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面汤喝完,沈忱用手背擦过嘴唇,“你吃饱了吗?” 季岸斜眼看他——其实他一直都在看——淡淡道:“没有。” “我也是。”沈忱说着,贼眉鼠眼地往他们身后季岸摆放整齐的那堆杂物看,“那什么,你……你带了几包泡面啊?”“还有三包。”“要不然我们……”“不行。”季岸道,“如果你不想之后几天都只能吃野果子和没有味道的烤鱼的话……哦,还有个前提是我们得能摘到果子、捉到鱼。”“……”“不然的话,那三包泡面就是我们最后的食物。” 沈忱心里知道季岸说的是对的——这个局面下,有食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当然要省着吃。但理智知道是对的,人还是会觉得委屈,尤其是沈忱这种称得上是养尊处优的人。 他瘪了瘪嘴角,满眼的可怜。 季岸最受不了他摆出这种小可怜模样,不由地移开目光:“……别想了,该睡觉了。” “又睡觉又睡觉,”沈忱不满道,“你就知道睡觉。” 男人也不反驳,拿着泡面锅起身:“对,我只知道睡觉。” 沈忱:“……” 外面大雨还在下,洞穴里也没条件再铺张简陋的床出来,季岸草草洗了遍泡面锅,约莫也是冷了,他披上件外套,又坐回火堆旁,盘着腿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一旦安静下来,雨声便分外入耳。 虽然没吃饱,但过了那阵饿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沈忱一边烤火一边兀自在雨声中放空了脑子,良久后他又回过神,像是在刻意抵抗这种安静般,往季岸旁边挪了挪,小声道:“衣服什么时候能干啊,我没衣服换了。” 季岸没回应,他接着道:“你能不能借我一件?” 说完,他自顾自地长叹了口气:“……我们不会真要在这儿鬼地方玩荒野求生吧?我好想回去……” 恍惚间沈忱真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仿佛高一的时候也有这么个倾盆大雨的下午,教室里安安静静,笔尖滑过纸张,碰上桌面时有轻微的“哒哒”声;沈忱处在某种昏昏欲睡却又无法真的睡着的状态,自顾自地和旁边沉默背书的季岸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等雨停了,就出去烧火,到海边烧火,每个方向都烧一把,”他喃喃说着,“然后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就会开直升飞机来救我们。……负责人发现联系不上我们,肯定会一直找我们,应该还会报警。……妈的,到底为什么就沦落到这种要死要活的地步了……我们不会之后要啃树皮煮皮带吧?我甚至没带皮带……你说句话啊,你一声不吭不觉得这洞里很吓人吗?季岸……” 他说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撞男人:“说句话说句话。” 男人的呼吸沉了沉,沈忱继续撞:“下午才睡了那么久,你不至于坐在这儿又睡着了吧?……!” 猝不及防的,季岸猛地伸开胳膊,像要勒死他似的箍住了他的脖子。沈忱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被直接按倒在了男人的大腿上。他下意识去扒拉季岸的手,但因为两个人力量上差距不小,男人的手纹丝不动,死死地摁着他。 “你干什么……” “吵死了,”季岸说,“睡觉行不行,睡到雨停。” “我睡不着。”沈忱气不过地敲了几下那只手,“谁跟你似的,说睡就睡。” “睡不着也睡。”他这才看见,季岸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总会睡着的。” 完全处于下风,沈忱只好暂时认怂:“你先放开我,我不吵你行了吧。” “再啰嗦我就把你嘴堵上。”男人的声音有隐隐的烦躁,“就这么睡。” 沈忱再挣扎了几下,对方虽然看着是一副随时会睡昏迷过去的模样,手臂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放松,一旦感受到他的挣扎,就会猛地发力把他摁住。几番你来我往后,沈忱没了力气,索性放弃了挣扎:“……睡就睡。” 他半躺在男人的大腿上,安静了没一会儿,又问:“好怪啊,睡你大腿上,你不会别有用心吧。” 季岸:“……” 沈忱:“喂,喂喂喂,季岸?” 季岸:“…………” 男人的呼吸声再度回归平稳,在纷乱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安定。沈忱知道这人肯定是又睡着了,毕竟两秒入睡是季岸的绝技;他想着把那只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拎开,好逃离桎梏,可又怕把季岸吵醒,进行新一轮的对抗赛。犹豫良久后,他干脆卸了力,调整了下姿势,坦然地躺在季岸大腿上。 ——有枕头总比没有好。 他这么想着,再次放空了脑袋。 正如季岸说的,闭着眼,躺好,总是能睡着的。雨声成了非常催眠的白噪音,沈忱合着眼,迷迷糊糊处在睡着的边缘。 谁知就在这时,季岸突然松开了他:“起来。” 沈忱目光朦胧:“啊?” “不睡了。”男人说,“你不是不想睡吗,起来。” “不睡也没事儿做啊,”沈忱慢慢支起上身,艰难地让自己坐起来,“你干嘛啊,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好不容易差点睡着了……” “带扑克了吗?”季岸说,“你绝对带了。” 沈忱:“???” “没带吗?” “带了,但是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拿出来。” 男人自顾自地起身,先去摸了摸在旁边晾着烤的衣服干了没有,然后又捡了几根柴火,丢进还烧得正旺的火堆里:“猜的,你肯定会带的。” “为什么?” 季岸说:“没为什么,就是感觉你会带;那次去山上三天两夜,你不就带了扑克吗?” “哇,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沈忱道,“到底是多恨我。” 男人加了柴火,又往洞外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像是在找事情做似的,这边来那边去;沈忱仍坐着,扬着脸目光追着他晃来晃去:“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好不对劲儿。” “我没怎么。”男人跑到他那堆东西里,很快翻出了扑克,“来玩扑克。” “两个人能玩什么啊,斗地主都差个农民……” “抓鬼,”季岸说,“就玩抓鬼。” “那有什么好玩的,不玩。” 然而对方已经把扑克从盒子里倒了出来,一边洗牌一边走回他身边,终于坐下:“要怎么才好玩?” 沈忱想了想,说:“有点赌注就好玩。” “什么赌注?”季岸问,“真心话大冒险?” “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三十六章 合得来 他手里只剩两张牌了,现在又轮到他抽牌;他这一手伸出去再收回来,鬼是哪张就一清二楚了。 沈忱紧张兮兮地盯着季岸,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破绽。但那是季岸,一个天塌下来都可以打着呵欠说“先睡觉吧”的冷感理性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抓鬼这种聚会小游戏里有什么波澜。 既然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来,那只能分析动作了。季岸手里还有三张扑克,现在鬼就在他的手里,要怎么才能不抽中那张鬼牌,是沈忱获胜的关键。现在这三张扑克举在沈忱的眼前,他慢吞吞伸出手,谨慎地往左凑了凑,对方毫无反应;他倏地调转了方向,又往右探了探,对方仍是没有反应。 ——仔细看的话,中间那张牌其实有点微微突出;季岸那一肚子坏水的,这肯定是在故意诱导他去抽中间的卡,他才不会上这个当……等等,万一他算到了自己会这么觉得,所以刻意把绝对安全的牌放在中间呢? 沈忱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犹豫着不敢下手。 季岸打了个呵欠:“要不然我先睡一会儿,你想好抽哪张再叫我。” “什么啊,我想好了的,”沈忱一急,直接抽了正中间那张,“就这张!” 沈忱手里剩一张6、一张A,而抽回来的是张K。 “……啧。”牌凑不成对,可想而知这张就是鬼,沈忱嫌恶地皱着眉,倏地把双手连着扑克背到了身后,“等下啊,等下,我换下顺序。” 季岸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倒也配合他。 “好了,你抽。”沈忱小心翼翼把三张牌重新举回去。 “这么怕输啊……”季岸随手一伸,顺手似的就往右边那张牌去了,“是怕我问真心话吗?” “怎么可能,”沈忱努力压下嘴角,正色道,“我这个人,一生要强,不行吗?” 季岸看着他的脸,手稍稍一偏,眼见就要抓走中间那张;沈忱神色依旧,接着说:“再说了,鬼知道你憋了什么坏等着折磨我。” 男人叹了口气,迅猛地抽走了左边那张牌:“……我要是赢了,我就问真心话,行了吧。” “哎哎哎,你别……” 沈忱话没说完,季岸抽回来的6和自己手里的6刚好凑成一对打出来;剩下也不用再玩了,沈忱输了。 “妈的,算你走运。” “承让。”季岸说着,很自然地问,“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沈忱伸长了腰,把地上散落的扑克拢起来整好,一边洗牌一边应声:“没什么不能问的啊。” 季岸:“那我问了喔?” 沈忱:“那你问啊。” 恰好外面的邪风穿过藤蔓间的缝隙,吹得火光晃了晃。男人低着头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向他;他很自然地接下一支,暂时放下没洗完的扑克,给自己点烟。 接着,男人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咳,咳咳咳,咳……”沈忱一口烟差点把自己呛得送走,“你搞这么隆重,就为了问我这个?” 季岸叼着烟,接手了他的洗牌工作:“是啊。” “我还以为是什么角度刁钻的问题呢,我讨厌你是因为,因为……” 沈忱张口张得利落,可话到嘴边,他又脑死机了——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季岸,说起来就好像是人要呼吸一样自然的事;可真当要去追究个因为所以时,他居然完全想不到理由。 男人熟练地洗着牌,头也不抬地问:“因为什么?” 沈忱:“因为,因为,因为……” “要真心话,”洗好的扑克放在了他们俩中间,季岸这才抬起头,“别现编。” “什么现编,我赌品很好的OK?说真心话就绝对是真话!”沈忱硬着头皮道,“我为什么讨厌你……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很讨厌……” “你这根本不算回答。” “非要个理由是吧?没有理由不行吗?” 季岸就在这时候突兀地笑了笑。他叼着烟发牌,一张张牌扔在地上的声响和外面的雨声微妙地嵌合上;沈忱就着这声音继续绞尽脑汁地想。 但没有答案的事,再怎么想也是没有答案的。 他捡起牌展成扇,拣出里面的对子,抽出来甩在两人中间,随意道:“讨厌这种事能有什么理由,就是合不来呗。”
54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