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很快就回敬他响亮的耳光,一年之后,真正前往硝烟弥漫的战场,哪怕最开始是在有维和部队保护的后方做打杂的辅助工作,那种炮火声响在耳畔的冲击,也不是生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家的年轻人能够轻易适应的。他的神经衰弱和入睡困难,从这时候开始萌芽,而战地上哪一个人,又是睡过踏实觉的?仅仅数月,身体上留下很多隐患,但治好了许清荎偶尔丧气的矫情,所谓的生活所迫步履维艰,在这里土生土长人民的苦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战地记者是有行动准则和限制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看得到炮火连天马革裹尸,却不太会直面生命威胁。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也正是这件事,令许清荎儿时心底的隐忧破土重来,挥之不去。 可能,他真的是所谓的灾星,谁沾上谁倒霉。 那一次出行,是许清荎刚刚转职摄影记者独立行动的第二次。他们要去往反政府武装的阵地,首领应允了国际记者的采访。谁知,形势瞬息万变,他们刚刚进去没多久,大门骤然关闭,一行相关工作人员和护送的维和警察全部被扣押,与之前绑架的十几个当地民众人质关押到了一起。 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境遇,待遇大约只比电影中描述的二战时的集中营强上那么一点点。缺食少水的恶劣生存环境对身体的摧残是次要的,精神折磨噬魂剜骨。 甫一生变,对方将维和警察带走,剩下的文职官员、来自各国的记者和民众关在一处充当人质。反政府武装为达到目的,与国际社会及当地政府谈判,根据谈判进程,一天释放一到两名人质。 形势左右摇摆夜长梦多,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人性的过程,因为被留下的人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释放还是虐杀。 叛军很擅长心理战,他让人质们投票决定当天被释放的名额,并录像。一开始,气氛还算得上理智平和,偶有不协调的声音,能够被大多数人压制下去,十几个当地居民和外籍商户在第一周陆续被释放。在这个过程中,肖继明作为带队官员,负责和叛军沟通和安抚团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余下的人有体弱者,出现了高烧呕吐等现象,第二批,在肖继明的决断和理智者配合下,病患被送了出去。但在这之后,谈判陷入了僵局,有大概十天左右,没有继续释放人质的迹象,中间有沉不住气的一个M国记者试图抗议,拦也拦不住,被武装分子当场击毙。许清荎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景,那是压垮这些人心理防线的沉重稻草。后来,虽然恢复了释放流程,但人们的心态已经崩了。为了早一天出去,有佯装生病者,有鬼哭狼嚎者,有大打出手者,有疯癫自残者……试图维护秩序的肖继明被打伤,许清荎和CC一直护着他留到了最后。 “倒数第三天,我和CC强行把肖继明送了出去。”整个过程,许清荎说的干巴巴的,不足三五分钟就进行到了结尾。他微微晃着酒杯底部的一点液体,回忆道:“当时也争论了一番,肖继明认为CC是女性,理应照顾。但是CC态度很强硬,她说,”许清荎说到这,有些无奈笑了笑,“她说我们不了解她的背景可以上网查一查,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三十的武器都是她父亲执掌的军火集团在控制,叛军再嚣张,也不敢动她。” 说到这里,许清荎觉得没有什么还要交代的了,他干了杯底的红酒,“大体就是这些,后来,合同周期结束,我们这一批人都没有续约。”离职是被迫的,他的心理测试始终过不了关,不愿意待在养老职位上。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陆野问。 “谁?”许清荎一时没反应过来。 “Cockman,”陆野非常笃定,“你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 许清荎静默了许久,才说:“就……就用大男子主义呗。” 陆野了然又心疼,却没法拆穿他。 许清荎转移话题,“你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吧。” 陆野侧首,“嗯,所以?” 许清荎:“……所以,是一种特殊条件下所产生的寄托和误会而已,本质上是大脑混淆了事实与情感,脱离了相应的环境,就会一点点自然消亡。” 陆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解释肖继明和Cockman对自己表达的情感。 陆野表情严肃,语调有些玩味,“有些东西,好像是双向的。” “没有,绝对没有,”许清荎陡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被伴侣质疑出轨的渣男在强行辩解,他硬着头皮,“这个是有概率的,不是所有人一定会中招。” “嗯。”陆野轻轻应了一声。 许清荎:“……”这是相信了,认可了的意思?这也太好哄了,要是家里的小媳妇都像陆野这样,居委会的调解员估计工作减一半,弄不好离婚率都会大幅度下降。他被自己私下里无厘头的联想逗得直憋不住乐,余光偷偷一下又一下的瞄人家,越看身旁这位高大挺拔的小陆总,越像贤惠持家的小媳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有人身为撩人风光而不自知。今晚的月色清亮如水,杂糅着暖黄的壁灯光芒,将房间里的人和物蕴染得朦胧而绮丽。 许清荎压根没有察觉,自己此刻卸下沉重的心房,满心满眼都是欢愉地望着一个人,本身就是如何鲜活动人的一幅风景。 陆野借着月光的角度,描摹他微微散乱的发丝,星光璀璨的明眸,蝴蝶振翅般的鸦睫,挺秀的鼻尖,清润的唇瓣…… 他吻了上去。 许清荎没有动,没有躲,陆野第一次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退开。许清荎脸颊微红,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一如当年的紧张又混杂着期待,一动不动。陆野喟叹了一声,根本无法遏制欲望,他再一次凑上前,拥着人深深地吻下去。许清荎青涩地配合着,就快要不能呼吸。 两个人在窒息的前一刻,不舍地分开,呼哧呼哧喘气。 陆野稍稍后退,许清荎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往下打量,低笑着问:“要吗?” “要。”陆野声音有些哑,“但不是今天。” 作者有话说: 这篇是大概可能是甜文啊,嘿嘿
第53章 夜晚,可以很疯狂,也可以很宁静,他们选择后者。 这一夜,两人并肩坐在地毯上,喝着小酒,随便聊着工作、生活,那些晦涩的经历,在十指相扣的温热手心里滚过,好像也没有多么难以启齿。但很多话题点到为止,陆野不想给许清荎太大的压力,来日方长。即便彼此的心能够不存芥蒂地迅速靠近,但时间和空间所产生的认知疏离,需要用耐心与爱意,一点一滴缝补消弭。 不知说到哪一句,便没了回应,许清荎倚在陆野肩头睡着了。陆野等人睡实,打横抱回主卧,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上,许清荎睁眼,迷糊了一小会儿,茫然的表情带着与人设年龄不相符的可爱。 陆野正支着脑袋侧卧着看他,手指还缠着他垂肩的发梢。 “好看吗?”许清荎清醒了几秒钟,主动用食指勾他下巴,不太熟练地调戏。甫一动作,自己止不住笑。 陆野乖乖承认,“好看。” 许清荎不打算放过他:“好看到什么程度?” 陆野迟疑一下,一般许清荎是不太会这样直白地讨要夸奖,他也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不过,如果现在许清荎喜欢,他很乐意学习。 “好……”只是,词汇量暂时存储不多,有点儿卡壳。 “好看到……”许清荎恶劣地用手指在被子里弹了弹,“让年轻人无法自持?” 该不会是支棱了一晚上吧? 陆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我,我,我去一下卫生间。” 许清荎笑弯了腰,低头瞅了瞅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些东西,水到渠成,无药而愈。 最后,陆野在卫生间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许清荎借故揶揄,终于找回了一点主场的感觉。陆野无所谓,照单全收,他喜欢就好。 来日方长,他只要肯开口,陆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下一半。其余的,家里的,自己的,身上伤疤的故事,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许清荎有一天愿意与他分享所有。 可惜,他俩是来工作的,没有太多时间腻歪。大部分日子里,两人白天工作的地点分开,但晚上结束之后,陆野会带许清荎一一打卡他之前圈出来的美食,非常不讲究地甩了赵助理。 Ken那边很快得到了肖继明的回复,进展顺利,待许清荎这一期的拍摄结束,他就准备启程带着团队飞过去面谈。而Thomas稍作妥协,推迟了新品的发布会,转而将之前Ken到中国交流带回来的非遗面料合作作为卖点,进行了一轮宣发,效果不错。近两年,在欧洲高端手工艺制品市场上,东方古风元素颇受追捧。 没有发布会的行程,陆野和许清荎十天的日程最后挤出了24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原本想好了,上午陆野带许清荎去他读书的学校转一转,顺便拜访一直有联系的留校同学和老师。结果,他的导师去了另一个城市交流,只能下回再见。下午两人打算逛逛街,采购一些需要带回去的礼品。以往,这些事都是助理操持,陆野不是很有兴趣。但许清荎以前就喜欢那些家居用品和手工制品,现在工作又相关,他巴不得陪伴,甘之如饴。 最近的天气异常给力,是伦敦难得一见的连续晴天。 进入校园的时候,陆野很自然地拉起了许清荎的手,后者慌着挣动了一下,又在陆野坚定的目光中听之任之。许清荎有一种很魔幻不现实的错觉,两人上一次的牵手还是在将近九年前,冬日里无人的街头,也只敢套在宽大的羽绒服袖子里,掩人耳目。其实,他和陆野的亲密接触屈指可数。牵手偷偷摸摸,亲吻瞻前顾后,第一次越界是圣诞节许清荎借着酒醉的胆子主动献身,之后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回。像这样,走在光天化日的校园街头,曾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两人的样貌实在太打眼,间或遭到远远地围观,也有拍照录视频的。许清荎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每当转头见到陆野的眼眸中满满的全是他,便很快释然。其实,他早就不用再顾虑些什么,只是多年的惯性,让他居然忘了自己也有恣意的权利。 中午跟陆野约饭的是两个中国师兄,在见到许清荎并得到陆野郑重介绍,“这是我的爱人”时,两人勉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表现出了优秀留学生的风度。 饭局中间,许清荎去卫生间的间隙,师兄一迫不及待地发难,“我说你小子,怎么可能取向男呢,平时你比我们直男还直。我靠,当初咱们还老一块洗澡呢。”他双手交叉捂胸,“说,你是不是看过我?” 师兄二头脑清醒,一巴掌拍他胳膊上,“你可得了吧,看了也是陆野吃亏,你瞧瞧人家对象什么水准,犯得上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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