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辞收回目光,心里暗自下了定论。 应该错不了了,跟谢衍之相反的,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第4章 “摔下去就得开席了” 山里的温度恰到好处,走久了会冒薄汗,一停下又觉得凉飕飕的。 见季书辞半低着头沉思,谢衍之也没打扰。站起来沿着石凳绕圈走了两趟,忽然听见不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他下意识回头,那几个争论的人里面,俨然就有刚刚还坐在对面的李主任。 “怎么了?”季书辞抬头看过去。 李主任正跟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大声争执,他孙女缩在他老伴身后胀红一张脸,嘴唇开开合合地说着什么。 两人离得远听不到内容,但看对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估计短时间内消停不了。 谢衍之表情凝重地回应道:“估计是小孩之间的矛盾吧,你看那个男……” 他话音戛然而止,拿起手机一个健步就往人堆里跑了过去。季书辞压根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也跟了过去。 中年男人唇舌功夫比不上李主任,或许也因为理亏,嘴上不占理就气急败坏地动起了手。 他扬起手臂刚到半空就被从后蹿出来的人一把抓住,谢衍之弯起眼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微笑:“朋友,打断一下啊,你这一言不合的就动手是不是不太礼貌?” 中年男人转头吼了他一句,指着站在后面的小女孩:“这他妈有你什么事!她打我儿子我还不能找她家长理论了!” “理论当然是可以的,但你也不能打扰我睡觉啊。”谢衍之用空出一只手点了点太阳穴,“我这精神吧不太好,整夜失眠。刚刚好不容易做上梦,你这大喊大叫的又把我吵醒了。我以为谁家狗没栓好跑出来了,寻思着过来看看。” 中年男人本来就一身气没处撒,被他跟捏小鸡仔似的 控制着,还明里暗里给骂了一遍,面上哪过得去,拧着手肘就作势要打他。 “你——” 腕上禁锢没松,他也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人手上力气那么大,挣了半天没挣开,连带嘴里虚张声势的说辞也哑了火,气得脸都绿了,铆足劲又试了一次:“你——” 谢衍之扣住他的手往后一扯,瞪圆眼睛无辜问道:“我怎么了?你打人前得把话说清楚吧,小姑娘我认识,她要是真犯错了,我教育她比你打得还狠。” 按理来说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但季书辞莫名觉得好笑。掩唇挡住笑意,他朝李主任正色问道:“李主任,怎么回事?” 李主任被气得掌心在胸口连连顺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小孙女就指着中年男人身后的小男孩愤愤道:“我们刚刚在玩滑滑梯,他插了我的队,我看他很想玩就让位置给他。但我前面还排了小宝,他直接就把小宝推下去了,我才跟他打架的。” 小姑娘讲话条理清晰,几下讲明了事情原委,即便红着眼睛语气也不哽咽。 围观群众一大半都是带小孩的家长,刚刚不明真相站在旁边围观,现在起因经过听得清清楚楚,有一个带头的站出来,后面就接二连三地出来指责。 中年男人嘴上叫嚣着不依不饶,季书辞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朝男人拿着的手机看了眼:“家长蛮横无理教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也是出社会要被人教训的混混,这里不是没有监控,你要是觉得吃亏了,大可以报警给自己维权。” 男人充耳不闻,就是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儿子,嘴里跟开机关枪似的见人就骂。最后还是他老婆被“报警”吓住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强拉着让他算了。 谢衍之直等他看起来从畜生恢复成人类了才松开手,目送他们一家三口骂骂咧咧的背影,掏出纸巾默默擦了擦手,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奶糖递给小姑娘。 “干得好,下次遇到这种人我们还打!玩去吧,再玩会儿准备继续上山了。”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有人支持她顿时开心了,点了点头就拉着朋友跑开。 谢衍之拿了瓶水给还在顺气的李主任,学着他之前调侃自己的样子消遣他:“我说老李啊,你这当了那么多年语文老师,吵架水平不行啊,给人说的嘴都还不上几句。” 李主任夺过水,食指用力点着椅面言之凿凿:“为人师表!讲究的是以理服人,谁跟那种悍匪一样上来讲话就脏字连篇,没规没矩!” 谢衍之“切”了一声,撇嘴嘟囔:“吵不过就吵不过嘛,还扯什么正人君子那一套。” 季书辞在旁边清楚地看见李主任脸色又差了一个色号,刚才还觉得谢衍之有那么一点可靠,现在又觉得这人本质上相当幼稚。 一场闹剧结束,谢衍之又变回原先那副软骨头的样子找了个地方瘫成一片,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他抽空变身打的一个支线。 树影底下只有些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眼睛被照得睁不开,索性跟鸵鸟一样把整张脸往外套里一扎。 季书辞没跟过去,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嘴角带了点笑意。 他表情稍一怔愣,这种莫名出现的情绪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说难听点他就是个喜欢画地为牢的人,排斥有人擅作主张地跟他的行路轨迹有交汇。 但谢衍之显然是个逆反一样的存在,也是第一个没经过他同意就成功挤入自己生活的案例。 还没等他摸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辆观光车就按着喇叭从大路开过来。下一秒,旋涡的中心人物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季老师,站着发什么呆呢?” 季书辞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源头转去,没看见人。 谢衍之拿了颗水果糖举到他跟前,等季书辞反应过来转回左边,才指着观观光车恳求道:“我们坐车上去吧,我刚刚问了,坐车一个人才两块钱。” 季书辞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接过他的糖:“你哪来的这么多糖?” “从小孩那骗的。”谢衍之大言不惭地复述了自己扯谎作案的全过程,唉声叹气地直摇头,“真不容易,要两颗糖还得回答问题。” 绝对是受了长辈的熏陶,那小孩对地理的执念太深,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地形地貌。 而谢衍之最差的一门学科就是地理,上学的时候与其让他弄懂地理题,他还不如腾出时间去食堂多吃两口面。 地理跟他也算是双向奔赴,没辜负他的一厢情愿。高一那年文理分班考,他以25分的成绩光荣地让班主任把他欢送去了理科班。 他一边大吐苦水一边又朝观光车看了眼,伸出两根手指夹了夹,朝季书辞劝道:“走吧走吧,就两块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季书辞皱了皱眉,爬山的意义不就在于欣赏路边的风景吗。山顶只是个获取成就感的途径,去不去都无所谓。 “我刚刚问了保洁阿姨,她说从这里去山顶还要走一个半小时。”谢衍之垮着个脸,揪住季书辞的衣袖言之有理,“我累死了不要紧,但季老师这么负责的人肯定不会对我置之不理的吧,万一到时候我倒了你还得背我上去,累到你了我多罪过啊。” “再说了,老李说一会儿要坐缆车下山,你恐高不能坐,我陪你走下来怎么样?” 他一番插科打诨的话季书辞都没放在心上,只听见了一句“恐高”,顿时掸开他的手沉下脸。 他别的还真没什么怕的,唯独就是怕高。上至飞机下至摩天轮过山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坚决不会上去。 但这事只有他家人知道,谢衍之从哪听来的? 季书辞半抬着头凝声道:“你调查我?” “啊?”谢衍之瞪大眼睛,看他隐隐有不满的征兆,双手举过头顶,“我可没有啊,你不能冤枉我。” 他翻出叶进同的朋友圈给他看:“叶叔发的,我上次看他朋友圈看到的。” 季书辞低头看去,屏幕上是张他对着雪山双手合十祈愿的侧脸照,身边还着站他妹妹,文案写的是——恐高儿子和为了哥哥累死也要徒步爬上去的妹妹。 他竟然没看过这条。 那会儿是他妹妹十五岁生日,一家四口人,三个都请了小长假,就是为了圆她一个雪山梦。 他记得很清楚,那边的人说对着日照金山许下的愿都能成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他放下伞,望着眼前的旖旎风光许了一个贯穿他二十几年的愿望。 他没什么非要不可的,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看吧,我没骗你吧。”谢衍之笑着拍拍手掌,“人跟人之间的相处靠的是感觉跟心,我是来跟你当朋友的,背后查案底这事我可不干。” “朋友?”季书辞平缓地重复了一遍。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忙碌,被工作占了大头,又被家庭分了一杯羹,谁也不愿意再抠搜出一点时间去管什么没有意义的社交。仅剩的休息空间他更愿意独处,所以身边朋友也少得可怜,出去吃饭都聚不齐一桌。 猛然听到这声朋友邀约,他心里迷茫了一瞬。 谢衍之理所应当道:“是啊,总不能一直在你家当客人吧。” 在他看来,没反驳就等于默认。赞许地点点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观光车开走前跑过去,还不忘朝季书辞招手催他快点过来。 季书辞敛回神,跟李主任他们打了声招呼才上车。 观光车只能停在临近山顶的一条小道上,上去的几十层台阶还是得自己爬。 小道两边的山坡上栽了很多怪模怪样的树,谢衍之觉得稀奇,见一个注释牌就要凑上去看两眼,有什么好玩的还要喊上季书辞一起。 注释牌缠在树干上,树干离台阶又有一段距离,他要探出头才能看清。许是他站的位置不对,转身的时候重心不稳,整个人“哎”了一声身体直直往前倾。 季书辞本来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眼瞅着他前后摆动大有要一头滚下去的架势。他面上表情一变,脚下加快两步赶紧冲上去把人捞了回来。 谢衍之只来得及感受到腰上被人用力搂住,紧接着他就偏头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搂着他的那只手力气很大,他脸颊紧紧贴在那人的胸口上,甚至能感到肌肉异于平常的起伏频率。 鼻尖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仔细分辨过才发现是自己身上的檀木香。季书辞跟他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染上了同样的气味。 他鼻子动了动,脑子有短时间的怔愣。还没连上网,后者就已经松开搭在他腰上的手,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山坡旁边的石块不能站人,这么大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他真的怀疑谢衍之能活这么大全靠运气好,要是自己再晚几秒过来,他怕是就跟个皮球一样滚下去了。 谢衍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反应,在他语气里难得听到了点老师训人的味道,从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里抽离出来,扮出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孩子模样讨好又感谢地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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