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校委会的人要把这张照片拿下来,但当时的学生里,有很多都是她的戏迷,一直没让摘。” “后来是那时的校长,也是她的授业恩师,最后拍的板,把这张相片留在了这里,一挂就是二十多年。” “她那么爱戏剧的一个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二十年之后,就再没有人记得她了吧。” 秦奂听完,静默了一会儿。 半晌,才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谢婉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想知道这个。 但她还是回答了:“宁皎。” “安宁的宁,皎皎如明月的皎。” — 傍晚,谢婉从S大的偏门出来,赵屏的车就在路口等着。 而他本人则敞着车窗,指间夹一根点燃的烟,望着窗外往来的人群出神。 看到谢婉,他主动灭掉了手中的烟,把烟头摁在车载烟灰缸里,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好在谢婉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还在烦选角的事?” “差不多吧。”赵屏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宁策那小混账,这回算给我出了个难题。” “程凤春的戏,我让老何试了,中老年时期他完全撑得起,但就是青年阶段,我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谢婉和他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哪会不知他在拍戏一道上近乎苛刻的性子,因此也没有劝说什么,只问:“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吗?” “老戏骨贴角色又有档期的不多,叫新人挑大梁我又不放心。”赵屏并不想让工作上的事扰妻子心烦,轻描淡写地带过后,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你不是只有下午有课吗?” “去指导了一个曾经的学生。”谢婉笑说,“他快要试戏了,想让我指点一下。” 赵屏眉头一皱:“试戏?” 谢婉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我具体没问他要去哪个剧组,但他应该不知道你这边的事。” 顿了顿,又笑:“我巴不得他是去试你的戏呢,我这学生聪明又有天分,从小学的民族舞,身段和嗓音都不错,在你那戏里演个角色绰绰有余了。” 赵屏只当她看自己的学生哪哪都好,神色不以为然:“他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也可以死心了,我这本子,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演的。” “你这人真是……”谢婉无奈地摇头,“阿策上次给你发的信息,你现在还没回吧?” “把人家写的剧本看得这么重,这些年又死活不肯搭理他本人,你这是干什么呢。” “剧本是剧本,人是人。”赵屏哼了声,“我两年前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是他自个非要走这条路,连我这个师兄都不认了,那我还管他作甚。” 谢婉叹了口气:“他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两人的矛盾由来久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开的。 况且,这些年宁策的事情几乎成了赵屏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也愈合不了,扎人又扎己。 “我管他的想法是什么。”果然,赵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眉头皱得死死的,“我这些年就看见他在糟蹋他自个的天分,糟蹋他自己!” “几年前我就劝过他,人要往前看,别死盯着过去那点事不放,平白为难自己。可他呢?是不是觉得拍了几部观众捧场的片子,翅膀就硬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宁策是聪明,比盛家那几个窝囊废儿孙强一百倍,继承权拢在手里,股东会都要给几分面子——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难道真打算为了报复,从此戏都不拍了,把自己卷进盛家那个摊子里去?” 谢婉:“……” 这么多年过去,赵屏仍然对宁策的选择耿耿于怀。 然而这两师兄弟之间的事,谢婉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多作置喙。 赵屏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后,安静了片刻,拿指尖摁着眉心,疲惫地舒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是存心要跟他吵架……”他说,“我就这一个师弟,能不盼着他好吗。” 车厢静默着,唯有空调排气扇在呼呼作响。 赵屏最后叹出了一声气:“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宁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闷、太犟。” “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谁都不告诉,什么事都认了死理,谁的话不肯听。” 谢婉没有答话,只看着后视镜上挂着的护身符坠子,看它一下一下,缓慢摆着。 某一个瞬间,她知道他们应该想起了同一个人。 一个惊才绝艳,却在最热烈的年华决然离开的人。 赵屏捏着眉心,颇有些无可奈何:“这些天,我其实一直在读《锦堂春》。” “读着读着就开始想,程凤春这个人,他到底写的是谁呢。” “如果只是在写他母亲,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本子,写完之后一眼不想多看,全部交给了我。” 这话像是在问谢婉,也像在问他自己。 但他自己也知道,除了宁策,大概谁也不清楚它的答案。 谢婉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紧攥的手背。
第36章 采访 宁策刚过了一幕戏,就看布景边上摆了张太师椅,岑景池懒散地坐在上面,身后一众助理和化妆师围着他转。 他身高腿长一个大男人,摆在一张椅子上略显局促,一双长腿抻直了没地放,只能松松点着台面,百无聊赖地等着。 宁策看见他这副样子就太阳穴直跳。 “今天没你的事了。”他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别总在这儿碍我的眼。” 宁导摆明了不待见他,岑景池摁了下太阳穴,也没什么好气:“那是我愿意碍吗?” 他一伸手,身后就有助理给他拿来了手机。随后,他当着宁策的面摁了几个数字,耍无赖似的往宁策面前一递。 “喏,凌远交代的任务。”岑景池皮笑肉不笑,“他说你什么时候接他电话,我什么时候能进家门。” “宁大导,您受点累?” 宁策:“……” 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凌远的花活都整到剧组来了。 刚接过手机,凌远还没说话,宁策就先发制人地跟他声明:“我最近没空。采访就别想了。” “少来。”凌远说,“我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没空?” “……”宁策拿着手机,眼刀嗖嗖往岑景池的方向飞,岑影帝接收到他的眼神,无辜地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又不是我非要逮着你薅。”凌远道,“你最近在影视圈子里风头多盛,自己没数吗。我们总编前两天指名道姓让我来做你的工作。” 凌远是国内一家知名杂志社财经版块的主编,工作范围本来跟宁策没多大关系,但年底各个单位都在赶KPI,杂志社总编估计也是想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宁策最近的风头确实是盛,《危楼》拿下银像奖提名前,他作为电影的编剧还少有人知,前两天评审会公布了提名之后,宁导本人至少就给当天的微博热搜贡献了两个词条。 一个是行内人惊叹他的才华的,一个是行外人发现他竟然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头,还长得特好看,嗷嗷哭喊老公的。 这些年内陆电影拿银像奖提名毕竟少,上头也有要宣传一番的意思,加之宁策最近还有些跟财经圈有关的传闻。 网上有小道消息称,横跨多产业的巨擘盛世集团马上就要易主,出来爆料的“相关人士”众多。其中有人就在社交账号上说,卧病在床的老董事长盛如昆已经更改了遗嘱,将名下绝大部分财产都交给了非婚生子的小儿子。 爆点和关注度兼有之,宁导自然就成了各路媒体眼里的香饽饽。 光是这两天,联系周翊的杂志、报社和自媒体就有十多家,更不要提钻天觅缝想来剧组打探点儿消息的人。 宁策嫌麻烦,无论谁来了都是一张一视同仁的冷脸,哪家的邀约都没应。但凌远又不一样,他打小就专治宁导这种外冷内热的款型,长到三十多岁从未有过败绩,宁策遇到他是一点辙都没有。 “我是真没什么想说的。”宁策揉了下眉心,口吻无奈。 “我跟娱乐版的主编交代过了,他们不会问太刁钻的问题,最后敲定的文字版本也会交给我看过。”凌远说,“《围城》马上拍完了,你就当宣传宣传新戏呗。” 宁策听了,无语半晌:“凌主编,谁家电影是提前半年开始宣传的?” “意思差不多就行。”凌远笑起来,“你明天晚上没饭局吧?我领着人过来,简单给你做个专访。”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没意思了。 宁策于是跟他开玩笑:“采访完管饭吗?” “管。”凌远财大气粗,“上次你说味道不错的那家馆子,晚上订个桌,想吃什么我请客。” — 第二天下午,片场收工得早,凌远领着几个记者和摄像,在剧组的休息室采访了宁策。 “总共五六个小问题。”临开始前,工种号梦白推文台凌远又核对了一遍访谈大纲,“我给你把着关,随便讲讲就行。” “快点搞定收工。”他笑说,“我们也好去吃饭。” “……行吧。”宁策叹口气,“我尽量。” 凌远带来的人十分专业,没几分钟就架好了摄像机和打光板,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宁策那张稠丽又冷淡的脸。 宁导一贯是坐在监视器后,盯着手底下人演戏的角色,此刻骤然身份对调,一举一动都被聚焦在了他人目光下,还略微有点不自在。 采访他的记者是个年轻姑娘,看他不自觉地蹙着眉,特意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 女记者:“来之前我就在想,拍了这么多部大热电影的宁导会是个怎么样的人,结果今天见面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感想。” 宁策知道他们的套路,于是配合问:“什么感想?” 女记者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您真人真的比照片帅很多!” 宁策:“……” 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热搜上的词条。 宁策无奈了片刻,道:“谢谢夸奖,如果你夸赞的是我的作品,我会更高兴一点。” 幕间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所有人做好了准备,进入到正式的采访流程。 女记者问:“听说您从小家境殷实,大学也学的是投资管理这一块,为什么毕业之后决定走上拍戏这条路呢?” 宁策:“因为我外祖父从事的是影视方面的工作,小时候受到了他的影响,对电影比较感兴趣。” 女记者做出了倾听的姿态:“原来是家庭影响,那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上手拍戏的呢。” 宁策平淡答:“其实从小就有,师兄们在片场学着摄影的时候,会带上我一块。真正自己导戏应该在二十四五岁,投青年导演赛的那支片子。”
89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