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害怕未来的日子也像现在这样,被人日复一日的无视,害怕没有人会像姥姥一样做饭给他吃。他不敢哭,不敢闹,陆家家里随时都站着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他连看都不敢仔细看,怕挨打,也怕季诚季佑的妈妈——那个漂亮又高傲的冷漠女人。 他总觉得陆女士看向他的眼里藏着太多看不懂的东西。 兄弟俩从小在港城长大,极少回父亲所在的城市,普通话只能勉强听懂,和季琦玉交流简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所以他们对季琦玉基本是视而不见。 刚开始那两年,季琦玉的加入对季诚季佑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兄弟俩的态度一致,就是忽视,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陆女士亲自下令不能把这小野种给养好喽,谁要是给他一口好的热的,第二天直接拎包走人。 季琦玉住的那间房有独卫,也有窗户,每天会有人送吃的到房间里,都是一些没有加工过的原材料,生白菜叶,生玉米棒之类的,只能确保他不会被饿死,有滋味的饭菜他一口都没捞着。 照顾季家兄弟的佣人都是本地的,他们说话季琦玉听不懂,交流只能靠肢体语言连蒙带猜,每次陆女士归来,他们都会心照不宣地无视季琦玉,不准备他的饭菜,不管他的作息,甚至不会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可能是瞧他可怜,陆女士不在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偷偷塞点好吃的在他餐盘里。 住了几周,季琦玉渐渐明白了这里的规则,他脑子里有太多问号,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只能自己被迫适应着这一切。 季琦玉唯一带来的行李是母亲在去年生日给他买的玩偶小狗,每次孤单害怕,他都会抱着小狗流泪,期待姥姥和姥爷能够早些来接他。 他是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季琦玉就很少出房间门了,经常抱着小狗坐在床上渴望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幻想着与家人重逢的场景。 他偶尔会偷偷在书房拿书到房间里看,最开始是带有插画的书,后来儿童读物被他翻完了,他又拿起了全是字体的书本,凭着感觉去理解一些根本没有见过的文字打发时间。 季与安每次来都会给他添置几件新衣服,季诚季佑出去玩时,他只能待在房间里,家庭聚餐时,他也只能待在房间里。 他曾偷偷问过季与安,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姥爷和姥姥,季与安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多亲昵,笑着小声说:“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惹新妈妈和两个弟弟生气,等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他们。” 季琦玉在心里纠正:他有自己的妈妈,才不要新妈妈。 他没上过学,不知道十年具体是个什么概念,猜测不会太短,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和季与安讨价还价:“爸爸……十六岁太久了,可以再少一点吗?” 季与安捏了捏他的脸,淡笑道:“你要听话,不然会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以后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了,玉玉,加油,等你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琦玉并不知道季与安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乖乖长大,不惹陆女士生气,就可以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 生活却在与季佑季诚同住的第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女士不发话,季与安又管不了事,就没人给季琦玉安排上学,季琦玉在房子里当了三年多的透明人,快十岁了他也没能够读上书。 季诚季佑七岁生日,陆女士带着老家的亲戚回了港城,给季诚季佑买了许多新的玩具,第二天在家里办公了半天就出门了。 季琦玉躲在房间里捂着肚子听到陆女士离开的动静,咽了咽口水。 昨晚陆女士来得太早,女佣没来得及给他送饭,算起来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饥饿让他整个食道都很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边观察边走出来,余光瞥见了客厅的季诚和季佑,他们正在对一堆新的玩具起哄。季琦玉放轻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悄咪咪地走向厨房。 他和季诚季佑很少见面,平时季诚季佑调皮捣蛋又蛮不讲理的行为他都默默听着,大多数时间他都躲在自己房间,即便有不得不相见的情况,他也会迁就和妥协两兄弟,生怕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季与安说过,如果惹到季诚和季佑,他就别想回姥姥家了。 趁陆女士不在家去厨房找东西吃这套程序他走了太多次,轻车熟路地避开两兄弟的视线,在离厨房只有两步之遥时,季琦玉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男声:“你是谁?” 季琦玉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猛地回头看着身后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男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认识眼前的男孩子,张了张嘴,后背有些发热,他指着厨房门做了个“嘘”的手势,什么话都没说。 小男孩嘴角微微上扬,瞥了厨房一眼,笑容如春风般和煦,问:“你饿了吗?是不是想吃东西?” 季琦玉见他友好可爱,也淡淡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轻声说:“……嗯,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很久没有人和他说普通话了,这几年佣人们也在学着说,可音调很奇怪。他很高兴能有一个小朋友和他无障碍交流,况且,这个小男孩的态度比暴脾气的双胞胎好了太多。 “小诚小佑!”小男孩笑容更深了,他转头朝客厅大叫了一声,“去将你屋企嘅零食同冰箱食得嘅嘢摞出嚟。” 季琦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男孩,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才不是说好不出声的吗,他怎么就……怎么就叫上季诚和季佑了。 季琦玉现在已经能听懂方言了,只是没人陪他说,他发音不准。 季诚和季佑听见小男孩的喊声,皱着眉毛从客厅走了过来,看见季琦玉后,脸上虽然不耐烦,但耐着性子说:“你做乜,饿咗就阿莲煮饭啊。” 阿莲是他们家的厨子。 小男孩笑呵呵的牵起了季琦玉的手,把他带到客厅里,又换成了普通话:“不要讲废话,快点去。” 季诚季佑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拿零食了。 小男孩是季诚季佑的表哥,只大他们一个月,是个聪明又爱玩的小孩,他们三个关系很好,表哥鬼点子多,兄弟俩平时都习惯听他的。 表哥笑着走近季诚季佑的那堆玩具,对着季琦玉轻声说:“你跪着吧。” “什么?”季琦玉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跪着? 表哥慢条斯理地从玩具中抽出一把长长的桃木剑,这把剑做工精细,剑身和剑柄都雕刻着独特的图案,材质优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僵尸片大热过后最受孩子欢迎的玩具之一。 “我说,”表哥脸上倏地失去了笑意,他直视着季琦玉,神情高傲又冷漠,用剑轻轻打了他的胳膊一下,语气里不再带有温度,沉声说,“你现在就给我跪下。” 季琦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长相柔美,眼神却带着攻击性的小男孩,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长时间生活在被人无视的心惊胆战的环境中早就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些奴性,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身体率先替季琦玉做了主,他都还没缓过神,双膝就已经弯曲,哐当一下跪在了茶几旁边。 “很好。”表哥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冷笑。 季诚季佑提着一大包零食下楼来了,一看到这副场景,诧异地问表哥:“你做乜,佢做错乜了?” 表哥不回答,放下桃木剑,接过他们手中的零食袋,慢悠悠地挑出十几个袋子扔到季琦玉面前,冷声说:“撕开,全部给我吃下去。” 他挑的都是面包,饼干,糕点,小馒头,棉花糖之类又干又涨肚子的东西,季琦玉错愕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动。 表哥冷冷地看着季琦玉,僵持了几秒,他又重新拿起了桃木剑,缓缓走到季琦玉身后,剑尖顺着季琦玉的腰肢线条往上滑,轻轻挑开了薄薄的衣衫。 身体第一次被陌生人如此触碰,季琦玉不自觉跪直了,额头和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想做什么,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 “你不吃,我就敲碎你的膝盖骨,扒光你的衣服,让我小姨把你赶到狗窝里去住。”表哥心情好像又好了起来,连带着语气都染上了愉悦与轻快,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寒而栗,“你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上过学,现在我就来当你的老师,上学的第一堂课要知道的东西就是,无论老师说什么,都要好好听话,清楚了吗?季——琦——玉?” 季琦玉花了几十秒钟才把小男孩的这段话消化完毕,脸上逐渐没了血色,手脚冰凉,冷汗爬满脊背,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 表哥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泛着淡淡香味的桃木剑顺着他的腰身缓缓来到季琦玉的面颊,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吃啊,不是你说饿了的吗?不听老师的话可是会有惩罚的哦,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吃,我就让小诚小佑逼着你吃。” 季琦玉下意识的看了季诚和季佑一眼,瞳孔因恐惧微微颤抖。 季诚和季佑皱着眉毛,不明所以地看着表哥,似乎没有搞懂他想做什么。 “三。” 小男孩轻数道:“二。” 季琦玉没等他数到一,直接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面包袋撕开咬了下去,他没经历过被人威胁,心里很慌张,没人教他该怎么做,他不想挨打,只能听话。 如果真的让两兄弟对他下手了,事情会往更难掌控的方向走。 季诚季佑脾气不好,季琦玉亲眼见识过他们俩跟其他小孩拳打脚踢的场面,陆女士特别纵容他们俩,若真惹到他们,他肯定是不能还手的。 面包很干,季琦玉确实饿了,吃得很快,没多久就啃完了第一个面包,他很渴,喉咙里的水分像是被面包都吸走了,又干又涩,他不敢看在身边踱步的小男孩,也不敢看紧盯住他的两兄弟,悄悄地看着茶几上不远处放着的茶壶。 在拿起第二个包装袋之前,季琦玉伸长了手,支起了身体,小心翼翼朝茶壶凑了凑,还没碰到壶身就被小男孩手里的桃木剑‘啪’一下打了一剑。 “我有说过你能喝水吗?” 表哥撇着脑袋看他,又换回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道:“跪好,给你十分钟,不把这些都吃完……我们就玩其他游戏吧,提醒你一下,下一个游戏难度会提升哦。” 季琦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有点犯恶心,他咽了咽嗓子,惊慌失措地捡起一包枣糕吃了起来。 没有水解渴,吃面食噎得难受,季琦玉一边逼着自己往下吞,一边听着小男孩的倒计时,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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