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洋瞥见他额角挂着几颗汗珠,沿瘦削的下颌线往下滑落。 轻松是不可能轻松的。 “没事儿,你继续练你的,我不训你。” 肖一洋就站在那儿继续看他训练。看了一会儿,说:“想想我们那时候,哪儿有这么多专业的训练器械啊,练平衡你知道都怎么练的吗?” “怎么练?”杞无忧适当地表露出一些疑惑。 “两个柱子之间绑条钢索,走钢索。” 杞无忧“哦”了声,看了眼脚下的平衡球:“那比这个难多了。” “对了,徐槐呢?”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 “这么晚了,当然是回去睡觉了。” “无忧,”肖一洋顿了下,又问,“你实话告诉我,你这几天又提转大跳台的事儿,是不是因为徐槐要来?” 本以为杞无忧要以沉默来应对,没想到他竟然坦率承认了:“是。” 很多队员刚开始练体能时都很难控制住面部表情,而杞无忧却始终神色如常,他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但肖一洋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笑道:“注意调整呼吸啊,怎么一提到徐槐你呼吸节奏就乱了。” 其实肖一洋准备了许多大道理亟待输出。 比如说,告诉杞无忧大跳台和平行大回转之间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已经练了半年前功尽弃,现在又要重头开始,那边训练任务你跟得上么?能出成绩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再比如说,不要随随便便为别人而改变。 你在当下受到了偶像的影响,可以做出盲目的选择,但你的偶像并不能对你往后的运动生涯负责,所有后果都是你自己来承担。 “肖教练,你知道我和徐槐一共见过几次面吗?” 杞无忧从平衡球上跳下来,然后开始做腿部肌肉拉伸。 “嗯?不是两次吗?”肖一洋回过神,心里默算了下,“啊不对,是三次。” 鸟巢,休息室门口,雪场,总没了吧。 杞无忧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徐槐是在嵩山。去年夏天,他告诉我他是一名单板滑雪运动员。所以今年夏天,我才决定参加跨界跨项选拔。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肖一洋愣了好半天:“我操……”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去年就见过,那这样说来,他俩还挺有缘分。可问题是,徐槐好像不记得这小孩儿了。 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点脸盲的,正想着要不要告诉杞无忧一下。 却听杞无忧又说:“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他对现在的我印象深刻一点。” “你早说啊!”少年坦诚而果决的模样令肖一洋十分动容,一股热血上头,他当即道:“其实徐槐也挺想把你要过去练大跳台的。你想跟他,他想要你,那你俩这属于双向奔赴!放心,转项这事儿我必须想办法给你搞定,我要还拦着那我成什么了!” 杞无忧做好了拉伸,直起身望着肖一洋,眼睛里有细碎的灯光。 “真的吗?” “真的,话就给你撂这儿了。” “不会反悔吧?” “怎么可能!” 肖一洋当场就拿起手机在教练群里发通知说明天晚上开个会。 杞无忧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掉脸上和颈间的汗,“肖教练。” “其实,”他轻笑了声,那双总是冷森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前面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最后那句……徐槐只是一部分原因,他对我的影响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是为我自己。” 嗯嗯嗯?什么玩意儿?肖一洋原地凌乱。 “肖教练,谢谢你同意我转项!” 等肖一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杞无忧这兔崽子已经跑了。 操,被他带沟里了。 不过他说的“最后那句”,到底是他妈的哪句啊? 回去的时候,肖一洋想了一路。 “努力让徐槐对他印象深刻一点”,是挺努力的,真。 “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确实不记得了,真。 “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是这句吧? 毕竟他还说了“徐槐对我的影响没这么大”。 搞笑呢,这还叫影响不大?这俩人该不会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吧? 肖一洋气得踹了脚路障,恨不得现在就给徐槐打电话骂人。 作者有话说: 弟弟:计划通? 肖一洋:淦!热血上头又秒下头了
第17章 滑雪摔坏脑子了 元旦节前的这个周日调休,机关单位和学校都没有放假,杞无忧趁此机会跟队里请了半天假,前去冬运中心开国家队在队运动员的证明材料,想在寒假开始前把转学手续办好。 同批跨界跨项的的队员里,有些武校生通过特招进入了省会大学的体育体院。不同于他们,杞无忧不是武校生,他来之前就已经被高中录取,虽然没去上过学,但学籍仍留在那里。 雪季结束后还有夏训,肯定是没办法回去上学的,肖一洋知道他成绩不错,就建议他过完年在北京的学校借读,这样可以同时兼顾学业和训练。 原本应该是肖一洋带他过来的,但他临时有安排,抽不出空来,提前和冬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杞无忧就自己过来了。 离五号线换乘站还有两站时,他忽然收到杞青发来的消息,询问他的证明开好了没。 杞无忧回复:正在去体育总局的路上,快到惠新西街南口了。 杞青便让他在换乘站下车,说五号线人太多,他离得不远,可以直接开车带他过去。 杞青,就是爷爷杞鸿云口中的那个不孝子。 杞无忧和他其实只见过两三次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转学这件事他只和爷爷还有杞愿说过,洛阳学校那边的手续他们跑前跑后地办完了,至于北京这边,则是由杞青联系的。 爷爷决意和杞青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杞愿告诉他的。 杞无忧以为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会有多重视,毕竟在爷爷口中,他一直挺不着调的,从来不干正事。没想到他亲自跑了好几趟,合适的学校挨个去看了一遍,最后才定下这所。 在国奥村附近,不远处有家旱雪滑雪场,方便以后夏训。 肖一洋本想介绍他去自己的母校,一所体育附中,杞无忧却说,他的亲戚已经帮他联系好了。 肖一洋问:“是你什么亲戚啊?那学校怎么样,靠不靠谱?” 杞无忧沉默两秒,说:“是我爸,应该靠谱吧。” “你爸?” 肖一洋看过杞无忧的档案,知道一些他的家庭情况。 父母离异,母亲外出打工,许多年不曾回来,想必早已有了新生活,而杞无忧和收养他的爷爷在一起生活。就了解这么多,所以他不太清楚杞无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继父? 杞无忧便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噢,这么回事儿,”肖一洋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你爸在北京是做啥工作的?” 杞无忧又一次沉默了,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直到看见杞青开的那辆车,杞无忧才知道,大概是很赚钱的工作。 不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南三环都是一如既往地堵。 眼看着都快到地方了,车道上黑色的库里南却只能龟速往前挪动。 车厢里开着暖气,杞青摸了摸火机,想抽烟但是忍住了。 空气沉寂,且略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话说。 虽然杞无忧告诉肖一洋,杞青是他爸,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杞青只在刚上车时象征性地问了杞无忧两句,训练累不累,生活环境怎么样之类的,便没再多问了。他不是那种没有话题硬要制造话题尬聊的人。 杞无忧更不是。 他虽然并不觉得尴尬,但杞青似乎有一点。 他发现杞青不动声色地往他这儿偷瞄好几回了,好像想要和他说话。 “听会儿歌?”杞青打开了车载音乐。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连续听了两首都是英文歌。 “无忧,”杞青手指点了下显示屏切歌,“你喜欢听什么歌?” 杞无忧其实不喜欢听歌,他天生五音不全,也缺乏鉴赏音乐的能力和兴趣,但直接说实话也许会更让杞青尴尬,就随便说了一个:“周杰伦吧。” 于是音响里响起了《七里香》的前奏。 还好不是《以父之名》。 十分钟之后,车终于慢慢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 杞青找了个停车位停车。 “你自己可以吗?用不用我陪你?” 他知道杞无忧不爱说话,可能不擅长与人交流。 “不用,”杞无忧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杞无忧在办公楼大厅外登记完来访人员信息便走了进去,自动感应门旁边是一块醒目的导航牌。他抬头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寻找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在几楼。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由于感冒又有加重的趋势,所以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个口罩。 杞无忧正认真看导航牌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旁边,他也没有在意。 那人也停在这里看导航牌。 “泥嚎。” ?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杞无忧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青问,冬季运动管理中心,怎莫揍?”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口音实在太诡异。 杞无忧缓缓转过头,把帽沿微微往上抬了下。 目光自男人下颌虚晃而过,向上移动,直到看到一双蓝色的眼,杞无忧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 是徐槐没错。 “泥嚎?”见他呆愣着,徐槐又试探着开口。 杞无忧:“……” 这是在干什么? 杞无忧怀疑这是什么整蛊游戏。徐槐可能在扮演一个中文水平一般的外国友人,或许周围还有隐藏起来的摄像机,他们在拍摄一档节目:当一个中文水平不好的外国人向你问路,你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说,他最近受伤了?滑雪摔坏脑子了,导致语言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 杞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拉下了口罩,叫了一声:“徐教练。” “啊,”徐槐看到一愣,旋即笑开:“ ……是小杞呀。” 杞无忧在导航牌上找到了冬运中心所在的楼层,“我刚好也要去冬运中心,一起去吧。” 说着便向电梯走去。 “小杞来做什么?”徐槐跟上前问道。 “开在队证明,”杞无忧顿了几秒,“你呢?” “我来拿一下文件。” 杞无忧猜测应该是与执教相关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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