恸的窃喜。 他想,其实他可以表现得再狠一点,再凶恶一点,也许喻年就会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躲起来,不敢再靠近他。 可是刚刚那个吻还残留在他的嘴唇上,喻年的吻这样轻,这样好,像童年里稀薄的糖,轻易融化了他所有的戾气与冷漠。 叫他再说不出恶语。 他只能也望着喻年,一语不发,心里却是山呼海啸。 喻年说,“你就当给我一个实习期,实习期还有三个月呢,你也给我三个月,我当你的临时男朋友。如果三个月以后,你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就再也不来烦你。” “我虽然是男生吧,但长得还不错,性格也没什么大问题,你也不吃亏吧。” “三个月不行的话,一个月行不行,一个月不行的话,一个星期也好。” 荒谬。 祈妄想道,这难道是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喜欢是可以用来试用的吗? 不合适可以退货,那如果合适却又无法支付得起高昂的费用呢。 在两个人僵持间,铛铛车到站了。 可喻年却不肯下车,他拽着祈妄的袖子,仰头看着祈妄。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一脸倔强地看着祈妄。 他已经听见了祈妄的满身缺点,清楚地知道他喜欢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一个无依无靠,野狗一样长大的年轻人。 可他还是不肯松手。 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祈妄,倔得像是永远不会回头。 最后还是祈妄败下阵来。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喻年的脸颊。 真是软。 但脾气却这么硬。 在深秋的冷风里,他无奈对喻年投降,“好,就当你一个月的临时男友,如果……如果一个月后,我们任何一个人后悔了,就分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冷硬得像山岩的心脏似乎也悄悄裂开了一条缝。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把喻年这样娇气的小朋友照顾好。 他是风吹雨打,杂草一样长大的,他没有稳定的家庭,没有轻松的人生,连一个藏身的角落都算奢侈。 可现在他答应了要当一个人的男朋友,要化身为另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 这对他来说真是不可思议。 像流浪汉突然得到了一枚宝石,不知道要如何供养,才能让这枚宝石一直闪闪发光。 但他心里居然没有太后悔。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认同了喻年的理论,就这样随心走下去,走到哪一天,就停在哪一天。 即使结局真的令人如坠深渊,起码他也曾拥有过幸福的余光。 . 喻年的眼睛唰得亮起来,比他手里那枚流光溢彩的萤石还要漂亮。 他蹦哒了起来,小炮弹一样发射到祈妄怀里。 他像一朵从枝头坠落的小果实,被祈妄稳稳抱住,接了个满怀。 祈妄就这样抱着喻年下了车。 列车员看久久没有人从车上下来,已经担心地过来查看了。 进了车箱,看见两个人这个姿势,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阿姨惊讶地挑了挑眉,“哟这是怎么了啊?” 祈妄面不改色地撒谎,“他不太舒服,昨天就生病了,还没有好全,我扶他一下。” 喻年埋在祈妄脖子里发出噗嗤的笑声。 阿姨却信以为真,很是关切,“这样啊,哎呀这孩子看着就瘦,年纪还小吧,在上高中还是初中啊。” 她眼神一瞥,隐约看见了喻年的脸,又夸赞了一句,“倒是个漂亮孩子。” 喻年笑得更厉害了。 祈妄本来已经带着喻年下车了,听见这一句,却又与有荣焉地点了点下,轻声说了句,“是。” 喻年牵着祈妄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祈妄后面。 他本来走路就不安分,脚底下像装了个弹簧,走两下,又上前几步,一错不错地看祈妄两眼,像是怕祈妄跑了。 在走出矿山公园的时候,他们路过了一个卖可丽饼的摊子。 喻年早晨没吃什么早饭,现在倒是饿了,祈妄就买了一个给他。 喻年用勺子挖着这个可丽饼的奶油,吃得嘴唇上都是沾上了。 他昨天哭得像孟姜女,可现在他抬头看着祈妄,却笑得像个小喇叭花一样灿烂。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祈妄,昨天哭过的眼睛还有点肿。 但他看上去又这样无所畏惧,青春洒脱。 祈妄看他许久,也很淡地笑了一下,替喻年擦掉了嘴角沾到的奶油。 作者有话说: 文里的旅游地点融合了好几个现实的地点。 不见天日的矿洞,孤独地开过轨道的铛铛车,水杉林。 当时在找告白地点的时候,一眼就觉得跟他们很契合。 喻年跟祈妄坐上这趟只有两个人的列车上,像经历了一段短暂的,不为人知的隐秘旅行。 告白也好,许诺也好,十八岁和二十岁的时光,都留在了这趟列车上。
第38章 恋爱试用期 他们在这个小镇上留到了晚上。 这个拥有众多游客的小镇子,夜晚总是很热闹。 祈妄跟喻年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吃晚饭,味道却意外地好。 窗外下雨了,祈妄跟喻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着烤鱼和牛肉盖饭,老板还送了一份甜品,是小圆碗里的草莓奶冻。 喻年还点了梅子酒。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 今年的秋雨似乎格外得多。 也正因为此,本来游人如织的广场安静了许多,梧桐树底下,暖光色的灯藏在草地里,为这个凄冷安静的秋夜添了一抹暖色。 祈妄低头帮喻年挑鱼刺,而等他在抬起头,喻年在对面给他拍照片。 他把烤鱼推给了喻年,“拍照干什么?” 喻年美滋滋地欣赏照片。 他哼唧道,“我男朋友这么好看,我不得多拍两张。” 男朋友。 他说起这三个字就心花怒放,草莓冻化在舌尖,一路流淌到心底。 祈妄也被逗笑了,但他没有喻年招摇,连喜悦都是克制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喝在嘴里清清甜甜,几乎尝不出酒味。 这天的最后,祈妄跟喻年是坐着夜间大巴返程的。 上车之前,他们请排队的女生帮两个人拍了一张合照。 就在这个刻着江阳县的石碑旁,喻年手里还捧着一个烤牛奶面包,他踮起脚,试图跟祈妄一样高,而祈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动作并不过分,可是谁从旁边看了,都觉得这两个年轻男生格外亲密。 回程的路上,喻年盯着手机里这张照片看了好久。 他靠在祈妄的肩膀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内一片安宁。 . 等坐了大巴,回到市里又坐了高铁,辗转回了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喻年都有点困了。 祈妄打开了房门,催促他赶紧回卧室睡觉。 可喻年却抱住了他的腰。 “我要睡在你的房间,”喻年理直气壮说道,因为靠着祈妄的背,声音有点闷闷的,他的手伸进祈妄的衣服里,“我要跟你睡。” “别胡闹。” 祈妄下意识斥责。 可喻年却抱着他不放,大有耍赖的意思。 两个人在走廊上僵持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衣服摩擦的声音,祈妄被喻年推在门上,明明远比喻年高大,却像是被逼到了角落里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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