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巴胺和荷尔蒙退却之后,情人会很快陷入倦怠。随后要么分开,要么生也好、领养也好,迎接一个孩子,希望他或者她能够拯救这段感情……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是徒劳的,接着自我安慰道这是爱情转变成了亲情,并从此学会自我欺骗和不再执着。” 他的父母是这样,父母的父母也是这样,那对在这里情难自禁的小情侣如果足够幸运,大概也是这样。 他和雁行会不同吗?何已知并不知道。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那样。”青年的话里透着露骨的真心,“但是……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说不出拒绝。” 剧作家想象过最坏的结果—— 很久以后他们会意识到这份感情是错误的。 他们会吵架,会后悔,会歇斯底里,然后回归平静。 他们开始只说必要的话,命令和提问,除此之外不再说话。 有一段时间,他们会出于一种不知名的执着同睡一张床,尽管谁都不想碰彼此,但很快就发现,连这种坚持都是不必要的。 在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绝望中,两个人逐渐变得冷酷,甚至绝情。 他们仍然对所有人礼貌,只是不再关心彼此。 但是吴千羽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也许他们终究走到了这样悲惨的境地,但面对的是其他人。 这让何已知更加难以接受。 既然爱情总归要让人心痛,那么他更希望这个给雁行疼痛的人是自己,或者反过来。 毕竟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伤口化作救赎的奇迹不是吗? 何已知牵住男子的右手,用指腹摩挲着中指的伤痕。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想好跟我过一辈子了。”雁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何已知说。 雁行为这句毫不贴切的评价笑了一声,接着直起身子,捧住青年的脸。 “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我保证。” 这句话是贴着嘴唇说的,当时何已知并没有理解到,那是一句怎样的承诺。 (本章完)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吻 吻是“嘴唇在身体上施加的一种压力”。 何已知曾经为了给剧本里男女主角的定情之吻寻找合适的拟声词而专门在图书馆查阅资料。 很多作家的描写出乎一般人唯美的印象。 马克·吐温写过:“他亲了她一下,那声音就像是一个人砍下了牛角。” 德国人的比喻更夸张:“亲吻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奶牛在奋力地将后腿从沼泽地里往外拖。” 还有克尔凯郭尔在《诱惑者日记》里写的:“整个晚上你都会听到一种声音,仿佛有人拿着苍蝇拍四处转悠,这是恋人在亲吻。” 这些让他一度对接吻的联想就是:牛和苍蝇拍、苍蝇拍和牛。 但当它真正发生时,他发现亲吻是无声的。 因为嘴唇摩攃和气流发出声音的速度,远远不如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速度,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更别提缺氧的耳朵。 音符自然而然地跌进耳朵里,一下一下地轻击耳膜,雁行的眼睛缓缓睁大——从青年的手机里传来的,毫无疑问是来自他童年的曲调。 剧作家干脆就让郑韩尼也加入战斗,一边帮他挑求婚的曲子,一边不抱希望地继续找。 “你黑眼圈好重。昨晚干了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何已知卖了个关子。 哪怕它们在这个过程中脱落飞走,也没有人会发现,只会在事后惊慌地寻找。 雁行抬起剧作家的下颌,似乎在观察亲吻的痕迹,但最后的点评却与嘴唇无关。 雁行遭到了同样的骚扰,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就在何已知感觉神魂都在离自己而去,时间会永远凝结在这一刻时,他的右脚冷不丁地被隔着鞋面啃了一下,随后裤脚也被扯住。 虽然是玻璃的材质,但因为沾染了手心的温度,所以并不冰凉。 戈多则是扒着何已知的腿一路爬进来,挤到两个人中间,从雁行的肘弯下面露出脑壳。 结果三个小时后,还真的给他们找到了。 昨晚在排练厅努力到深夜依然无果后,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应该早点停下止损,但是郑韩尼说要求婚又让何已知和阿本打起了精神。 没一会Captain就选择了放弃,他们听到牧羊犬绕着沙堡转圈,大概在找别的方法。 但想凭两条狗拖动两个成年人实在是太难了。 青年说着“等一下”,顺便用一只手按住狗嘴,不让戈多叫唤,小狗呜呜地挣扎了一会。 雁行准备起身,却再一次被何已知勾住腰。 他们在黑暗中无声地亲吻。 何已知打开手机,没有调整过亮度的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照亮两个人的下巴,显得有些阴森。 原来是Captain和戈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挣开了何已知绑在器材上的绳结,跑下沙坑对他们展开营救行动。 他打开聊天软件,点出早上才收到的文件,把手机背面贴到雁行脸侧。 看到他因惊异而颤动的眼睑,何已知才肯定自己找对了。 飘渺如叹息的女声从电子设备的扬声器中流出,很显然,这是一首歌,不是曲子。 先前何已知和阿本一直把重心放在钢琴曲,所以一无所获,转变思维帮郑韩尼选歌,反而阴差阳错地撞了大运。 仔细一想也很合理,雁行说家里的钢琴后来缺钱卖了,可见姥姥也不是专业的钢琴家,比起演奏古典乐的名曲,自然还是弹诵歌谣的可能性更大。 “你怎么……” “那次回蓟北拿手机和证件的时候,你告诉我的。” 青年说的避重就轻,但雁行当然不会忘记他在何已知面前哭到失声的那一天。 他最惊讶的是连人名都记不清的剧作家居然记住了他只草草提过一句的旋律,而且还找到了连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原曲。 “你怎么找到的?”他很好奇。 但这恰恰是何已知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难道要让他告诉雁行这是靠着一个有绝对音感,嗓音浑厚的人间点唱机,而且还是郑韩尼差一点介绍给你认识的男的,从全世界千亿支歌曲中穷举出来的吗? 吊诡的是还被那人胡说中了,这最后竟然真的成了表白。 于是他抹去了阿本的名字,只说是郑韩尼和朋友帮忙找的。 两人听歌听得入神,何已知忘了自己还捂着戈多的嘴,小狗喘气不均,终于忍无可忍地对着他的虎口咬了一口。 看着青年痛呼的样子,雁行反而笑起来。 何已知也笑了,经过吴千羽,他已经不意外在男子身上发现一些恶劣的天性,甚至能从暴露的真实感中找到一丝甜美的亲密。 反倒是戈多用关切的眼神望着被咬了还挺开心的主人。 等何已知把自己和雁行从沙坑里拽出来,扶起轮椅,召集好几条狗,一路裤腿漏沙地回到仓库时,侯灵秀已经先一步到了。 看少年如常的样子,吴千羽和玛玛那边应该也没出什么情况。 训练场边上,颜色形状相差巨大的三颗脑袋正头抵着头地围在一起看吴千羽的表演视频,连他们回来都也没注意。 “平时找比赛资料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雁行把轮椅推过去,随手拿了一把扇子,看也不看地找了一颗头敲下去。 被幸运选中的PVC恬不知耻地嘿嘿笑道:“八卦是第一生产力嘛。” “所以前男友到底是哪个啊?”眼见已经被戳穿,山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大声问道。 “就这个。”侯灵秀指着站位最中间,服装最华丽的舞者。 “这不是女的吗?” PVC给了他一个朽木不可雕的眼神:“跟你说了人家是男的。” “这居然是男的!”山竹说着惊讶,但也没有仔细去看屏幕,反而是望着艺术家,“VC哥你这时候倒接受良好了,明明做个拉伸都嫌动作娘气。” “那不一样,”PVC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朱迪斯·巴特勒的展演性理论就说了,性别不是固定的,是人表演成的,我拒绝表演女性不是因为我生理上男性,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做这种表演,而前男友愿意表演,和我又没有关系。” 山竹认真地点了点头:“听不懂,但是下次可以叫你去教会玩,他们专门搞变装表演。” PVC恨铁不成钢:“你大学都上到哪里去了?” “我学的又不是哲学,我学的市场分析。” “就你那数学还分析呢……” 在他俩越扯越远时,拿着手机的侯灵秀回过头看了刚回来的两个人一眼:“你们俩怎么——” 何已知紧张了一瞬,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少年接着说完:“全身都是沙?” “遛狗的时候掉到沙坑里了。”何已知边说边看向雁行,对方正在清理轮椅上的沙子,因为全程趴在何已知身上的缘故,他看上去好很多,除了衣服的边角和裤子表层,几乎没有沾到沙。 但跌倒时带翻的轮椅有一部分陷进了沙坑里。 “这也太不小心了。”侯灵秀鄙夷地说。 他准备关掉视频开始训练,何已知忽然瞟到屏幕上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等等。” 他按住侯灵秀的手机,把进度条往前拉。 视频的长度太长,不好控制,何已知来回好多次才成功。 他把画面定格在那张脸上,其他人好奇地围过来看。 角度最正的山竹第一个看清:“欸?这不是那个罗浮吗?” 侯灵秀也认了出来:“还真是——” 冷面男子藏在吴千羽身后十几个光裸上身的男群舞中,恰好被镜头捕捉到脸。 他们看的正是雁行做舞指排练的那出舞剧。 “你记得他吗?”何已知把画面展示给轮椅上的男子,“他可是对你非常执着。” “是吗。”雁行淡淡道,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印象。 这大概就是视角的偏差性。 在吴千羽看来,他是被舞指无视的那一个可怜虫,而在雁行眼中,他反而得到了最多的关注。 可想而知从罗浮的视角看那时的排练演出,想必又是不一样的故事。 正是这些不同的视点,使得生活里相同的事件,造就出每个人迥然的执着。 趁着开始训练前的空当,何已知在仓库外抖掉裤子里残余的沙子。 雁行过来告诉他吴千羽传来的消息:“说是介入的还算及时,下午带她去见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 心里的石头和沙子一道,从裤脚细细簌簌地落到地上,剧作家感觉自己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藏匿砂石的安迪。
144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