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燎被吓到呼吸声都没了,许久后才有反应,声音很急:“你喝醉了?” “可能吧。”夏澈说,“问你话呢,别打岔。” “你在哪——” “回答。” “……”裴燎叹了口气。 “不讨厌。”他说,“我喜欢你。”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 现在是晚上九点。 云城没有京城那么多车,也没有那么多人,这条街地面只有一道安静的身影,晚风吹过的瞬间,带动长发轻扬,显出几缕风声。 夏澈方才觉出凉意,缩了缩脖子。 他轻声笑道:“倒也不至于这么气我吧。” 裴燎没有解释:“地址发来,我马上到。”
第30章 裴燎拿着车钥匙从宾馆出去的时候,门口餐厅吃宵夜的同事都惊呆了。 有人讷讷道:“咋了这是?这么大的火气?” “谁惹他生气了?”奚珠轩咬着烤腰子,“大晚上穿着一身春夏季的衣服,不冷吗?感觉他要去杀人,钱总,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打电话喊我,肯定不是公事。”钱助连连摆手,“而且小裴总不可能为了公事发这么大火的,我才不去触霉头。” 旁边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惹裴总生气的要倒霉喽,不死也丢半条命,至少得掉层皮吧?” 裴燎开车一直很稳,很少有踩着限速开的时候。 说真的,在陌生城市的偏远地区喝那么多酒,周围还没有熟人,这事儿就算裴铭那种单蠢的学生干,他也会揪着人耳朵骂一顿。 夏澈看起来挺靠谱一成年人,难道没想过万一遇到意外怎么办?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硬是被缩短到半小时,赶到的时候,可能会倒霉的人正拿着火腿肠,蹲在路边喂流浪狗。 心还挺大。 裴燎气势汹汹走过去,深呼吸两下,轻手轻脚在某人身上披了件衣服,低声问道:“冷吗?” 夏澈早在他车来的时候就有所察觉,闻言头也不转:“还好。” 嘴硬。 耳朵都冻红了。 但是人在生气,他不敢直接上手。 裴燎急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怎么都想不出哪里惹到对方了。 看到狗子,他没话找话:“要不要抱去宠物店清理一下?” “清理后还会脏。”夏澈看着品种未知的狗子,没什么表情,“不能负责,就不要随意乱捡。” 话是那么说,手上喂食的动作倒称得上温柔。 酒后看人品,这话不是虚的。 有些人醉了满世界发疯,有些人醉了比没醉还理智。 裴燎没再说话,把前段时间的克制守己尽数抛之脑后,弯下腰,用手指勾过他快要垂落地上的头发,解开手链,笨拙地绑了个低马尾。 夏澈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你会扎?” “第一次。”裴燎说,“看多了就会了。” “年三十那天也要玩,平时还喜欢看这些视频,你是长发癖吗?”夏澈轻扯嘴角,“这下解馋了?” 黑色柔顺的长发绕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裴燎没有松开,心道怎么可能解馋? 看得多是因为总看某人扎,闭着眼都能回忆出那双手绕过头发的样子。 他问:“在生我的气吗?” 狗子吃完火腿肠,轻轻叫了两声,转身跑走,消失在草垛里。 夏澈扶着膝盖站起来:“我好像没有理由生气。” “你可以没有理由的生气。”裴燎拉着他胳膊,充当借力的支撑,笃定道,“你真的在生气。” “生气算不上,只是突然很好奇。”夏澈叹道,“你当我耍酒疯算了。” “没法算了,酒后吐真言。”裴燎没让人挣开,揽着他肩膀往车副驾驶走,语气不善,“今晚有人灌你酒?” “自己喝嗨了而已。”夏澈没力气反抗,被迫坐进副驾驶,反应还有点慢,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说,“谢谢。哪来的车?” “租的。”裴燎站在副驾驶门口,抿了下唇,“你……算了,睡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为什么不问?”夏澈蹙起眉,“你那张嘴怎么比珍珠蚌还难撬?” “……” 裴燎第一次捡走喝醉的夏澈,被他的无理取闹惊呆了。 怎么,喝醉了还骂人呢? 他默念三声不能跟醉鬼计较,小心翼翼道:“那我问了?” 夏澈懒洋洋靠在车座上:“还要我搞个玉玺给你盖章首肯?” “……”裴燎捏住他鼻子,“夏澈,你清醒一点。” 夏澈一巴掌把他手打掉:“别那么放肆。” 裴燎看着手背上的四根手指印,郁闷又欣慰。 醉成这样还有力气,果然不好占便宜,就算遇到别人也不会吃亏。 他把车门关闭,自己坐进驾驶座,落上锁。 “为什么忽然问那个问题?” 闷葫芦很少用问句,更别提那么多字的具体问句。 夏澈有些新鲜地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重复一遍,缓慢又清晰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讨厌我到什么程度,才会反复……” 反复什么? 酒精蒙蔽了词汇量,夏澈勉强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个幸存语录:“反复玩弄我的感情?” 裴燎拧保温杯盖子的手差点抽筋。 他把临走前匆匆冲的蜂蜜水塞这人手里,好气又好笑地反问:“我怎么玩弄你了?” “心里没数?”夏澈冷声道,“裴燎,我真的很不喜欢身边朋友一声不吭突然转变态度,也很讨厌自作多情的感觉。” 裴燎心里一紧,脊背微微弯曲,压制住了胸前的疼痛。 他涩然开口:“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不会在意我的态度,也不会在意我是去是留。 夏澈从他身边目不斜视走过太多次,裴燎习惯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以至于忘记了,纵横生长的贪念早就控制不住,将人牢牢困在了自己身边。 他不介意自己被忽视,唯独后悔让夏澈有了不好的心情。 “没有自作多情。”裴燎抬起手,滚烫的掌心悬置于他脸颊旁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而是很轻地理了理他鬓边碎发,“对不起,你别难过。” 生气可以,不理他也可以,但是不要难过。 他从来都只希望夏澈开心,仅此而已。 夏澈无意识往他手上蹭了蹭。 醉意越来越深,看来那酒后劲不小。 酒精占据大脑,无法像往常那样精准捕捉情绪,只能听到裴燎的道歉很诚恳。 他握住这人手腕,冷棕色的眸子不再清明,布满朦胧醉意,喃喃道:“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我又该怎么配合你?” 裴燎心疼坏了,半个身子都撑在副驾驶那边,想碰他又不敢碰,只好双手紧握住拳:“你想怎样都好,怎么舒服怎么来,都随你。” “随便我?”夏澈松开手,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他下颌骨,“那之前怎样,以后就还怎样吧。你别改,我也不改,我们都舒服。” 裴燎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乍看过去胸腔起伏平稳,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呼吸都像对肺部的凌迟,痛彻心扉,灼人眼目。 他们是该回到开始,拨正乱序的齿轮。 一如两人的关系,从来不会有进步。 裴燎不甘心,却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连拒绝夏澈都不舍得。 唯一的安慰是,至少夏澈会为他不开心,是不是也算有点在意? 喉咙哑得发疼,幸好裴燎经验老道,不会让人看出异样,妥协道:“好……” “但是,”夏澈直起腰腹,额头贴近他,碎发垂在眉眼间,很轻的说,“我没有讨厌你。” 裴燎蓦地愣住。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还是有点讨厌的。”夏澈卡着他下颌的手缓缓下移,五指成爪桎梏住那截脖颈,没怎么使劲,“就是没有特别讨厌。” 说完还怕别人听不懂似的,加重语气重申一遍:“我没有特别讨厌你。” 裴燎很难说明现在是什么心情。 总之在过路卡车灯光照过来时,没有不开心。 他抬起手,搭在夏澈额头上,把刺眼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裴燎说:“我特别喜欢你。” 夏澈“啧”了声,拇指稍加用力,按在他喉结上:“你不要故意气我。” 裴燎不置可否,偏了偏脖子,主动往他手里送,低声问道:“别人说喜欢你,你会生气吗?” 夏澈不假思索:“不会。” “那为什么我说,你会生气?” “别人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 夏澈不说话了。 裴燎也不催,就静静看着他。 这是超纲题。 夏澈解不出过程,随便编了个答案填上:“你不是渣男,喜欢人还能无缝衔接?” 裴燎蹙眉:“周奕歌?” “不许提他。”夏澈不悦道,“他结婚了,你别去打扰人家。” 裴燎:“……” 裴燎一直不太明白,到底哪里给了夏澈他喜欢周奕歌的错觉。 但这一句话也把他点醒了。 要不是对周奕歌还有挂念,夏澈不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反应那么大。 这个认知像包裹着糖衣的柠檬,酸苦侵占味蕾,叫醒了自欺欺人的无知者。 裴燎调节着呼吸,若无其事地去解开脖子上的手:“你不清醒了。” “嗯。”夏澈很有自知之明,中肯地补充,“根据以往经验,酒醒后很大可能会断片。” “……”裴燎无奈闭上眼,“你真醉了?” 哪有人醉得这么条理清晰? “嗯。我如果忘了,你得主动告诉我。”夏澈认真看着他,“我讨厌不明不白的关系,你要主动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燎失笑道:“好。”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你要的全都给你。 不过不再是别无所求。 他以为夏澈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自己过得很开心,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从来不敢贸然干扰对方的生活。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裴燎指腹搭在他脉搏上,预支了一段心跳。 …… 夏澈在回程路上睡着了。 然而车停下的瞬间,他就睁开眼,自顾自下了车。 相当独立且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 裴燎赶忙跟上,帮着领房卡送他回去,确定人平安无事躺进被窝,又让人送了醒酒药上来,守到凌晨四点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没什么事,他出门时顺手关掉了叫醒服务。 夏澈再睁开眼,被外面艳阳天晃得一阵头晕目眩。 宿醉的头痛感姗姗来迟,他艰难坐起来,撑着脑袋,回忆起昨晚零星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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