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年就躺在了祈妄的床上。 他不是正面横躺着的,而是趴在了床上。 他自己的居家服被他压在了身下。 深红色的丝绸布料,随意地摊开,揉皱的,面料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却又分出一半,覆盖过喻年的腰背。 而祈妄的床单是深蓝色的,深得几乎一片浓黑,像暴雨天阴晴不定的海。 这孑然不同的两种材质,明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倒是有种别具一格的冲击力。 喻年就躺在这片明亮的深红与深蓝之上。 他没有茂密卷曲的金色长发,可他的黑色短发最近也长了一点,轻轻地扫着他的后颈。 他的背部曲线很美。 还没有发育的少年人的身躯。 就这样躺着,几乎有些雌雄莫辨,像神庙前祈福的少女。 他的气质太干净了,像青竹的叶子漂浮打转在水面之上。 屋子里光线明朗。 若有若无的笼罩着他身上,像罩了一层轻纱。 在祈妄作画的过程中,喻年一直直勾勾地望着他。 那眼神叫人捉摸不透,像蛛丝一样细密,却又好像心无杂念。 祈妄被这样盯着,几乎有些佩服杰克,不知道杰克面对心爱的女人,是怎么做到心无杂念,下笔分毫不乱的。 这是他画过最困难的一幅画。 他必须观察喻年。 他必须看清喻年腰上的腰窝,再凝聚在笔下。 可是看清的瞬间,他又总是想移开视线。 与喻年对视,都成了一件考验意志力的事情 但他笔下的线条依旧流畅有力,迅速描摹出喻年的神态,曲线。 喻年没有笑。 这是喻年第一次当着模特,但他却好像无师自通,展现着自己最具有魅力的一面。 他体态舒展,轻轻咬着嘴唇,眼神朦胧,不自觉地就流露出诱惑。 祈妄忍不住想。 有些人什么也不做,就会露出难以言喻的风情。 就像是美神本身。 无关性别。 他的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这一间不大的卧室里像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春天的雨。 沙——沙— 落在人的肩上,发丝上,潮湿细密,将人拖入一汪遍布桃花的深潭里,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漫上来,几乎将人溺毙。 . 速写确实是很快,半个多小时后,祈妄就画好了。 喻年立刻从床上蹦下来,仔细地观摩画像上的自己。 这副画是黑白的。 并没有他本人那般具有冲击力。 可是祈妄落笔轻重不一,将他的神态捕捉得很准。 喻年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 他对祈妄的渴慕,欲望,还有胆怯似乎全写在了脸上。 又被祈妄一一捕捉,落在了纸上。 也不知道祈妄作为执笔的画师,到底看出了几分。 祈妄已经离开了画架旁边,走到洗手池边,一遍一遍清洗手上沾到的笔灰。 水很冰冷。 却也浇不灭他心头凌乱的思绪。 他转过头,喻年已经把衣服重新穿好了,红色的外袍柔顺地垂落下来,包裹住清瘦修长的身体。 喻年正在研究那幅画,眼神分明充满赞叹。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陡然恶劣起来。 喻年这天一直在祈妄房间里待到了晚上。 但是后来的时间,祈妄一直塞着耳机,自顾自地看书。 喻年偶尔想跟他说话,一抬头看他这样,又只能闷闷地趴了回去。 到了晚上,吃过了祈妄做的晚饭,喻年终于找不到借口留下了。 他抱着自己的那堆资料,还有祈妄给他的那幅画,磨磨蹭蹭地出门。 他站在了走廊上。 怀里抱着祈妄给他的那张画,却又忍不住回头。 而祈妄站在门内,窄窄的一道门缝,像画框一样把祈妄框在里面。 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差异,又是背光,他仰头去看祈妄,竟然觉得祈妄的表情有点冰冷。 喻年踌躇了一下,轻声道,“那…明天见。” 祈妄也说,“明天见。” 而说完这句话,那道大门就在喻年眼前,轻轻被合上了。 喻年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 祈妄手心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了眼祈妄的房间,抿了抿唇,心思千回百转,却还是抱着手里的一堆东西回了房间。 . 而在门后,祈妄背靠在门板上,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是喻年的房门打开又合上。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少了喻年在房间里捣乱,一会儿就折腾出一点动静,这间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可是他闭着眼,却好像还能看见喻年躺在他的床上。 浑身雪白,像一块凝润的羊脂玉,不掺一丝瑕疵。 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喻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唇丰润漂亮,微微弯起弧度,像一颗亟待采摘的樱桃,红润得可以吮出蜜。 祈妄咬紧了后槽牙,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但是许久以后,他却又露出一分颓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晦暗。 他走到了床边,把刚刚被喻年弄皱的床单整理好,慢慢地也躺了上去。
第34章 “别怕” 不知道是不是喻年的错觉,从祈妄给他画了速写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陡然冷淡了些。 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每天早上,祈妄依旧等在门前,开着摩托载他去上班。 到了餐厅里,祈妄也照常认真工作,习惯性地会给喻年做一杯咖啡,喻年有事找过来,他也都一一回应。 但他们就是失去了之前的亲密无间。 休息的时候,祈妄经常独自坐到了一边,低头看着手机,而不跟以前一样总是和喻年凑在一起。 喻年蹭到祈妄身边,或者像从前一样抱住祈妄的时候,祈妄身体总会僵硬一下,再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 甚至祈妄上夜班的时间都增加了,经常把他送回家就又转身离开,说是因为酒吧最近太忙,临时需要人手。 可喻年一个字也不信。 喻年无视外面的天气,喝着一杯冻柠茶,喝得自己心里嗖嗖得冒冷气。 他对祈妄回避的原因心知肚明。 他太得意忘形,步步紧逼,非要让祈妄给自己作画。 可祈妄到底也不是真的迟钝。 那天满室涌动的暧昧,他的一反常态,望向祈妄的眼神,无意识流露的渴慕。 祈妄作为执笔的画师,显然已经捕捉到了。 想到这儿,刚喝下去的冰柠茶像是在胃里又结了冰,嗖嗖冒着寒气,连心脏都一起沉了下去。 喻年不禁有些怅然。 但仔细想想,他又说不上后悔。 他那天祈妄给自己画画确实是临时起意,但也藏了一点试探。 他躺在祈妄床上的时候,望着画架后面专心作画的祈妄,心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自信,甚至有点狂妄,他想就算祈妄是个直男,他也得把人给掰弯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收敛,他的渴慕与情动都流露得清清楚楚,昭然若揭。 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多。 祈妄回过神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不动声色地疏远了他。 喻年垂下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窗边的祈妄一眼,苦笑一声,只是试探都这样了,等他要是真的告白,那还得了啊。 . 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一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 店内的人都没有察觉,喻年跟祈妄却心知肚明。 而在万圣节刚过的一周后,临近下班的时候,宋云椿拎着她的小皮包闯进来,喜气洋洋地宣布要带整个餐厅去秋游。 从宋云椿嘴里听见“秋游”两个字的时候,喻年一脸懵逼。 这又不是小学生了,怎么还有秋游。 但宋云椿却是认真的。 她笑眯眯跟喻年解释,“我们每年都有秋游的啊,现在很多餐厅都会有员工团建活动,我也不能比别的老板差啊。咱们虽然是服务行业,也不能一年到头都在忙工作吧,总得放松放松。” 当然了,还有一层原因是,喻年哥哥姐姐给的钱实在太多了,不回馈一下员工她都良心不安。 她往年虽然也会带员工出去短途旅游,但也是要扣扣搜搜计算一下成本的。 今年她却大笔一挥,直接把预算都抬高了好几个档次。 只是她们毕竟是餐厅,秋游也顶多只能两天一夜。 要是时间再久,只怕客人都要跑了。 所以经过大家都一致投票,秋游最终定在了隔壁城市下属的江阳县内。 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秋天的时候,满镇上都是枫树和银杏,落叶层层叠叠,美不胜收,镇上除了一个矿山公园,还有新建的小型游乐场,山脚下似乎还能泡温泉。 到了出行的这一天,宋云椿直接包了一个大巴,店里员工一共十二个,正好占据一半,除了几个要补觉的,大家还是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互相分享零食,看上去真像小学生出游。 喻年还是跟祈妄坐在了一起。 只是两个人一个低头打游戏,一个戴着耳机听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中间一次,小谷从前面传了一包山楂片过来,喻年轻轻碰了碰祈妄的手臂,问他吃不吃。 祈妄本来戴着耳机在闭目养神,被喻年撞了下胳膊。 他睁开眼,手臂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像是特意要跟喻年拉开距离。 但等他低下头,才发现碰到他的只是一包山楂片。 喻年咬了下嘴唇,心里有一瞬间的挫败。 但他还是对祈妄笑了一下,温声道,“你要吃吗?” 祈妄摇了摇头。 他就也不再多问,自己往旁边挪了一挪。 到了岛上,一行人站在民宿的客厅里,等着分配房间。 宋云椿租的民宿是两个靠得很近的别墅,男生一栋,女生一栋,基本都是两人一间,大家自己看着分配房间。 喻年跟祈妄被默认是要住在一起的。 褚赫君这个社恐,还没决定好跟谁一间房,却顺手拿过旁边的钥匙,往喻年手里一丢,“喏,这个是三楼的朝南大房间,还有阳台,你跟祈妄要不要就住这里?” 喻年抓住了钥匙,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去看祈妄。 “你要跟我住一起吗?”他侧过身,面对着祈妄,却又不看对方,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要是觉得晚上我睡觉太吵,我就去骚扰褚赫君。” 他声音轻松,脸上看不出一点失落,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祈妄的选择。 但祈妄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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