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学生时代的事,想着想着耳机里的歌也像应景似的随机到了以前的老歌。他悄悄打量了会儿睡着的季岸,试图找出点“青春回忆”“同桌的你”。 ——对不起,做不到。 他看见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脑子里记的仇打出来能比他这几年的银行流水单还长。 “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沈忱在心里来回地念。 忽地,飞机猛烈地一晃,随之机内广播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正遇到不稳定的气流,飞机有些颠簸,请您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 广播还没念完,飞机又晃了两下。 沈忱经常坐飞机,对此见怪不怪;但沉睡的“陌生人”被晃倒了。 他只感觉肩膀上被什么东西一砸,接着对方半个身体顺势都靠在了他身上。 即便颠簸成这样,也没能把季岸从他的高质量睡眠中唤醒。 沈忱烦躁地耸了耸肩。 ——没反应。 他加了点力度,再耸了耸肩。 ——还是没反应。 “……醒醒啊。” 飞机的颠簸很快停了,季岸的脑袋就已经在他肩上扎根;他耳机里刚好到上首完、下首还没开始的空档,对方均匀的呼吸声见缝插针钻进他耳朵。 “你他妈别睡我身上!”沈忱用手肘狠狠地撞在对方侧胸,“季岸!” “……”这下季岸醒了,他缓缓支起脑袋,“到了?” “没到!” 季岸半阖着眼:“没到叫我干什么。” “叫你别睡我身上,”沈忱说,“晦气!” 男人直接往窗户那边倒:“是有点,但我不信这些,所以不会嫌弃你,你放心好了。” “……” * 对季岸来说,两个小时很快,他从上飞机睡到飞机落地;对沈忱来说,这两个小时好煎熬。 两个人平安抵达N国的首都机场,各自拖着行李箱顺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外走。沈忱无意识地到处看,这机场寒酸得连国际大牌的免税店都没几家,全球连锁的快餐厅也少得可怜。 “你先出去吧,”走到一楼大厅时,沈忱道,“我去个洗手间。” 他说完就拐向厕所,也没打算等季岸的回应。 可他还没走出去几步,男人就跟了上来。 沈忱:“干什么,我去厕所?” 季岸微微皱眉,很费解似的看着他:“……我不能去厕所?” 这下轮到沈忱费解了:“我去上厕所,你去干什么啊?” 季岸:“去上厕所。” 沈忱:“……” 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问了很弱智的问题,沈忱尴尬地闭上嘴。 这寒酸机场旅客没多少,男厕生意倒好。他们进去时,六个小便池被占了四个,还剩最靠里的两个便器空着。沈忱想也没想地走到最里面,开始解裤头。 紧接着,季岸走到他身旁那个空位,也开始解裤头。 沈忱心下一惊:“你干什么!” 季岸:“……我上厕所。” 男人上厕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尽量隔开上。在厕所紧张的时候,偶尔一起上倒也没什么,只是会感觉很怪罢了。但沈忱对这方面很敏感——“你不能等会儿吗?”沈忱面露难色,“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 回答沈忱的不是季岸,是畅快的水响。 “啧,我服了……”沈忱只好又系上裤子,提起箱子转头走进隔间。 他拧上锁扣,在隔间里开闸放水。 半分钟后,季岸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我在外面等你。” “我出来了。”沈忱一边系裤子一边道。 水箱哗啦啦地冲着水,他摸上门锁轻轻一拧……没拧动。 ——怎么回事? 他用上了点力气,可锁扣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我去外面等你了。”门外季岸又说了一遍。 “等等,等等……”这下沈忱急了,他拽着门锁使劲儿摇了两下,摇得隔间门哐哐响,然而门锁还是拧不动,“这门打不开了!!锁好像坏了!!” 外面无人回应。 “季岸?”沈忱扬声喊道,“你不会把我直接丢这儿吧?季岸?季岸!!”
第三章 八字不合 按季岸的性格,完全有可能把他扔在这儿,然后一个人跑去继续他们的出差任务。 沈忱狠狠一脚踢在隔间的门板上,门抖了抖,或者说整个隔间都抖了抖;可锁还是纹丝不动。外面彻底没了声响,刚才还几乎满员的男厕,好像在他被关的瞬间变成了坟场。 他下意识摸出烟,打算先抽支烟冷静一下;然而烟都叼进了嘴,他才想起来他身上没有打火机。 “啧……”他只好又把那支烟插回烟盒里。 ——如果季岸真的走了,那他怎么办?等到陌生人进来,让人去叫机场工作人员过来处理? 他正想着,旁边的隔间忽地传来开关门声;沈忱往旁边退了半步,低头看下面的缝,勉强能看到一只穿皮鞋的脚。 他迫不及待地叩了两下隔间的墙:“我被锁在这里面了,麻烦你帮我叫下工作人员!” 陌生人:“??” “帮我叫下工作人员可以吗?”沈忱重复道。 对方疑惑着丢出一句:“Sorry” ……这是在国外来着。 沈忱急急忙忙掏手机,打算拿翻译机跟陌生人再说一遍;他打字速度飞快,可点击“翻译”按钮后,屏幕上出现了加载小圈圈。 这洗手间没有信号!!! 对了,机场wifi,机场都是有wifi的! 他赶忙又去连wifi。 机场wifi连得倒是快,可连上后,翻译机仍在转,刷新数次也不出结果。隔壁的人仿佛觉得他是“可疑的外国人”,这么短短两分钟内就提上了裤子,迅速离开。 沈忱连忙喊了几声“喂别走!Wait!Wait——!”,对方却还是飞快离开了洗手间。 “妈的傻〇外国人”,听着脚步声消失,他再忍不住骂了句。 ——现在怎么办?语言还不通……打给季岸? 他点开跟季岸的聊天框,早上的连续几条“对方已挂断”还在屏幕上显示着。火噌噌往上蹿,他不想在季岸面前示任何弱;可他更不想被关在异国他乡的厕所里,直到被保洁阿姨发现。 沈忱尽力忍耐,尽力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好一点: 【沈忱:你去哪儿了?】 【沈忱:我说厕所门锁坏了,你没听见吗?】 【沈忱:你不会走了吧?】 发出去的消息旁仍转着小圈圈,沈忱来回滑动页面,焦躁地等待信息顺利送出去。滑着滑着,他手滑了,一下子把之前的聊天记录滑了出来。 在季岸给他发“早上八点半”那条消息之前,他们上一次说话,是不多不少刚好十年前。 其实他们一直都有彼此的好友,只是不说话,互相在对方的列表里属于僵尸账号。可说是僵尸账号,季岸又总是喜欢给沈忱的动态点赞,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提醒沈忱,他还有这么个死对头。且季岸会点赞的内容,只有沈忱倒霉的内容。诸如“刚买的手表弄丢了”“喜欢的战队解散了”“排两个小时才买到的美味冰激凌,拐个弯被人撞掉了”。 沈忱很确定,季岸的赞,是特意赶来嘲讽的赞。 而他们十年前的对话,停在他问季岸“你来不来”;季岸没有回复。沈忱皱着眉仔细回忆了片刻,那好像是他即将转学时,同学们给他开送别回的那天——原来这家伙一直就喜欢不回消息。 他再滑回最新的消息,前两条终于发出去了,第三条还在挣扎。 又两分钟过去,季岸没有回消息,厕所也没有人再进去。 他就像被世界遗弃了的可怜崽子,在厕所隔间里焦虑到抖腿。 时间因此被拉长,沈忱几乎每过十秒就要看一次时间,二十秒看一次聊天页面。然而一切都在那两条消息发出去后停滞了一般,再没出现任何变化。 ——指望不了,指望这锁自己把自己砸了,都比指望季岸有用。 整整五分钟过去,沈忱寡着脸把手机收进上衣口袋。 他像上体育课似的,先活动了两下脚踝,然后退后两步,站到隔间的最深处。接着,沈忱高高抬起腿,一脚踹在隔间门上。 “嘭!” “嘭!嘭!嘭!” 这门比他预计得还结实,沈忱一连四脚踹上去,它还坚挺着把他关在里面。 “我就!不该!出!这个!差!!!” 沈忱一边踹一边骂,最后一脚时他扶着两边的墙,使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狠狠踹过去。 门再也坚持不住,整块门板倏地飞出去半米,“啪”的倒在地上。 沈忱喘着粗气,拖着行李箱从隔间里走出来。 下一瞬,他听见季岸操着熟练的英文正在跟人说话:“……Yea,He's locked inside(是的,他被锁在里面)……” 两个穿着制服的机场警务人员和季岸一齐踏进卫生间时,就看见被踹脱框的门板,和胸口剧烈起伏着的沈忱。 场面尴尬了几秒,季岸率先回过神来:“OK,He'll pay for it(他会付钱的).” * 等他们跟机场工作人员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赔偿了隔间门损坏费用后,直达火车站的大巴已经出发了十几分钟。 “现在怎么办?”大巴购票处,沈忱筋疲力尽地问道。 季岸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抬着头看了会儿上面的车次表,道:“下一趟要三个小时以后。” “……三个小时?”沈忱仰头叹气,“这合理吗,机场到火车站不是热门线路?这还让人等三个小时?……我们要在这儿等三个小时吗?” “那会赶不上晚上的火车。” 他们原本该下飞机后,稍作休息,就直接上大巴;约莫下午四点能到火车站,他们再在火车站乘五点的火车,大概九点半抵达纳内克。茶姐怕路上出现各种意外情况,特意给他们行程和行程之间都尽量余留了半小时以上的空隙。现在,一切都因“大巴三小时一趟”而徒劳了。 “这样好吧,”沈忱说,“打车去,我买单。” 季岸点头:“确实该你买单。” “……打车应该会比大巴快一点吧?”沈忱东张西望道,“买点吃的?” “同意。” 然而这破烂机场里,看起来能好吃的就只有麦〇劳、肯〇基这类美式快餐店。于是两个人站在快餐店点单窗口排着队,各自买了份经典的汉堡配可乐,带到了机场外的士停靠站,站在路边吃。 季岸站着,沈忱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啃汉堡,忽地说:“这汉堡酸黄瓜放太少了,品控行不行啊?” “汉堡里为什么要放酸黄瓜。”季岸说。
5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