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会把这几张照片发给主办方。” 周晏礼没有打断陆弛的叙述,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耐心地倾听着。 “从虹桥天地回来的路上,我原本是很开心的。我觉得我们总算能拿到合法途径取得的证据了,我们总算能够拿起法律武器震慑他们了。” “晏礼,我实在是个太糟糕的人了。我竟然……我竟然只想到了自己。” “等到我们走回展馆,要分开的时候,我才忽然醒悟过来。我这是在利用他啊。我……我怎么能利用一个……” 陆弛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能利用一个爱慕过自己的人呢? 当周晏礼听到陆弛将一切告诉了林云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证据后,非但没有不解与怪罪,反而说:“你做得对。” 他站起身来,走到陆弛身边,将陆弛搂进怀里,轻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只是太心急了,偶尔想要走捷径。就像我当初一心与于家合作一样。” 他看着陆弛,认真说:“但你比我做得好,你很快就停下了。现在,你已经可以问心无愧了。” 周晏礼知道,陆弛是个道德枷锁很重的人。他与林云帆本就是萍水相逢,缘分使然,让他们一路同程。他们的生活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又是缘分让他们重逢。 陆弛一贯坦荡,做不来偷偷摸摸的事情,更做不出利用朋友的事情。 就算此番林云帆真在陆弛的刻意诱导下,将他们需要的照片发给了主办方,就算他们拿着这些再合法不过的证据起诉了违背竞业协议的员工和扬帆医疗,陆弛也会为此惴惴不安。 比起看到陆弛有朝一日因此而心怀愧疚、寝食难安,周晏礼宁愿他们拿不到这些证据。 无论什么,都比不上问心无愧。 周晏礼拿起陆弛放下的碗筷,塞进了他的手中,说道:“陆弛,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惩罚自己。” 陆弛接过碗筷,他沉思了片刻,神色却依旧凝重。 等到周晏礼坐回到对面后,陆弛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说:“中午,就在展馆的楼梯口,小林说他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人,我会做这样的事。” “其实我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这几年,很多个晚上,每当我闭上眼睛,总能想到自己因为微瑞而做出的那些……违心事。” 在最初的几年里,周晏礼的精神状况远没有现在控制得那么好。他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濒临崩溃。 那时候的周晏礼,没有亲朋可以借钱,也跑不了贷款和融资,他甚至连员工都无法独自面试。这一切都只能交给陆弛打理。 周晏礼现在的应酬固然多,但几年前,在微瑞一文不名的当初,陆弛的应酬比他还要多。 在酒桌上,陆弛说过太多违心的话、也被逼无奈做了太多违心的事,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游走在灰色地带。 很多事情,他没有跟同事讲过,没有跟父母讲过,甚至未曾跟周晏礼讲过。说了也是白说,说了也是平添烦恼。 他不会提起自己一天之内陪着不同的院领导喝了四场酒,不会说自己曾吐晕在酒店的厕所中。散场后,是方圆挨个厕所挨个厕所得找,最后把他抗上了车。 他想要坦荡,想要做一个道德上没有瑕疵的好人,但做这一行,要想做到问心无愧四个字,实在太难。 陆弛无奈地说:“晏礼,我觉得我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自从这次回到微瑞,陆弛无数次地想过,若不是因为他是周晏礼的爱人,若不是因为他是周晏礼唯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他根本做不了这个副总裁。 因为周晏礼想要做骨科介入物,因为周晏礼是微瑞的总裁,所以他才成为了微瑞的副总裁。 只是这条路上,荆棘遍布,以至于他被扎得遍体鳞伤,如今就算站在镜子前,恐怕他也认不出那个血腥的怪物究竟是不是自己了。 “我能认得出。” “陆弛,无论过多久,无论经历什么,我都能认得出你,我都能看到你的心。” 周晏礼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弛,说:“我认识你,认识你的善良、你的坦荡、你的义气,也认识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纠结……你不止有好的一面,也可以有没那么完美的一面。” “你的朋友会失望,但我不会。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因为无论是你的哪一面,我都一样的爱。”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 第67章 无法达成的交易 听了周晏礼的这席话,陆弛的表情霎时放松了几分。 这席话无疑给了陆弛很强的一针定心剂。他忽然感觉这面不够完美的自己也没那么可怕了。他依然是可以被爱的。 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与惶恐在周晏礼坚定而温柔的目光中散去,一时间,陆弛仿佛卸下了很重的包袱。 待明白这点后,陆弛笑了一下,他点点头,表情比刚刚的强颜欢笑自然许多。 周晏礼看得出,陆弛这是被自己安慰好了。于是,他催促道:“别胡思乱想了,老婆。再吃点吧,好不容易做的,都快凉了。” 陆弛连忙挑了几块排骨到碗中。 其实周晏礼的厨艺比陆弛要好上不少,陆弛爱极了周晏礼炒菜的口味,只是因为周晏礼手上的伤,加上这两年他实在太过忙碌,所以陆弛很少让他下厨。陆弛不舍得。 不过,既然今天周晏礼精心准备了那么多的饭菜,他又怎么能浪费周晏礼的心血呢?当然要多吃点才好。 只是,周晏礼做得太多,两人胃口有限,直到吃撑了,都还剩了好些。 陆弛本想放进冰箱里,等明天再吃,周晏礼却坚持要倒掉。 陆弛眼看着周晏礼把大半条鱼和小半锅排骨倒进垃圾桶里,顿时心痛不已,埋怨道:“你不吃剩饭我明天自己吃嘛,干嘛非得倒掉?” 周晏礼用厨房用纸拭去锅碗表面的浮油,又将它们塞进洗碗机中,最后他洗了洗手,回到餐厅。 他看了陆弛一眼,说:“你也不许吃。” 陆弛说:“我从小就吃剩菜,也没什么问题啊。” 周晏礼皱了皱眉头,说:“不行,对身体不好。” 隔了半秒,周晏礼又补了一句:“告诉爸妈,以后也不许吃剩菜了。” “哦。” 这次的医疗器械大会,并未给微瑞带来多少新的订单。或许是因为上面对扬帆医疗的扶持,又或许是因为大家对微瑞以及周晏礼本人还在考察阶段。 对于这个结果,周晏礼与陆弛其实已有预期。只是,纵然没有即时的订单,他们也得认真对待。 是否能签下订单是一回事儿,树立和维系良好的品牌形象又是另一回事。 展会结束后没几天,华东区的大区总给陆弛发来消息,说琴岛卫健委近期打算对市区七家医院的关节介入物进行统一招标,而对方对微瑞的产品很感兴趣,想跟周总见上一面,也好提前做些规划和部署。 既然对方有意见面,那就意味着很中意微瑞的产品。在如今的市场形势下,周晏礼与陆弛又怎能等闲视之? 他们当天就买了飞琴岛的机票,第二天下午,就在琴岛落地了。 酒店是陆弛特地让琴岛的销售订好的。这家店陆弛带鲁地的客户来过很多次,无论是装潢、位置还是口味,都属于琴岛的前列。 一走入包房,周晏礼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清了清嗓子才继续朝里走。 穿过皮质沙发和雕花茶几,里面是一张实木圆桌,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看样子琴岛的几位领导已经到了。 周晏礼抬眸看去,正要挨个儿打招呼,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赫然在列。 陆弛也紧跟着怔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一边不动声色地拍拍周晏礼的肩膀,一边与在场的领导们打招呼:“魏局、文局、孟主任、周总,晚上好啊。我们一到琴岛,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被称作孟主任的人看上去很是热络,见两人来了,连忙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说:“不晚、不晚,来坐啊。” 等他俩落座后,高坐首位的魏局长发话了,他说:“晏礼,不认识我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魏伯。小时候伯伯还抱过你呢。” 说着,魏局看向一旁的周建文,问道:“老周啊,你带着晏礼一块儿来我家吃饭的时候他多大啊?是不是还得抱着?” 周建文想了一阵子。他记得这回事儿,却怎么都想不起当年周晏礼到底多年纪了,支吾半天,最后含糊地说:“我记得那年,非典刚过吧?” 周晏礼淡淡地说:“那是零一年,我十岁。” “还是年轻人记性好啊!晏礼,我跟你爸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咱们都是近人,平时得多走动走动。” 周晏礼笑了一下,朝魏局点点头,一副顺从的姿态。 一旁被称作文局的又问:“小伙子,你怎么称呼?你们俩都是琴岛人?” 陆弛笑着说:“叫我小陆就行。我是琴岛人,跟晏礼是中学同学。” “啧啧”,文局看看周晏礼,又看看陆弛,感叹说:“真是年轻有为啊,没想到咱们琴岛还有这样的人才。可得好好宣传宣传。” 正说着,文局看向周建文,问道:“老周,晏礼这孩子这么优秀,怎么平时也没见你提起过几次?要我说啊,你也不能太偏心小的那个,大的也是你的骄傲,是不是?” 他们随意调笑着周建文对另一个孩子的偏爱,就好像在琴岛,周建文的私生子已然不再是众人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而是一桩多子多福的美事。 别说是周晏礼了,就连陆弛听了都直欲作呕。 而周建文早已习惯了在酒桌上谈起自己的小儿子,他非但没有丝毫的避讳,反而“嘿嘿”笑着,说:“嗨,晏礼这孩子大了,管不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周晏礼比不上小儿子听话懂事。 魏局说:“晏礼啊,你听伯伯说一句,你在这世上,最近人的就是周麒了。你们俩现在都在上海,遇到事了得互帮互助。你这个做哥哥的,现在既然有能力,就得多帮帮他,知道么?” 孟主任也说:“我听说周麒那小子现在已经博士毕业了,正想去泰元医院呢。晏礼啊,你跟泰元不是很熟悉么?以后你们一个做医疗器械、一个在泰元做医生,多好的事啊。” 周晏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很不对劲了。 陆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连忙在桌下暗自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问道:“你还好么?” 周晏礼回握着陆弛的手,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陆弛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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