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 徐远川把平板放下了,抱着胳膊往后靠在椅背上。 早就见识过唐颂是什么人,这时候不管用哪种语气讲“你这个行为很不礼貌”都跟脱裤子放屁没两样,他懒得多费口舌。 扯下徐远川的耳机,唐颂却又不急着说话了,用干毛巾慢吞吞擦头发,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指尖都在抖。徐远川也不知道他是在逞强,还是淋了雨太冷,这事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围内,满脑子都在想:把人扔下楼属于高空抛物,很不道德,一刀捅死满地是血,不好收拾,找根绳勒死,试过了,不新鲜。 烦人。 “有个事儿我想好奇一下。”徐远川扭头看沈光霁,“我是你的初恋吗,你以前有没有正式跟别人在一起过?” 这事他本来不在意,哪怕沈光霁从前私生活混乱每天找人一夜情,那也与他无关,但刚才回想起唐颂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好像发现了一点端倪。 直觉告诉他,唐颂在某件事上撒过谎。 “没有。”沈光霁回答得肯定。 “啊,那我懂了。” 徐远川轻轻笑了一声,收回目光,不去看唐颂,但话是对唐颂说的,“你那天把我带走,是因为发现沈光霁挺护着我的,对吧。” 他跟唐颂第一次见面时,沈光霁有意要把他挡在身后,他当时就为此诧异,现在似乎更明朗了。 徐远川不紧不慢道:“其实沈光霁从来不会护着我,他是在你面前装的,我猜他早想跟你结束这段名义上的关系,苦于没人跟他演戏,正好我来了,正好我甘心被他利用。他第一次对别人这样,你当然就相信了,你故意那样对我,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全都是猜测,却没有一个疑问句,“他期待着你知道他有了爱人会放手,你期待着把我吓坏了我会逃走,你们两个,没一个把我当人。” 沈光霁打断他,说:“不是。” “怎么不是。”徐远川道:“你就是认定了我什么也无所谓,最适合面对他这种疯子。” “对,我失败了,所以呢,又代表什么。”唐颂这才出声,唇边噙着一点笑意,“还以为沈光霁有多爱你,你对自己剖析的结果还满意吗?” “怎么不满意,说明他知道我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宁愿被你这个疯子弄死也不会跑。” 沈光霁的手一直在桌下缓慢收紧。 他不是想听徐远川说这些话,好几次都想否认,可的确是他计划过的事,没有一丝反驳的底气。 徐远川没心没肺惯了,真正计较的事情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只看当下,他还以为徐远川不会想到这里。还以为自己可耻地逃避成功,可以不做恶人。 徐远川又把平板拿起来,点开绘图软件,换上新的图层,低头画起了画。 笔尖在屏幕上飞速舞动,声音仍然平静缓慢,“你记不记得我那天问你,假如来的人是沈光霁,你会想怎么对他?” 唐颂不说话,徐远川当他默认了,继续道:“你说你会杀了他,你要割烂他的喉咙,放干他的血,还要把他分尸了做成标本摆在床头。” “你实在不像个正常人,精神病杀人不犯法,我信了你的话。”徐远川笔尖一顿,“所以我才没求救。” 后半句是说给沈光霁听的,余光瞥见沈光霁猛然抬头,目的也算达到。 他有点懊恼,因为那是实话。到头来想要沈光霁动容,还是得奉上那捧真心。 “我对你有多爱他不感兴趣。”唐颂说。 “我也不是来炫耀我的爱有多坚定的。”徐远川说得漫不经心,“我当时昏了头,只想着我代他承受了,你就会放他一马,傻得要死,现在事情过去了,才发现你的意图那么明显。” 唐颂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手紧紧攥着毛巾,水珠从额角顺着脸侧滑下来,像一滴应景的冷汗。他明明坐着没有动,看起来却简直不安到发狂。 “你故意让我觉得你喜欢他。”徐远川咬了咬唇,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你借他当挡箭牌在喜欢谁呢?这么不可告人。” 徐远川的话停在这里,话音落下,脸上的表情也没了,专心画画,仿佛空气中的剑拔弩张是唐颂和沈光霁挑起的,从始至终与他无关。 唐颂似乎也被误导了,脸色苍白,直直盯着沈光霁,无声在说:你告诉他了。 眼里在道:你背叛我。 沈光霁没有理会他,垂眼去看徐远川在画什么。 “你就这么恨我吗?”唐颂沉声问。 沈光霁刚才没看他,不知道他在问谁。 徐远川本来想当没听见,但唐颂伸手要拿他的笔,他连忙把手挪开,“你自作多情了,我没心思恨你,我甚至不愿意跟你产生矛盾。” 见唐颂露出诧异神色,他不屑道:“一来怕你这种脑残哪天开车撞死我,二来怕我这个‘第三者’一不做二不休,跟你对象合谋,把你谋杀肢解炖汤喝。” “你不可能不恨我...”唐颂喃喃道。 “你们脑子有病的人都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吗?”徐远川开始感到头疼,“你总觉得你横在我跟他之间了,实际上你对我根本没有威胁,不知道你在自恋什么。” 此时唐颂话音一转,“那你知道他身上的疤怎么来的吗?” 徐远川的眼神有片刻的停顿。 唐颂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知道。”他说。 “那你好可怜啊。”徐远川却耸耸肩,“你上次就跟我说过了,你们是因为手握对方把柄,所以才构建了那点狗屁一样的虚假关系,但我又不需要掌握他什么,我可不靠威胁活命。” 结果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没了这个盾牌是不是就孤独得要死啊,快活不下去了吧?” 唐颂推开椅子站起来,椅背砸在瓷砖地上很大一声响。 沈光霁也跟着站起来,一只手横在徐远川身前,以防唐颂会突然控制不住做点什么伤害到徐远川。 然而徐远川并不感动,只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他跟唐颂对峙,沈光霁一语不发。 笑死人了。 他想。 “让我猜猜你最后的打算。”徐远川始终低着头,画上铺了一层红色,浓得像血,“你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可能想破头也没料到我对你的存在无动于衷,你被逼无奈,绝望中抱有的最后一线生机,是向我共享你的秘密,让我成为第三个知情者,从此跟我和平共处。” 唐颂看向徐远川,心跳几乎跑出喉咙口。 而徐远川却晃了晃笔,满眼都是嘲弄,“你要我跟你站在一根弦上,那不可能,共享你们的秘密,然后天知地知我们三个人知,从此就是命运共同体,想都别想。”他俯下身,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最后的话语气平淡,几乎冰冷,“我没兴趣了。” 他把平板抬起来,笔头在屏幕上敲了敲,举给唐颂看,“想来想去,这个死法最适合你,够虔诚吗?大艺术家。” 话说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径自回了房间。 桌面上的平板光线逐渐暗下去,屏幕上的人被高高吊起,时间匆忙,笔触潦草,依稀看清是心脏被铁链穿透,栓死在十字架上。 ---- (5/5)
第46章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亮光和彩虹不见踪影,窗外依旧云层翻涌,贴着屋顶快速游移,看样子正积压着下一场雨,随时会再度降临。 兴许也受天气影响,徐远川心浮气躁,坐立难安,要不是客卧的东西早被沈光霁精心“筛选”过,一件易碎品都找不到,他真想探究一下把所有东西全都砸个粉碎是不是真能有效解压。 搞不懂。 他想。在屋里冷静这么久,一点气都没消下去。 更反常的是,沈光霁进来以后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第一次,他发自内心希望这个人消失。 “你愿意听我说吗。”沈光霁立在衣柜旁边,没头没尾扔下这句话。 徐远川忍住一句嘴边的“操你妈”,故作震惊道:“原来会说话啊,我以为你又聋又哑。” 话说出口就觉得理亏。先前是他自己窝在沈光霁怀里保证“只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你说不出口的话我都替你说”,沈光霁给了他一个“爱”字,分数远超及格线,他今天最多算履行约定,偏一收场就开始置气。 不想认账了。 他自暴自弃,谁知道那个模糊的“爱”字会不会本来就是一声叹息。 沈光霁走近,坐在徐远川身边,把刚才从主卧拿来的家居外套给徐远川披在肩头,不顾徐远川愿不愿意听,自顾自道:“唐颂当年不想在国内读研,报考的学校有优秀作品录取率高,他就自导自演,拍了一部影片。设备每天都在家里架着,好几个机位,人却不怎么看镜头,所以他妈妈以为是纪录片。” 徐远川不知道沈光霁为什么把话扯到这上头来,但没出声打断,盘腿靠在床头,心里默念各路神通快显灵,千万别让沈光霁这时候把衣柜打开。 “他的作品片名叫《爱与死》,主演是他自己。死他能一个人完成,爱不行,所以要求我做他的爱人。”沈光霁说:“就像普通的剧情片,爱人的和被爱的都只是角色。” 沈光霁主观猜测了徐远川此时的内心活动,补充了一句:“是,我答应他了,他所有的要求我都会答应。我欠他们一家人很多,自认为还不清,没有说不的权利。” 徐远川对此嗤之以鼻。 那是他没经历过的事,做不到感同身受,就不想换位思考。 “那段时间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情绪、生活作息、饮食习惯、爱好、信仰,以及他眼中的我。”沈光霁说:“影片的主人公,也就是唐颂,他演绎的角色经历了我现实中的人生,然后把影片中的我,当成他的爱而不得,最后自杀了。” 沈光霁声音很轻,语速缓慢,但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辛苦,“那个镜头...我以为是拍摄需要,察觉到不对劲了,也没去干涉,后来才知道他真的在感受死。” “我的视角是这样的,但他妈妈的视角,是他真的爱我,得不到就不想活。她很爱唐颂,在手术室门口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听见医务人员说脱离生命危险,人就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沈光霁沉默良久,而后道:“清醒过来以后,她在病房里向我下跪,求我跟唐颂在一起,我答应了,因为她原本不必经历这种惶恐,是我没及时阻止。” 每一句话都跟徐远川观念不和,他在这个故事里找不到任何感人成分,左耳进右耳出,两眼望着墙上的投影幕布,一心在想:原来沈光霁可以一次性说这么多个字。 简直离奇,更离奇的是他竟然会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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